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王姬在这些话里,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客气地让他好生休息。
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贺激心里不是滋味。
他只能出了门去。
虞城王聘请名医为胞妹治疗眼疾,谁若能令王姬的眼睛不再惧光,恢复如常,必然重金赏赐。
城里来了许多大夫,但人着实太多了,大夫们想要重金,也想趁此机会扬名。
俞厉去看了看那些大夫,让人安排了,但他真正等着的那个人还没来。
莫不是不来了吧?
俞厉念及此便忍不住冷哼。
若是不来更好,彻底同他一刀两断!
谁料,念头还没落地,有侍卫来报。
“王,詹五爷来了!”
人没来的时候,俞厉板着脸,如今人来了,他仍旧没什么好脸色。
他转头就让人把城中大殿腾出来。
“王姬要见人,必得在大殿见人,寻常人等只配立于殿下,仰望王姬!”
……
曾在风雪中被拒在城门之外的詹五爷,终于得以进到了城中。
他被引到大殿外时,殿内外静悄无声,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人的心跳声起起伏伏。
四周侍从退到了一旁。
日头的光亮驱散着冬日的严寒,日光照在大殿檐顶的残雪上,映着晶亮的光芒
詹司柏眼睛被刺了一下,但来不及在意,他只是一步一步地走上石阶,一步一步去靠近殿内那位王姬。
大殿的门关着。
他缠着手缓缓推开的一瞬,穿堂风从门内外呼啸而过,掀起殿内垂挂的纱帘。
他急着向上首,可惜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屏风后有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轻缓缓地穿了过来,但落在男人耳中,却仿若雷鸣,一声都容不得他忽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来人越过屏风拨开纱帘走出来的一瞬,詹司柏仿佛被定住。
日思夜想的面庞就在眼前,每一处,他都在在脑海中反复忆起无数次。
他看向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除了不能见光,但在这大殿之中却视物如常。
她眉眼神色淡淡,眼眸清亮如明月,模样一如从前。
他看住了,又仿佛那只是他苦苦寻觅的梦境一般,生怕发出声响,便惊碎了梦境。
他喃喃,“阿姝……”
他看着她,不敢置信一般地叫着她的名字。
俞姝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去。
她心跳快了起来,但想到仍然领兵作战的男人,仍然为朝廷出生入死的定国公。
她只是淡淡一笑,按下自己心头的快跳,如同见到了故人一般。
她笑着问候他。
“多年不见,五爷和夫人可好?”
话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一声一声似撞击进了男人耳中。
他心头蓦然一阵急速收缩。
“阿姝说什么?”
俞姝在这话里看着他,没有再给他重复一遍。
她的神色冷淡极了,仿佛看一个不相关的人。
男人在她的问话里心头颤的厉害,而俞姝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问错了吗?
他不一直还在定国公府,与他嗣妹继续做那“夫妻”吗?
这一切他不都默默地承认着吗?
她深吸一气,平复自己起伏的心绪。
她脸上神情不变。
“国公爷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虞城王的杨城,不是你朝廷的杨城。”
她说着,看住了他。
“五爷这般深入敌军,不知所图为何?”
她说了四句话,问了三个问题。
每一句话都仿佛冰刀,每一个问题都刺进了男人的心口。
他心头疼得几乎立不住了,大病未愈的身体令这痛意在全身游走开来。
他止不住咳嗽起来,他捂住胸口,在空旷的大殿里,他苦涩地同她笑了笑。
笑里尽是哽咽。
“阿姝觉得,我所图为何?”
俞姝在他的笑意和问话里,心头也抖动起来,眼眶止不住发烫。
她冷冷错开眼神,看向一旁。
“暮哥儿不是你一个人的,他也是我的孩子。”
话音落地,俞姝深吸一气站了起来。
她只怕她在他眼前失了虞城王姬的脸面,他既然选择留在朝廷,她也无需心生任何波澜!
她转头就要走。
可她脚步刚迈出一步,立在殿下的男人,忽然旋风一般地卷来。
但大殿中仍有侍卫守护,两名侍卫从天而降,一下拦在了男人身前,两柄利枪几乎架在他颈肩。
可他一步未退。
他脸上说不清是苦笑还是几欲痛哭,风从门外灌进来,将殿内的纱吹得纷纷飘荡。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他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女子,看着他找了三年的人。
“阿姝,不知我所图为何吗?”
他几乎要哭着笑起来。
高阔的大殿中,他告诉她。
“我詹司柏此生再别无所图,我日思夜想的是你,苦寻三年的也是你,我今生所图,只是你。”
俞姝在这话中,彻底定住了脚步。
她眼眶滚烫,鼻头发酸,她看着他。
他为何用这般眼神,又把哄骗的话说得如此悲切!
他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可那又怎样?
他不还是定国公詹五爷吗?
然而思绪未落,男人便摇着头告诉了她。
“我再不是什么定国公,也不会再效忠朝廷。杨城之战是因穆行州昏迷不醒,破城在即,我只想保住两座城……”
俞姝一怔。
她意外地看过去,没有在男人脸上看到一丝哄骗的假意。
他说得是真的吗?
他真的离开了定国公府,离开了忠守半生的朝廷,只为了寻她一人?
她迷茫起来,她多想就这么相信他,可是眼前不由地划过跳崖那日的情形。
就在这时,视野边缘出现了一个人。
俞厉不知何时走来,站在了大殿门前。
俞姝看过去,看到自己的哥哥,哥哥在男人的话里,缓缓跟她点了点头。
是真的。
俞姝愕然。
她再一次看向男人。
“你……没骗我?”
男人坚定地摇了摇头,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我怎么可能骗你?老天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再见到你,已是上天的恩泽,我怎么可能骗你?”
俞姝不说话了,滚烫的眼眶持不住眼泪,豆大的泪珠止不住滚落下来。
男人在侍卫的利枪下悔过。
“我知道是我错了。三年了,我每天都在反省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醒悟?为什么没看清赵炳的面容?为什么直到他们把你逼迫……跳下湖泊,才明白真相……”
男人说不下去了,他甚至不敢再去回想那噩梦一般的情形。
他只是颤着手向俞姝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