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听落花
“吃了,啃了这么大一根骨头,上面全是肉,都吃撑了。”大妮子笑道。
“妮儿她爹呢?”聂婆子端起肉汤。
“打酒去了,阿爹说今天活多,太婆肯定累坏了,说打两角酒,让太婆解解乏。”大妮儿连说带笑。
说话间,聂婆子儿子聂大拎着酒回来了。
枣花把油渣炖白菜盛到盆里,掀开蒸笼拿出白面大馒头,一家人就坐在厨房里,吃的呼呼噜噜,香甜无比。
吃了饭,聂婆子拿过那两角酒,和枣花道:“妮她娘,给招财洗洗,让大妮子看着他先睡吧,咱说说话儿。”
“好。”枣花应了,舀出蒸馒水,给招财洗了几把,抱起招财。
大妮子一条腿好好儿的,另一条腿,小腿以下都没有了,摸过棍子撑着,跟在阿娘后面,进了东厢。
“你把那炭盆烧上,端东厢去,今天这天,格外的冷。”聂婆子又吩咐儿子聂大。
“娘,你看你这……”后面的话,聂大没说出来,不满的瞥了他娘一眼。
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有烧炭盆的?就算今年挣得钱多,能烧个一回两回的,那也得等过年的时候,大年三十,守着岁,烧那么一回炭盆。
“大妮儿那腿,不顶事儿。招财又能闹腾,闹个几回,被窝里那点儿热气儿就没了。
就放一盆炭,烧完不添了,有这一盆炭,那屋里也能暖和些。”聂婆子抿了口酒。
听聂婆子说到大妮儿的腿,聂大嗯了一声,起身去拿炭,引火烧炭盆。
没多大会儿,聂大和枣花先后回来,聂婆子示意两人,“坐,咱娘儿仨得说说话儿。”
聂大挨门口坐着,枣花坐在灯下,纳着鞋底。
“你把封掌柜找你那事儿,跟枣花说说。”聂婆子吩咐儿子。
“回来就说了,就是让咱们给他们四海通达送信儿,说是一封信给八个大钱。”枣花接话道。
“那你俩说说这事儿。”聂婆子叹了口气。
“那四海通达一开出来,阿娘不就一直看着呢,说是一天送的信,连咱们顺风一半都不到。”枣花先说话。
“封掌柜还说,除了一封信八个大钱,一个月另给一两银子,有活没活都给,只要他们四海通达还开着,这活就是咱们家的,不换人。”聂大接了一句。
“阿娘啥意思?”枣花看着聂婆子。
“你没跟你媳妇说全,你都说说,都说全了。”聂婆子示意聂大。
“那都是没用的话。
封掌柜说,咱们顺风的东家是个小娘儿们,说一个娘儿们能干啥,说女人都没长性,干啥啥不成。
还问我:从古至今,你听说过女人能成事儿的么?
说顺风撑不了几天了,说咱们要是跟着顺风,要不了几个月,就落得跟从前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
还说,他请咱们,是看咱们可怜,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说这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活,他放个风,想接这活儿的,眨个眼的功夫,就能排满一条街。
就这些。”聂大说得飞快。
“你咋想的?”聂婆子看着儿子,接着问道。
“咋想倒没咋想,就是有点儿愁,那封掌柜说,除了顺风,和他们四海通达,说是还有一家呢,年里年外肯定也要开出来了,到时候,咱们这淮阳城里,就得有三家。
咱们这信,是比原来少了不少,那小报少得更多。
封掌柜那边,寄一封信比咱们少二十个大钱,还送东西,一份小报比咱们少五个大钱,也送东西。
咱们这价,李大掌柜那话说死了的,一文不许少,信不提,这小报,一天比一天声卖得少,只怕过了年,咱们的小报,就卖不出去了。”
“娘,他们这是要挤垮顺风呢。”枣花没心思纳鞋底了,眉头紧拧。
“枣花这句是实在话。”聂婆子叹了口气。
“阿娘,我也是这么觉得,四海通达财大气粗得很,那个封掌柜,往府衙里都是常来常往的。
顺风真要是被他们挤垮了,那咱们……”聂大忧虑的看着聂婆子。
“封掌柜腾了三间门面出来,四海通达那招牌挂那么大,他那铺子里,都是二十来岁的利落伙计,往乡下送信,都是骑着大青走骡,他那铺子里缺啥?啥都不缺!
那他找咱们干嘛?不就是花几个小钱,买得咱们不做顺风的生意,让顺风在咱们淮阳府的铺子关门么。
咱们接了他这一个月一两银子,那铺子关了门,至少,这淮阳府往外寄的信,还有小报生意,就全归他们四海通达了。
唉,这招毒啊!
他们肯定不光在淮阳府用这招,这一路直到无为府,只怕都是这样。唉!”
