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从房内出来,心里的那疑团如同头顶上化不开的天色,各自都捣起了鼓。
临到头了,似乎终于都反应了过来。
自己的酒没事,不代表对方那壶酒就没事。
在快要走出后厨时,春杏缓缓地转过来头,严二也跟着缓缓地转过了头。
***
书房内。
范伸候了一阵,没见严二回来,先回了暖阁。
侯夫人等得了。
还未见过世子夫人的虞老夫人却等不了。
出门前范伸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颈子,指腹轻轻地从那喉咙口上的伤痕上蹭过,随后提了提领口。
颈项间那红痕有小指长。
很难藏住。
昨夜太过于投入,范伸也不记得何时被她挠的,但能留下如此伤痕,那猫爪子,也着实该修修。
范伸回到暖阁时,姜姝已收拾妥当。
屋里的丫鬟都是侯夫人亲自挑选,一双巧手自是不用说。
之前披肩的素发,被梳成了妇人鬓,比起往日头顶上的一只素簪,如今这一番妆容,称得上雍容华贵。
不知是妆容的缘故,还是昨儿夜里初经人事的缘故,姜姝今日那双颊上,便隐隐添了几丝往日没有的妩媚。
范伸进来时,姜姝正立在那妆台前,微微弯腰,照着铜镜。
海棠色的绸缎裹身,未披大氅。
腰肢一扭,圆臀毕现……
范伸眸子一顿,轻轻瞟过,也没再往前走,只立在门口唤了一声,“好了吗。”
姜姝忙地转身。
范伸立在珠帘前,身旁恰好是一扇窗户。
昨夜到底是烛光暗淡,即便贴着身子,姜姝瞧见的也是一团模糊。
此时再看跟前这人,衣冠楚楚,仪表堂堂。
人模人样的。
做的事却非人。
春杏出去后还未回来,姜姝虽不敢断定那酒就是范伸动的手脚,但也八九不离十。
能爬墙的人,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姜姝虽不屑那手段,但既已成亲,圆房也是理所当然。
范伸离开的这阵,姜姝早就平复了下来,往后她还得靠着那人而活,如此那脸上的笑容便随之一现,乖巧地站在那,娇滴滴地唤了声,“夫君……”
唤完又往前迎了两步,因着今儿头一回挽发,姜姝总觉得头上晃的厉害,不太习惯地伸手扶了扶鬓边的发钗。
那一歪头斜扭,恰好落入了刚抬起头的范伸眼底。
极为熟悉。
像极了昨夜那搔首弄姿……
范伸无声地一笑,身后的手指随之一敲,偏过了头。
一身本事。
是他小瞧了她。
“收拾好了,便去请安。”范伸不待姜姝走近,撂下一句便转身走了出去,立在门外,见姜姝出来后,才撑开了手里的油纸伞。
也没等她,也没替她撑,先一步跨进了雪地里。
***
适才阮嬷嬷从暖阁内取了帕子,回头就交给了侯夫人。
新婚夜落红,是规矩。
侯夫人让云姑收好了绢帕,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一桩心事得以了结一身是轻,问了几句阮嬷嬷,世子夫人的情况。
阮嬷嬷均点头,“老奴瞧着,脸色挺好。”
侯夫人终于安了心。
见两人都起了,这才差云姑去隔壁将虞老夫人接到正屋。
新人头一回进门,按理说昨儿就该得敬茶,但侯夫人顾忌着姜姝的身子,怕她累了一日,再来行跪,到不了洞房便倒了,特意挪到了今日。
请安敬茶一道办了省事。
云姑扶着虞老夫人从隔壁出来,对面长廊上便有了动静。
云姑抬头望过去时,范伸手里正撑着伞,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姜姝的胳膊。
那模样,甚是恩爱。
虞老夫人也看到了,紧紧地攒住了云姑的手,高兴地盯着对面的身影问道,“那就是世子夫人?”
