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跃
范伸没答,转过头,劈头便问,“桌上的牛皮纸袋呢?”
姜姝一愣。
范伸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声,“昨儿我拿回来的牛皮纸袋呢?”
姜姝只觉脑子里一阵“嗡嗡”直响,刚下肚的几个包子,愣是梗在了心口,撑得她难受之极。
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她怎知道那是他的……
这大早上的,要说自个儿爬起来偷吃了人家的东西,颜面多半无存,姜姝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只好道,“我见那包子凉了,刚扔出去,夫君要是想吃,我这就去给你买……”
姜姝说完,转头就走。
才走了两步,便被范伸唤住,“回来。”
姜姝的脚步生生卡在了门槛边上。
半晌,范伸才转过脚尖,走到了她跟前,声音尽量平和地问道,“扔哪儿了?”
姜姝眼皮子几跳,随手一指,指向了远处厨房的位置,“臊水桶……”
见范伸的嘴角又要开始上扬,姜姝轻轻地咽了一下喉咙,赶紧埋下头紧张地道,“我这就去给夫君买。”
范伸及时俯身,拉住了她胳膊,一面拖着她往里走,一面笑着道,“买什么,不过几个包子,扔了便扔了,外面天气凉,你有病在身,不宜出去走动,这一月你便好好在这屋里呆着……”
姜姝头皮都凉了。
回头便攥住了范伸的袖口,“夫君,你知道我没……”
范伸这回油盐不进,盯着那只手,凉凉地撂下了一句,“你想去见常青法师?”
姜姝瞬间松了手,摇头道,“不想,我听夫君的,好好呆在屋里,哪里也不去。”
范伸黑着脸,转身出了门。
姜姝坐在屋内好一阵出神。
她就想不明白了,不就吃了他几个包子,至于他如此动怒,关她禁闭?
她都说了去给他买了……
***
严二正要去找姜姝问问银两的事,冷不丁地撞见范伸出来,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不由心头一紧,还未先开口,便听范伸吩咐道,“去备马车。”
严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到底还是将心头的顾虑压了下来,先去后院牵出了马匹,等到范伸坐上了马车,对其说了一声,“赌坊。”严二终于撑不下去了,冒死走到了马车窗口外,低声禀报道,“大人,这趟出门,夫人只备了五百两。”
话音一落,里头的人突地掀起了帘子,盯着严二。
严二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昨儿红椿楼里,统共花费了近百两,还有客栈每日的花销。”严二鼓起勇气抬了头,“咱们的银子并不多……”
感受到对面那双眸子渐渐地开始暗沉,严二心头一慌,忙地低下了头。
“出发前,你没查看?”
“属下知罪……”
一阵沉默后,严二赶紧又道,“这趟出来,夫人一道相随,想必另外备了银子,奴才这就去问问。”
范伸没说话,坐在马车上也没下来。
严二转身,疾步进了里院。
姜姝被范伸关了禁闭,这会子也没什么精神。
见严二突然上门,还抱了一丝希望,是不是范伸松口了,谁知严二一开口问的便是,“夫人,可还备了多余的银两。”
姜姝愣了愣,“五百两不够?”
出发前,她都算好了,以江南的物价,即便是侯府一行人等住进最好的客栈,一个月的开销,百两银子足够。
也知道范伸喜欢去花楼。
就算他每日一个姑娘,且都以头牌的价位十两来算,一个月就三百两。
余下的一百两。
五十两算作额外开销。
另外五十两,是她临时多加上去,凑了个齐头的。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严二也没瞒着,将昨儿夜里红椿院的开销报给了姜姝,“昨夜统共花费了一百两。”
姜姝愕然,“昨儿大人到底找了多少姑娘?”
严二眼皮子一跳,忙地解释,“是十个人的花费。”
严二说完,姜姝更不理解了,“旁人买……旁人的花销怎也算到了大人头上?合着这自个儿找姑娘,还得要大人给他们出钱?”
“若是没钱,不去便是,这三岁小孩也知道的道理,怎地还要大人替他们买账?”
