作者:闲听落花
离潘楼欢门还有几十步,一个小厮急步迎上来,笑让着李桑柔,从潘楼侧门,进了后院一间幽静雅间。
李桑柔把雅间看了一圈,坐下刚抿了两口茶,顾晞就到了。
“你又是连夜赶回来的?”顾晞走到离李桑柔两三步,仔细看了看她,才退后坐下。
“嗯,前几天收的信实在太多了,没预料到,只好多辛苦些,免得出了差错。”
李桑柔站着倒了杯茶,端起放到顾晞面前。
“多谢你,要不是你让人过去帮忙,我那边,这会儿已经乱了套,做不下去了。”
“举手之劳,不值一谢。”顾晞笑容愉快,“那几个人,你要是觉得好,就留给你用吧。我这儿不缺人用。”
“那可不行。”李桑柔失笑又叹气。
“你那四个小厮,还有那位管事,就因为聪明能干,把你吩咐的差使办到极好,帮了我大忙,就要把一份如锦似玉的前程,换成破麻袋布儿一样的前程?
这可太不公道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那儿怎么成了破麻袋片儿了?”顾晞哭笑不得。
“和跟在你身边当小厮管事比,我这儿,连破麻袋片儿都不如。”李桑柔神情严肃。
顾晞看着她,连笑带叹气,点头道:“行行行!我知道了,等你用好了,我重赏他们就是了。”
“多谢。”李桑柔欠身,郑重致谢。
“跟我不用客气。陈州那边怎么样?可还顺当?路上呢?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准备开哪条线?扬州?济南府?”顾晞看起来很高兴。
“淮阳城和附近几个县城里都还好,镇上村里,有点儿麻烦,有一封信,天不亮出城,送到地方天都快黑了,光凭人走路,实在太慢了。
养马的话,这会儿又太不划算。
一时半会的,不能再开新线了,得把这条线理顺了,再用这条线把人手养出来,唉,办事容易养人难。”李桑柔叹了口气。
除了人手,还有流程,也要一边做一边优化,现在的流程太粗陋了。
她得先借着这条线,养出人手,做好流程,定下标准,一切就绪,才能再开下一条线。
急是急不得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手?让守真或是致和挑给你。”顾晞建议道。
“不用了。我这生意,前所未有,要用什么样的人手,什么样的人手才最合适,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要一边做一边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帮我找了那些骑手马夫,已经足够了,万事开头难,只能慢慢来。”李桑柔一边说,一边看着如意从提盒里端出菜,摆了满桌子。
“嗯,先吃饭吧,潘楼的佛跳墙很不错,你尝尝。”顾晞示意李桑柔。
李桑柔先盛了碗佛跳墙吃了,再要盘细嫩的白菜叶,用白菜叶包上米饭,再拌上炒蟹粉,几口一个,吃了一碗米饭。
顾晞看李桑柔吃的香甜,也学着她,用白菜叶包米饭,再拌上炒蟹粉,吃了一碗饭。
两人吃了饭,如意收拾下去,上了茶,顾晞看着李桑柔笑道:“大哥很高兴。”
“嗯?”李桑柔一个怔神,随即反应过来,“前几天信那么多,是你大哥发了话?”
“不是,大哥怎么能发这个话?别说大哥,就是我,也不好多说多做。”顾晞笑起来。
“你开张那天,潘七从工部起,把皇城内外的衙门,走了一遍。见人就说:
高头街潘楼街口开了家顺风速递,又便宜又好,接着问人家家是哪儿的,在陈州等四州有朋友亲戚没有,要是都没有,还得再问一句:那你总有朋友要往这四州写信吧?邻居呢?
总之,非得让人家写上一封两封信不可。”
李桑柔呃了一声,哭笑不得,原来她前几天那份完全在预料之外的忙乱,都是托了潘七公子的福!
他的热情差点让她刚开张就趴窝!
“看来我得好好谢谢他。”李桑柔带着几丝无奈。
“他昨天去找我,三两句话,就说到你这铺子,瞧他那样子,好像这铺子是他家的。
我就问他:你媳妇知道顺风速递的东主是位年青漂亮的小姑娘吗?他当时脸就白了。”顾晞一边说一边笑。
“他媳妇醋劲儿这么大?”李桑柔惊讶道。
“嗯,正宗河东狮。
潘七这个人,也就是憨了点儿,可他真不是个好女色的。
他媳妇不放心他,照他的话说,都是托了他小舅子的福。
他跟他小舅子田十一郎,从他跟他媳妇议亲前,就十分要好。
他小舅子从十四五岁起,就是青楼红馆的常客,见一个爱一个。
据潘七说,爱的时候是真爱,一眼看中就能爱上,要死要活,可短了不过三两个月,长了也不过半年一年,旧爱消退,就又有了新欢。
潘七比他小舅子大两岁,当初他小舅子去青楼伎馆,被家里问起,常常推他出去顶缸,说是陪他去的,他小舅子有了心头好,也常常说成是潘七的美人儿。
潘七这个人挺仗义,他小舅子把他推出去,他就上前一步顶上。
等到他跟他媳妇议了亲,再成了亲,他好色这事儿,就无论如何说不清楚了。
他小舅子那个媳妇儿,跟他一样,也是家里挑着泼辣厉害这一条给他娶回去的。
现在,他们郎舅两个,都是家有河东狮,一对儿难兄难弟,那情份,比从前还要好。”
李桑柔听的哈哈大笑。
顾晞也跟着笑个不停,“他小舅子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领了份恩荫,现在太仆寺主理兽医这一块,你要用兽医,就去找他。”
李桑柔一边笑一边点头。
……………………
吃了饭,李桑柔回到铺子里,何水财何老大已经到了,在铺子后面,就着一包卤肉,吃着烧饼喝着茶,等她回去。
李桑柔等他吃完,坐到他旁边,直截了当道:“你悄悄去一趟江都城,找米瞎子,跟他说我在这边做生意要用人手,问他愿不愿意过来。
还有,跟他说,不要惊动田鸡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
“好。”何老大答应一句,伸头往铺子里看了眼,犹豫道:“老大,您这铺子里,有女人能干的活吗?”