聂婆子连声叹气。
“那咱们怎么办?”聂大愁眉苦脸的看着聂婆子。
“这一路到无为府,好些家铺子呢,指定有动心的,这事儿,李大掌柜想到没有?”枣花没心思纳鞋底了,把线缠到了鞋底上。
“从有了那什么四海通达,我就想着这事儿了。那四海通达一开出来,我就知道不是小事儿。”聂婆子仰头喝光了杯中酒。
枣花和聂大四只眼睛看着聂婆子,等她往下说。
“我想来想去,咱们就跟着李大掌柜!”聂婆子啪的一声,将酒杯拍到了桌子上。
“那……”
“听咱娘说!”枣花拍了聂大一把。
“李大掌柜找到咱们的时候,咱们是啥光景?大妮儿病着,你饿得连奶水都没了,招财饿的一哭一夜。
要不是遇到了李大掌柜,这会儿,咱们这一家,是什么光景?
这人,得讲一份忠义。
顺风要是这会儿倒了,李大掌柜关门不做了,咱该到哪家到哪家。
顺风没倒之前,咱不能走。
现在这样的时候,咱甩手走了,就算不去四海通达,就是甩手走了,不干了,那不就是从背后捅李大掌柜刀子么?
这做人有做人的讲究,这样的事儿,咱们不能干!
这是头一条。”
枣花不停的点头,娘这话,她赞成得很。
“第二条,这速递的生意,可是李大掌柜头一个开始做的,从古至今,可从来没有过!
这小报,也是李大掌柜开始做的,从古至今,也没有过!
李大掌柜这做的,可是开山立派的事儿!
能开山立派的,哪有简单人儿?
四海通达跟在顺风屁股后头,四下里挖墙角,有样学样儿,就这样做生意,他能做好了?
我可不信!
我觉得,咱们顺风,指定干得过他四海通达!”
聂婆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枣花和聂大一起点头。
“你俩觉得好,那咱就这么定了,只要顺风这牌子不倒,李大掌柜没关了铺子,咱们就做顺风的生意!
要是李大掌柜关了铺子,那就到时候再说!”
“到现在,咱们手里已经攒了十七两四钱半银子了,”枣花接话道:“就算顺风关了铺子,咱们没活干了,那也比从前强!
咱们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银子!从前咱都过来了,往后还怕啥!”
“枣花说得对!”聂婆子拍了拍媳妇的肩膀,看着聂大笑道:“真要到那一步,有这十几两银子呢,咱就在咱门口摆个香药摊子,怎么都能活下去!”
“我也是这么想。”聂大笑道。
……………………
一个腊月,从淮阳府到无为府,这一路上的顺风派送铺,四海通达挖了一遍儿,陆陆续续有七家投奔了四海通达。
一共二十家派送铺,只走了七家,竟然没过半!
李桑柔心情相当愉快,她看人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滴!
李桑柔在四个州的递铺里,都安排了备用的人手。
骑手们都是领过吩咐的,这七家派送铺,骑手送信时见铺门没开,立刻就顶上了,再找人往递铺送信儿。
一两个时辰后,后备的人手就赶到了,一家铺子两个人,一个看铺子,一个送信,从骑手那儿接下铺子,照常开门做生意。
七间派送铺,耽误的最长的一间铺子,也不过晚开门了半个时辰。
顾晞从江都城撤回来的那些密谍,在四海通达开出来半个月内,就全部安排进了顺风速递铺。
之后,李桑柔还是源源不断的要人。
顾瑾和顾晞,叫上文诚,议了半天,把这事儿交到了文诚手里,由文诚经手挑人。
直到腊八那天,文诚一共挑了二三十人,全部送进了顺风速递铺。
四海通达这一场挖人之战,李桑柔发话,金毛跑腿,文诚忙了个人仰马翻。
……………………
冬至大过年。
建乐城的小民,哪怕借钱,也要热闹隆重的过好冬至,跟冬至比,过年倒在其次了。
不过大常三人对冬至没什么兴趣,对冬至大过年这句话,三个人一起嗤之以鼻,不管一年多少节,不管什么节,能有大过年的?
那不可能!
大约是冬至大过年这句话,冒犯了大常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年,在大常的操办下,冬至这天,连顿饺子都没包。
李桑柔对所有的节态度一致:没有最好!
四海通达锣鼓喧天的开业,到冬至过后两天,正好一个月。
大常先粗盘了一下帐,闷声道:“老大,这一个月,咱们铺子里,这信可少了不少。”
“少了多少?”李桑柔嗑着瓜子,随口问道。
“得有三成。”大常拧着眉。
“才三成?”李桑柔愉快的哈哈笑了几声,将一粒瓜子壳吐得老远。“我以为得过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