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62章

作者:休屠城 标签: 天作之和 虐恋情深 古代言情

  施少连也格外的喜欢榴花,比见曦园的轻浮的桃杏海棠还要喜欢些。

  他教过甜酿一句词: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

  也符合此时的写照。

  家里其实该处置的都处置得差不多。仆童也遣了大半,守门的门子,管园子的婆子还是要留着,至于桂姨娘——如今云绮外嫁,她不便去云绮那和亲家相挤,也愿意留了下来管着这座日后的空宅。

  家里的日子过得悠闲,田氏的日子却并不太好过。

  蓝可俊的事情,实打实耗尽了田氏手里的一点银子,后来施少连给了她几十两充做路资,但瓜洲是回不去的,田氏带着孩子在外头赁了一间小屋,每日做些针线过活。

  苗儿虽已出嫁,日子过得尚好,但况家也只是殷实人家,并不好接济娘家,何况苗儿也是心冷,田氏在施家过惯了好日子,再回瓜洲那样的拮据日子,自然多有埋怨。

  芳儿倒是常往况家去看姐姐,好几次和甜酿撞在一起。

  芳儿如今也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议亲的时候,这时候蓝家出事,首当其冲耽搁的就是她。

  甜酿和芳儿,相处倒还算融洽,相聊甚欢,见芳儿衣裳首饰比不得以往,但容貌出落得更加出挑,心思也更巧,有时候也会邀着芳儿来家说话,算是帮衬一点。

  施少连并不太乐意见她两人往来。

  甜酿苦笑道:“芳儿妹妹没有过惯苦日子,如今时时都要自己亲力亲为,我看着也觉得心疼。”

  她顿了顿:“这个妹妹,其实样样生得都好,人也很聪明,陪我说话也很有趣。”

  “而且,她是无辜的,她并不是她父亲那样的人。”

  “别忘了她和云绮在清厦对你使坏的事情。”施少连只叮嘱她。

  甜酿并不当回事,“她眼巴巴想来,我又不好推拒,左右我不和她交好,只是偶尔一起说话解闷而已,再说了,也没几日相处的时候了,我还有好些带不走的旧衣裳,让她来挑两件吧。”

  她轻描淡写,施少连也不多管。

  后来芳儿再来施家,得了甜酿招呼,隔三差五姐妹两人就要见上一面。

  榴园还是清净,却要比别处热闹,婢子们唧唧喳喳说着话,喜哥儿也爱往这儿来。

  甜酿在屋内裁夏衣,见芳儿进来,笑盈盈递了剪子过去。

  一旁的椅上还搭着男子的长衫,芳儿瞥见了,也一声不响,被宝月瞧见,忙不迭收拾了。

  那是施少连常穿的衣裳,昨日穿过的还未收拾起来,他夜夜宿在此处,东西也多了起来。

  芳儿低头看甜酿裁衣:“二姐姐为大哥哥做的衣裳么?”

  甜酿点头:“每年都这样。”

  芳儿在一旁搭手裁剪衣袖,姐妹两人做了半日,才放下布料,净手出去喝茶。

  桌上还搁着一本旧书,是那本说文解字,甜酿经常把它当闲书看看。

  芳儿的目光落在蓝色的书封上。书册边角有些旧痕和折印,也有残破,都被细细补了起来。

  甜酿见她目光怔忪,将书册拾起,微微一笑:“这本书,妹妹应当在绣阁也见过吧,我常看的。”

  “原本是本好好的书,后来我有了别的,让宝月收起来,谁知道这个丫头,随便就把书搁在了一旁桌上,后来倒也奇了,这本书不知怎么就被人拿去垫桌脚了。”

  芳儿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绣阁进出的都是女孩们,也不知是谁这样捉弄人。明知道这书是我常看的。”甜酿瞥了眼芳儿,淡声道,“这书是大哥哥送我的,见我不爱惜,对我生了好大的气。”

  “是么……”芳儿扭着自己的指节。

  “妹妹年纪虽小,却是最聪明的。”甜酿微笑,“芳儿妹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第75章

  宝月将手随手搁在桌上,上楼给甜酿端荔枝,后来再惦起要将书收起来,书已经不见。宝月心眼大,以为甜酿自己收拾起来,也就把这事搁下了。

  后来那本书让施少连动怒,甜酿抓着宝月,仔仔细细问了一回。那本书真是不知何时就凭空不见。

  这书常被甜酿随手搁在绣阁的桌上椅上,被人常见的,云绮大大咧咧,并没有这样的心眼,再来绣阁的只有苗儿和芳儿,苗儿拘礼,从不随意动作。喜哥儿和小果儿玩闹那日,芳儿也曾在绣阁少坐了一会。