严二被姜姝这般一问,也回答不上来。
侯府几代下来从未差过钱,十几年来大人一向都是如此。
库房的银子也从未入过账,每回大人出去少说也是上千两,早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也没去在乎那几个钱,更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见严二半天回答不上来,姜姝便道,“这样,你先去问问大人,昨日夜里大人到底找了几个姑娘,咱买了多少个,就给多少个的钱,总不能让他当了冤大头是不是……”
第46章
严二愣在那, 背心生凉。
要他去问大人昨夜到底买了几个姑娘……那还不如自己一刀先抹了脖子。
姜姝见他咬牙护着自个儿的主子,也没再为难他,转头让春杏将自己那个视为命一般珍贵的嫁妆匣子拿了出来, 当着严二的面打开。
里头那一摞银票,数目可观,都是姜姝出嫁时,收来的嫁妆。
大头是姜老夫人给她的。
当初姜老夫人和姜姝的亲娘姜夫人嫁进姜家时,沈家还未曾败落, 两人的嫁妆, 姜老夫人一直攥在手里暗自存着。
姜姝出嫁时,姜老夫人给了她一半, 另一半留给了姜寒。
小头便是父亲姜文召和后娘林氏给的,都是些细碎的票子。
一匣子里的面额, 从十两到一千两,各不相等。
出发前, 姜姝还好一阵纠结, 这匣子似乎搁哪儿都不放心, 最后只能随身携带。
倒不是怕被人拿了去,而是看着那匣子在自己身旁, 她才能睡得踏实。
匣子一打开,严二往里扫了一眼, 舒了一口长气。
夫人备了就好。
严二沉默地等着。
姜姝在那匣子内择来择去,择了半晌,终于择出了一张递给了严二,“这个该也够了, 我给大人估算了一下, 满打满算五个姑娘, 这十个姑娘……”姜姝说完,瞟了严二一眼,轻飘飘地道,“这不明摆着冤枉了我家大人吗……”
严二心头一跳。
看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眼皮子不住地抽,不知道是接好,还是不接好。
“不够?”姜姝疑惑地问完,便又从那匣子内拿出了一张十两的票子,大方地添了进去,“不止五个?那我再加一个……”
“够了。”严二硬着头发接过了那五十两银子,出去后满头是汗。
他当了这些年的差,还从未像今日这般为了银子煎熬过,且他总觉得今儿夫人那番言词和神色与平常有所不同。
严二还未想明白哪里不对,身后春杏便追了出来,轻轻地唤了一声,“严侍卫。”
严二驻步回头。
春杏便悄声道,“严侍卫,可有察觉夫人今儿神色有些不对。”
严二虽有此念头,却不敢明说,一时没吱声。
春杏便看着他,问他,“严侍卫可有见过哪家相公当着夫人的面,去,去花楼的……”
严二一愣。
“就算夫人再深明大义,心肠宽阔,世子爷昨日那般丢下夫人,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红椿楼,今日再来她跟前,说银两不够花,心头岂能舒坦。”
这话一瞬点醒了严二。
严二恍然大悟。
等到了马车旁,将手里的五十两银票递过去时,便有了一个正正当当的理由,“大人,夫人生了妒,只给了这些。”
范伸在马车内候了半天,心里的烦躁愈来愈旺,听到严二的脚步声时,火气正窜在了脑门心,蓄势待发。
听完那话,该发泄出来的火气,却没如预料中那般落下来,尽数凝结在了眉梢,倒觉得稀罕了,“有何事能让她生妒。”
严二咽了一下喉咙,不敢隐瞒,“夫人适才问属下,大人昨儿找了几个姑娘,咱在姑娘身上花费了多少,便给多少钱。”
话音一落,窗口的那帘子突地被掀开。
范伸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
深邃的黑眸,在严二的脸上审视了一阵,目光缓缓地落在了他手里那张五十两的银票上,久久凝视之后,轻声问道,“你如何答的?”
严二的神色极为忠诚,“属下没说。”
昨日他不在屋内。
只知道文王为了替主子接风,特意订好了红椿楼的头牌。
大人虽不喜欢花楼里的姑娘,但也不敢确定昨夜是不是为了逢场作戏,委屈了自个儿。
倘若适才他同夫人说,大人一个都没碰,夫人怕就不是给的这张五十两的票子,而是那张十两的。
十两银子的酒菜,足够了。
如此,红椿院的账,怕是再也填不上。
严二还没来不及辨清范伸的脸色是怒是喜,跟前那帘子,突地落下,视线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严二不敢再耽搁,捏着那五十两银票,赶紧赶往了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