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她抱着暮哥儿轻轻哄着他,但他小手里,攥了自己爹爹的衣裳。
五爷就坐在他们母子身旁,他看向俞姝,又想到方才俞姝说得话。
她真是丝毫不同意招安啊……
直到暮哥儿睡着了,小嘴在梦里还委屈地瘪着,五爷才慢慢起了身,将袖子从小儿手心里,缓缓抽出来。
他低声同俞姝道,“我今日先去大营,明日从大营去遍州。眼下府里只有你和暮哥儿,办不了的事情就让俞姝和荣管事来。”
五爷交代了之后,见她不言语,又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她。
“那我走了。”
男人说完,大步离开。
暮哥儿还黑甜乡睡着,俞姝亦闭起了眼睛。
她哥哥不会答应的,五爷又想得到什么结果呢?
*
遍州。
朝廷与俞厉统治下的俞地交接的地方,双方以一条湍流不息的大河为界。
那河唤作往水,两岸多崖壁,陡峭险要。
五爷在约定之期的前一日,到了遍州。
翌日与俞厉见面的地方,是对岸俞地的一座山庄,五爷届时必须亲自前往。
不过眼下,他还停留在朝廷境内。
沿着往水,登上了河岸陡峭的湖泊。
湖泊风极大,风声在奔涌的往水之上呼啸。
男人站在崖边,从崖上向下看去,近处是峭壁上的树丛,而后是往水奔涌的巨浪,河的对岸,是一片稍低的高地。
那高地之上,有个古意盎然的山庄,便是他和俞厉见面的地方。
崖边的风裹得人衣袍翻飞起来,穆行州劝五爷往后退两步。
“五爷不要靠那湖泊太近,掉落下去可不是玩着闹的。”
崖边的风这么大,他只怕五爷掉落下去。刚才穆行州只靠近看了一眼,便觉得崖下寒意森森,仿若绝境。
五爷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任山风猎猎吹来。
他道,“此处是个好地方,若是俞厉能同意招安,便将此处作为招安之地,届时双方都到此处来进行和谈,从此停战,相依相融。”
穆行州自然道好,这里距离京城和虞城是最近的地方,是最合适的地方。
“只是这湖泊吓人,我总怕自己被山风吹落下去似得。”穆行州担心,劝五爷尽快离去。
五爷笑了一声,朝着崖下看了一眼。
“此崖看似吓人,但若不是自己纵身跳下,风是不可能将人吹下去的,不必多虑。”
话音落地,一阵旋风从湖泊下席卷了上来,五爷在旋风之中,又看了一眼那崖,踏风而归。
这崖下不远处也有个山庄,唤作崖苑,五爷提前让人将此地高价迅速买了下来,当晚暂时宿在了这崖苑里。
翌日天刚亮,五爷便换了衣裳。
他衣着寻常,身上没带一片重甲,甚至连佩剑都没带。
穆行州替他担心,“五爷这样能行吗?万一俞厉动手怎么办?”
五爷笑了一声,笑得寡淡。
“他一定会动手,我只需受着就行了。”
穆行州愕然。
……
俞厉自接到消息要来遍州以前,脸色就难看的不行。
卫泽言问他,“既然如此生气,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扣了詹五,或者……干脆杀了他。”
定国公詹司柏掌着朝廷所有兵马,此人若是身死,朝廷很难能立刻推出第二个人将局面撑住。
就算俞厉不主动进攻朝廷的地界,也能获得发展壮大的机会。
卫泽言一想到这些,就仿佛看到了大好的局面呈现在眼前。
但就这么唾手可得的局面,俞厉却说不可。
“阿姝和孩子还在,说到底,他是阿姝的男人、暮哥儿的爹。而他既然敢来,我俞厉便不可能动暗刀杀他。”
卫泽言可惜极了。
大局在前,却论情义……
但这就是俞厉。
俞厉也晓得卫泽言可惜的心思,干脆没有带他一同前来。
……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五爷只带了穆行州一人,从桥上走了过去。
俞厉就站在对岸高地的小楼之上,他用望远筒看到定国公詹五爷只身而来,连佩剑都没带,恨声将望远筒扔到了一旁的封林怀里。
“定国公什么都没带,是诚意。王又生什么气?”侍卫封林是不懂。
俞厉却道,“他若是来同我拼杀,那我自然也与他拼杀,可他这办姿态,我能怎么样他?”
这话说完,俞厉便从小楼快步下去。
而五爷从桥上走过,直奔这高地山庄而来。
山风与江水呼啸。
他刚到了那山庄门前,门突然从内打开了来。
那门陡然一看,闯堂风嗖然而出,迎面扑到了五爷的脸上。
除了凛冽,还有浓重的森然之意。
五爷脚步微顿,抬头看了过去。
忽然大开的大门内,有一人赤手空拳,大步流星而出。
冷森之意环绕在此人身边。
五爷彻底定住了脚步。
俞厉拳下陡紧,一拳夹风带雨,重重砸在了詹司柏脸上。
砰——
五爷并无抵抗、生受了这一拳。
第73章 仇恨
三拳,一拳比一拳重。
穆行州数次想上前拦下,都被五爷挥手止住了。
最后还是封林看不下去了,亲自上前拉了俞厉。
“你还要把人打到什么时候?”
俞厉在封林的拉扯下,生生停住了第四拳,两只眼睛依然瞪如虎,满身都是叫嚣的怒气。
五爷嘴角出了血,口中满是腥甜,穆行州急着上前拿了帕子给他,五爷简单地擦了擦,没有多余的言语。
俞厉看着他这样子,仍不觉解气半分。
他恨得不行,“詹五,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必提,我只问你,什么时候肯把阿姝放回来?!”
五爷在这句愤怒的问话中,垂下了眼眸。
“我不能放她走。放她走,她就不会回来了。”
俞厉在这话里,简直笑出了声。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可我妹妹不是你定国公府的小妾吗?一个小妾而已,有什么紧要的?你定国公詹五爷坐拥朝廷山河兵马,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妹妹算什么?!”
口中的腥甜变得发苦,回到当初,詹司柏怎么也想不到,詹淑贤给他送来的妾室,会是他不能割舍的人。
“当初,是我对不起阿姝,让她以小妾的身份进了门。”
可俞厉只是冷笑,“对不起她?我们进京,只是为了给阿姝治眼,是你阻了我们的路,这才导致阿姝和我走散!”
俞厉一想到当初进京的状况,就恨得牙痒,又心疼的难受。
“你可知阿姝被伤了眼睛,她什么都看不见,京城那么大,她人生地不熟,不仅走散,还虽是可能被你定国公的人马捉走!结果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被你定国公府掠了去!还要给你做妾。可怜她眼盲,逃不出去,又要给你生孩子……”
俞厉不由想到了在贸州飞燕楼的情形。
那时阿姝已经怀了詹五的孩子,肚子挺着,眼睛没治好,还被朝廷的人团团围住。
俞厉一想到这些,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妹妹,吃得这些苦,就气得发慌,只想再给眼前的男人一拳。
要不是封林拉着,他便冲上前去了。
他冲不了,眼眶蓦然一热,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詹五,你怎能欺负我妹至此?!”
五爷口腔中的苦涩掩不住了。
他不由地也想到去岁秋日,阿姝刚进国公府的那天晚上。
那天下着雨,他在事后让她离开,可竟没有一人替她引路。
风急雨骤,她一个人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记忆,自己给自己撑着伞,摸索着寻找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