  世事就是这样巧。

  无人料到,这本书没有断送兄妹情谊,却激化了施少连心中的戾气。

  芳儿年龄最小,还是个机灵甜蜜的少女,甜酿忙于应付自己的亲事,就把这件事一直搁在心底。

  芳儿对施少连的小心思,在甜酿的遮挡下,藏了好些年。

  甜酿瞧着芳儿低头抿唇,默然不语,微微叹道:“妹妹很聪明,只是不该用在我这里。”

  若是真的喜欢施少连,那就把心思都花在他身上,在他面前展露风头,施展手段,牵扯她做什么。

  芳儿抬头,看着眼前女子,明眸皓齿,温柔妩媚,勉强动了动唇:“二姐姐说的话,我……我听不懂……”

  少女的心思纤细,偶尔撞见他在众人中投向甜酿的一瞥,那目光极柔软,不管身边有多么热闹,只要两人独处,就仿佛与众人隔绝起来。

  两人眉眼里流淌的神色,不可言说的暧昧感。

  只要甜酿在,芳儿就没有办法,纵使她无一处输给甜酿,仍黯淡得像个影子一般,施少连的目光就像风一样从她身上扫过,半点不起波澜。

  当初只是单纯一点小心思,把那本书随手一塞,不过想在甜酿出嫁前,再让两人多生分一点,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就仿佛山崩一样,天翻地覆,每一步都把她从这棋局里越推越远。

  “再过两三个月,我和大哥哥就要迁居金陵。哥哥在那里买了一所宅子,以后应该就不回江都了吧。”

  “听哥哥说,方玉、况学近来也正在打点行囊,要去金陵秋闱,哥哥说了,若是他两人能中举,以后在金陵交际,我和苗儿和云绮也能在金陵重逢。”甜酿双手支颐,“那时候,兴许我是另一个身份,不和大家姐妹相称了呢。”

  “芳儿妹妹呢。有何打算呢?”甜酿望着芳儿,“妹妹年岁也不小了,婶娘近来也该操心妹妹的亲事了吧?”

  离了施家、没了丈夫,虽然况家会照应些,日子过得不算苦,但毕竟不如往年的富足,田氏已被柴米油盐消磨得垂头丧气,如今还能指望的,只靠芳儿的婚事翻身。

  田氏知道甜酿和施少连的私情,乐见芳儿和甜酿亲近,若是这兄妹两看在芳儿的面上再拉自家一把,那是最好不过。

  “母亲近来还没有这个念头。”芳儿扯扯自己的衣摆,站起身来,斟酌回道,“我……我今日有些不舒服……想早些回去……”

  “你家离得远,又是走路来的,不若就在家里歇下。”甜酿扶她,“家里空屋子多,我在家也闷得慌,明儿我还有好些东西要送给妹妹。”

  这夜施少连听说甜酿留芳儿在家过夜,先未说话,静静瞥了甜酿一眼,眼睑又垂下,漆黑的睫掩住眼神。

  甜酿拿着软尺,正在给他量身,双手绕着他的窄腰,指尖一掐,半歪着头瞧他,迎着他的目光,笑盈盈问:“你瞧着我做什么?”

  “妹妹心底打着什么坏主意?”他脸上也带着笑,“想做什么?”

  甜酿瞪他,语气娇软,红唇也撅着:“我何时打过坏主意?哥哥也太会冤枉人。”她绕到他身前,微微踮脚,软尺在他肩头一比,“是苗儿姐姐,心疼自家妹妹,话里话外有些不舒心,我现在过得称心如意,大方一些也没什么不行,反正也就这两个月了。”

  两人挨得近,一双素手在他身上游走,十指纤纤顺着他身体往下捋过,施少连闻得她身上甜香醉人,伸臂一揽,将一段细腰按在身上,掌下的身躯玲珑有致,她仰头,见他俊雅面容,含笑眼眸,心头也暖洋洋酥软软,星眸亮晶晶,粲然一笑,露出两个深深酒靥。

  抓着他的衣裳,踮着脚尖,将软软红唇印在他下颌,笑柔柔问他:“我在哥哥眼里,就是坏人么?”

  “不是坏人,是只小狐狸。”他将人搂紧,嗓音也柔,“亲的地方不对。”

  “我够不着呀。”她娇嗔,又觉得有些好笑,“谁让你生得这样高。”

  施少连哼然一笑,将头微低,甜酿勉力将脚尖踮得高高的,抓住他的肩,将唇叠在他唇上:呵气如兰,“少连哥哥……”

  唇瓣微启,香舌如小鱼一样游进去,纠缠在一起,施少连迁就着她,将肩背越放越低。

  从妆镜里看,真就是一双璧人,耳鬓厮磨,如胶似漆。

  次日榴园用饭,甜酿让宝月把芳儿和喜哥儿都喊来一起,兄妹两人一道从内室携手出来的,芳儿见了,仿若未见一般,朝着甜酿和施少连道安。

  天渐渐热了,桌上摆的是木樨银鱼鮓,玫瑰搽穰捲,薄脆蒸酥,几个素菜,小莲蓬藕带汤,柳叶编的小筐里装着时鲜的菱角和荸荠,满桌清清爽爽。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甜酿会问问喜哥儿每日课业,叮嘱些衣食琐事,施少连说些外头时令趣事,今儿有芳儿在,甜酿又说起苗儿、云绮,姐妹四人相伴数年的小事。

