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她说完,叫了船夫停下划桨。
如果必得一死,死在林骁箭下,也算给他谢罪了。
宋又云闭起了眼睛,浪打在形单影只的小船上,她随着船在风浪中摇晃。
林骁拉满的弓箭早已发出嗡嗡的震声。
只消一箭下去,宋又云必死无疑。
他终于抓到这找了很久很久的细作,也能回去复命了。
他抿紧嘴,眸中寒意四起,将弓箭拉到几乎断开,终于在下一息,嗖地一下放了出去。
宋又云在听见箭声的那一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可砰得一声,箭落了下来。
她还活着。
箭钉在了船板上,那力道几乎要将飘摇的小船射穿,可箭只钉住了她的裙摆,却没有钉在她身上。
“骁哥儿……”
岸上的林骁恨恨地闭起了眼睛。
“你走!”
宋又云惊诧不已。
船夫倒是比她回神快得多,立刻摇动船桨,趁着风浪小了一时,迅速地离开了岸边。
人越来越远了,但林骁身后的兵马却追了过来。
他们也看到了远去船只上的人。
“统领,要不要寻船去追?!”
但林骁摇了摇头。
“不必了,人是我放走的。”
手下皆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骁。
林骁神色萧萧,叫了手下。
“把我绑上,押回冷武阁。让五爷……处我死刑。”
第44章 对立
晚间的这顿,俞姝越发觉得反胃感觉强烈。
与此同时,另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毫无食欲,又不想被旁边的人看到,勉勉强强吃了两口。
但男人还是发现了,他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
“要不还是请大夫来瞧瞧吧,怎地这般食欲不振?”
俞姝摇头,“明儿吃饭来点开胃小菜便是。婢妾不想喝苦药汁。”
男人无奈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都依着你吧。”
俞姝掩过这一茬,心里想到了宋又云,不由地就想到了宋又云那还在襁褓里的龙凤胎。
眼下林骁已经去追她,若是将人追回来,宋又云恐必死无疑,若是追不回来,她自然也是不能回到孩子身边了。
俞姝一时不知还为黑山揪心,还是为她的孩子惆怅。
世间安得双全法……
正想着,外面有了动静。
“五爷,林统领……回来了。”
五爷不由地放下筷子,“林骁把人抓回来了?”
俞姝在这问话中,心下一提。
但下面的人回禀,“回五爷,没有。”
俞姝一颗心放下一半,五爷却皱了眉。
以林骁的性子,没抓到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来?
除非,他决定要这般回来了……
“林骁现在人在何处?”男人声音沉了下去。
下面的人有些难言。
“回五爷,林统领说他放走了细作,请五爷……处死!”
话音落地,俞姝手中的汤匙叮咚落在了碗中,而詹五爷不由站了起来。
他脸色完全沉了下来,低声同俞姝说了一句,“你先吃饭吧,我去一趟。”
说完,匆忙出了门。
*
这场冬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天上的云压向地面,鹅毛般的大雪随凛冽的寒风旋转卷至。
林骁跪在冷武阁书房院外,不过须臾的工夫,发上肩上落满了雪。
五爷走到了他面前,林骁在他的脚步中没有抬头,反而垂下头来,叩在了地上。
既然做了这般决定,他便不会残存求生之念。
只是就这样放走了宋又云,终究是他对不起五爷了。
“五爷,人是我放走的,是我口风不严泄露了五爷行踪,她不会知道更多的事情了。五爷还是……处死我吧!”
话音落地,又是三声,叩在门前冰凉的青石板上。
詹五爷看着替自己执掌冷武阁的左膀右臂,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来。
白气在寒冬中尤为显眼。
他的口气一如寒气一般,“林骁,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林骁闭着眼睛,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属下知道。”他哀声回答,“林氏一族世代忠于詹氏,不论何种情况不得背叛,凡有背叛者,必以死刑处之。”
他说完,也深吸一口寒气到了肺腑之中,挺直脊背,闭起眼睛。
林氏不可背叛詹氏,可他为了一己私欲,背叛了五爷!
“请五爷赐死!”
四下里的人早已退了下去,空荡的门前只剩下鹅毛大雪,和冰天雪地里的两个男人。
五爷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林骁,见他早已做了决定,决绝赴死,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不,不是五味瓶,是黄连汁。
情形反转,一日之前,他要为阿姝判决,一日之后,却必为林骁宣判。
照规矩,林骁必死,而林骁的死刑,应由他亲自执掌。
这让他,怎么下得去手?!
“林骁。”
詹五爷咋次叫了林骁的名字,叫了这个近二十年都伴在他身边的兄弟的名字。
“此事不是小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清楚。她是细作,你将她抓回来,以她之命换你之命,此事我不会再追究!”
可是林骁苦涩地笑了。
“五爷给的机会,属下实在难以做到……还请五爷,赐死我吧!”
门前的风雪忽然急了一时,直扑到了詹五爷脸上。
五爷在他的回答中,胸口闷到无以复加,转身离开了。
……
雪下得大了起来,昨晚的雨已结成了冰,纷飞的大雪落在其上,落下厚厚一层。
林骁下了密牢。
五爷在风雪里独自走了很久,他沿着河边的道路,一直向冷武阁的边缘走去。
自从他承袭了定国公的爵位以来,繁事缠身,很少往那处去了。
他一路迎着急扑的风雪走到那处院落门前。
院门前落满了雪,门房听到脚步声过来,看到他时吓了一跳。
“五爷?您要、要进来吗?”
“嗯。”
他上前,门房替他扫了扫身上的雪,男人解下披风,跨进了院子里。
院里许久无人踏足,在厚厚的雪中显得肃穆和宁静。
五爷抬头看向了正堂门前的那块匾额。
匾额历经年月,黑漆越发深重,而刻在其上的字迹却历久弥新。
五爷低声念了匾额上的三个字——精忠殿。
他衣袖拂雪,缓步上前。
门被推开的一瞬,殿内冷肃之气扑面而来。
詹司柏心神收敛,慢慢走入大殿。
高阔的殿内森然,他走到大殿东面,立在一丈之外不敢直视,先行一礼。
待他抬头,目光从一行一行的牌位上面扫过。每一只牌位,便是曾为国尽忠的一任定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