“怎么啦?”李桑柔问道。
“去年死在北洞县那条船上的,有个叫张四标的。
张四标他娘生了六个儿子,张四标是老四,还有俩弟弟都不小了,娶不上媳妇。
张四标他娘就想让张四标媳妇韩氏改嫁给张四标他弟弟,先越过韩氏,给韩氏娘家送了两条鱼四五斤猪肉,韩氏爹娘就点了头。
可韩氏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嫁,初嫁从亲,再嫁从身,韩氏不愿意嫁,照理说,这事儿就该算了。
可张四标他娘劝不下来,就带着张四标俩弟弟,冲上门抢人,都抢过两回了,那院子里人多,有几个厉害女人,给挡回去了。
那之后,张四标他娘和俩弟弟,就成天在院子外面守着,就等韩氏落了单,把韩氏抢走。
这有两个来月了,韩氏和她闺女连院门都不敢靠近,院子里也不敢离了人。
这趟回去,韩氏求我,问我能不能把她从江宁城带走,带到哪儿都行,她说她有手有脚,啥都肯干,她能养得活她们娘儿俩。
我想着,这事儿得先跟您说一声,就跟她说,我先看看能不能替她找个落脚的地方,让她等我下趟回去。
临走前,我托了隔壁几家看着些,别让张四标他娘把人抢走了。”
“带过来吧。”李桑柔答应的极其干脆,“顺便看看那院子里还有没有这样的,或是因为别的什么事什么人,日子难过的,只要她们愿意,都带过来吧。”
“好。”何老大顿时一脸笑,“那我走了。我从码头上来的时候,两条船都正装着货,正好有一条是往江宁城的,我回去就走,一路上赶一赶!让她们到建乐城过年。”
“嗯。”李桑柔笑应了,看着何老大大步走远了,进铺子看了一圈,打着呵欠出来,回炒米巷睡觉,她累坏了。
接着几天,李桑柔又往陈州看了两三趟。
建乐城和陈州几处的收派都十分顺畅,从无为州、寿州、颖州捎过来的信儿,也都十分顺当,李桑柔这才将和建乐城差不多的告贴,让骑手们捎到各处,开始接收从四州府县寄往建乐城,或是到其它三州府县的信件。
到十月初,建乐城到无为府一线,一城四州都开通了收寄递送,顺风速递的头一条线路,基本上理顺,李桑柔暗暗松了口气。
她之前花了四五个月安排准备,除了头几天那一波书信潮差点让她乱了阵脚,别的,都在她预料之中。
再磨合上一两个月,等米瞎子到了,让他走一趟看看,一切顺利的话,年后出了正月,她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第57章 跟他有过节
到九月底,各处都十分顺当了,大常三人回到了建乐城。
大常和金毛瘦了一整圈,黑马还好,看不出瘦,就是更黑了,黑的发亮。
三个人晕天暗地睡了一天一夜,早上起来,舒舒服服吃了顿早饭,四个人到铺子里,挤在后面的小帐房屋里,盘头一个月的收支帐。
大常打着算盘盘帐,李桑柔坐在旁边一边看一边磕瓜子,时不时指点几句。
金毛趴在桌子上,给大常翻帐本。黑马蹲在炭盆旁边烤栗子,烤好一个,剥出栗子肉,自己吃一个,递给金毛俩,金毛吃一个,塞大常嘴里一个。
也就半个时辰,大常盘好了帐,递给李桑柔。
黑马急忙站起来,一边伸长脖子,一边捅了捅金毛,“赚了?赚了多少?”
金毛没理他,只一张脸笑成花儿一样,看着李桑柔。
他们这一个月,可正经赚了很多钱!
“这些银子,先拿出一半,备着交买路钱,还有说不清什么钱。
今天就开始派月钱,这铺子里的,一会儿就给他们。
骑手们回来一个派一个。递铺和各个地方,大常写个明细出来,黑马走一趟,一家一家当面算好清结。”
“拿出一半,肯定就亏了。”大常闷声道:“这里头只算了工钱,草料钱。咱们买马的钱,买各地铺子的钱都没算进去,还有咱们的工钱,也没算,以防万一的钱也没算。
这个月,头几天信多得很,后头就越来越少,往后肯定没有这个月收信的量了,那就更亏了。”
“我知道。”李桑柔声调愉快,“这个量,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很多了。这个价,就是要亏一点儿才行,放心,赚钱的时候在后头呢。”
“就是,老大高瞻远瞩,大常你不能只盯着眼前!”黑马急忙接话奉承。
金毛斜瞥着他,嘴角用力往下撇。
大常没理黑马,嗯了一声应了,拿过帐本,照李桑柔的意思,把钱挂一半在帐本上,再清点了银票子碎银子铜钱,分别放好。
李桑柔站起来,溜溜跶跶出了铺子。
黑马紧跟在后面,一直跟到铺子门口,斜靠着门框,伸长脖子,看着李桑柔拐进了潘楼街,捅了捅跟在他后面出来的金毛,纳闷道:“老大去那边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