云姑点头,“老夫人先别急,这不人都来了,等待会儿进来,咱慢慢瞧……”
“咱这世子倒知道疼人。”虞老夫人笑着说了一句,才转身进了屋,候着两人过来。
长廊上,姜姝轻轻地挽着范伸的胳膊,走的异常缓慢。
这回她倒没怨范伸。
从东院出来,她跟在范伸的身后,心头的事儿一多,便忘了还有‘病’在身,一路健步如飞地跟了过来。
到了院门前,范伸突地转身,问她,“身子可还要紧。”
姜姝脸色一变,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有病,正犹豫是该点头喘咳两声,还是该说那帖药的效果真真是好。
范伸便将手里的油纸伞靠了过来。
那伞顶上的几粒雪花落在她脸上,姜姝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胳膊便被范伸一把扶住,极为温柔地拉到了跟前护着。
姜姝顺势几声喘咳。
一切都挺自然。
之后范伸便扶着她上了长廊,一路再也没松过手,到了屋里,面对一屋子人的三姑六婆,也还是牵着她。
屋内几声哄笑。
姜姝便抬了头。
除了侯夫人之外,跟前每个人都是生面孔。
正不知所措,云姑便端了两茶杯递过来,“这茶,侯爷和侯夫人可候了好些年呢。”
姜姝便也明白了。
坐在侯夫人跟前的那位,一副闲云野鹤的男子,便是永宁侯府的范侯爷。
这番一瞧。
范伸似乎长的谁也不像……
范伸先从云姑那托盘里拿了茶杯,递给姜姝,回头再取,两人一同缓缓地走到了侯爷和侯夫人跟前,正要齐齐跪下。
跟前的侯爷和侯夫人,一瞬都起了身。
一个抢先接了范伸手里的茶盏,一个抢先接了姜姝手里的茶盏。
两人都没能跪下去。
侯夫人扶住姜姝的手,笑着道,“行了,你身子弱,母亲喝了这口茶便是。”
侯爷和侯夫人的神色都很自然,谁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姜姝便顺势改了口,微微福身依次唤道,“父亲,母亲。”
轮到虞老夫人了,两人倒是切切实实地跪了一回。
侯爷没拦着,侯夫人也没拦着。
姜姝将手里的茶盏递过去,刚随着范伸唤了一声,“外祖母。”一双手便被虞老夫人牵住,起了褶子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姜姝脸上。
身旁的丫鬟赶紧替她接了茶盏。
虞老夫人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瞧了一阵后,便颤颤地道,“像……”
屋里的人正疑惑,虞老夫人说的是像谁,便见虞老夫人又握住姜姝的手,轻轻几晃,眼眶含泪道,“像一家人……”
姜姝跪在跟前不敢动。
虞老夫人又道,“孩子,往后同咱世子爷好好地过日子,给他一个家,可好?”
姜姝忙地点头,“嗯。”
“好孩子。”虞老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松了手。
侯夫人见虞老夫人情绪不太稳,也不敢让两人多留,赶紧打发两人回了东院,“天冷,世子夫人少出来,身子要紧。”
一堆丫鬟婆子,又簇拥着两人出了正院。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又回来了。
正院里逛了一圈,姜姝也没能记住几个人,除了范侯爷和侯夫人,她也就只记得一个虞老夫人,其他的亲戚,她一个都没记住。
瞧得出来,那虞老夫人很是喜欢范伸。
人就是这样,即便在外被人厌恶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在自个儿长辈眼里,依旧是个宝贝疙瘩……
姜姝落后范伸两步,看了一眼那坚挺的脊梁,回来时没再忘记自个儿的病。
时不时喘咳两声,说话声也虚弱了很多。
两人回到东院暖阁,严二和春杏已经候在了门口。
范伸看到严二后,便没再往前,回头同姜姝撂了一句,“你先进去,我晚些时候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