  施少连带着喜哥儿去旁侧耳房写字,只留她们姐妹两人作伴,甜酿见芳儿穿的还是往年半新不旧的衣裳,让宝月把衣橱内未穿过一两次的旧衣收拾出来,还有日常鲜少用的小物,妆奁里一些宫花之类,都收拾出来,叫了个小婢女,坐车送芳儿回去。

  东西不少,包袱扎得大大的,芳儿脸上涨得通红,却又不能出言推拒,她爱美,甜酿给的正是自己缺的,而且都是些新东西,拿着不丢人,但施少连在一旁,偶尔投过来的清淡一瞥,顿时觉得心头不是滋味,脸上火辣辣的。

  施少连和甜酿站在荼蘼架下,目送芳儿出门,见那捧着硕大包袱的小婢女,视线挡着,走路都不利索。

  那翠金包袱大到有些离谱,就真……有些像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施少连抱着手臂,斜眼看甜酿,悠悠问:“我怎么觉得妹妹心思有些坏。”

  甜酿扭头,正正经经看他,正正经经的面孔:“哪有?”

  她迎着施少连笑谑的眼神,起先还绷着,后来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咯咯大笑起来:“我心地很好的。”

  “促狭的丫头,你就是故意的。”施少连去挠她雪白的颈项,她脖子尤其怕痒,左藏右躲,一下子缩在他怀里,连声哎哟求饶:“大哥哥,你就饶了我吧。”

  他将人摁在廊柱,捧着脸腮就亲下去,她的钗环花钿都被拂乱了,掉了好几枚在地上,鬓发也散着,佳人风姿慵懒,脸上还挂着狡黠的坏笑,她哪有那么好的心地,操心这个怜悯那个,心里淘气着呢,却又让人揪不出错处来。

  合心合意,每一分都生在他肉里。

  甜酿被他吻得上气不接下气下去,连连跺脚,在他唇舌里挣扎:“好了,好了,被人瞧见了。”

  他捧住她的腮,眼波温柔像湖水:“我看湖里的荷叶生得高大,荷花和小莲蓬都冒尖了,小舟还系在树下,我们摘荷花去。”

  “喊上喜哥儿?”她气喘吁吁,眼睛晶亮。

  他拉着她就走:“光天化日,少儿不宜。”

  “哎,我的发钗。”甜酿被他快步牵着,一边去抚散乱的鬓发,一边顾着裙子,两人拉拉扯扯,一溜烟就去了湖畔,跳上小舟,松了缆绳,划进了湖心。

  这是新园子的第二年,草木生得葳蕤,湖里的碧荷也生得格外繁茂,一柄柄绿伞遮蔽得严严实实,一个个花骨朵藏在叶间,有心急的几株,已然半绽在湖心。

  莲舟停在那儿,身周都是荷花荷叶的香,湖水清新的潮气,有风声有鸟叫,兴许远处还有偶然路过的下人,但眼下就是宁静的,唯他们两人的世界,他喘着气吻身上人,舟子摇晃,湖水也荡漾,两人都不敢太过放肆,但心底就是要肆意,要横冲直撞,要势均力敌,要争个你死我活。

  衣裳完整,姿势别扭,兴致却分外高昂,连他都闷哼出声来,喉结滚得厉害,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风流至妖,一睁眼,眼里却全是惊涛骇浪,黑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她看,散落满肩如瀑长发,脸如芙蕖,深情在眉,妩媚在睫,眼里都是迷蒙和醉意,红唇鲜润,忍无可忍咬着自己的指节,将声音全都堵在里头。

  湖面的涟漪许久才平静下来,她声音有些闷,抱紧他的腰:“不许。”

  不许他出来。

  眼眶湿润润,雏鸟似的,他将一把黑鸦鸦的青丝拢在她脑后:“怎么了?”

  她不说话,双臂缠住他,将头颅偎依在他肩头,额头抵着他,蹭一蹭,猫儿求抚摸似的,胸膛里闷闷的,指尖在他衣裳的绣纹上划动,轻声在他耳边:“我好像……再也离不开哥哥了。”

  “日子过得好奇妙,怎么会这样……” 她声音还带着鼻音,哑哑的,柔柔的,像委屈像喟叹,“怎么办呀……”

  她把他缠得极紧:“怎么会这样……我有些害怕……”

  他的心彻底软下来,抚摸她的发:“怕什么,我永远在。”

  终守得云开见月明。

  后来芳儿也常往榴园来,陪甜酿说说话、喝喝茶,约着一起去况家看苗儿,施少连没有过多问过。

  有一日,王妙娘泪水滂沱,挺着肚子,敲开了施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