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枕雨眠
恒玉公主继承了先皇后的美貌,她年少时常听母后讲父皇的英勇事迹,她也曾向往如父亲那般征战沙场,她骑马射术都略有涉猎,此刻挺着脊背站在殿中,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洒脱的英气,她的眼神又继承了父皇的犀利,镇定地望向皇上,“父皇,玉儿自知不孝,带叔伯们来紫宸殿让父皇问罪淑妃,非孝女所为。”
她一挥衣裙,跪在地上,抬头悲愤地说:“玉儿只想为母后求个公道,她活着的时候一直被淑妃陷害,又死于淑妃之手,若玉儿什么都不做,母后在九泉之下定不会安息。”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耳边的碎发被风带起,与面上的泪水混在一起,“母后死了,兄长也死了,玉儿苟活于世,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为母后寻回公道后,玉儿愿以死抵罪。”
她身后的杨氏叔伯们与亲近杨家的大臣,听公主的话,不禁都悲从中来,纷纷跪倒在地,以泪洗面,求皇上彻查淑妃谋害先皇后之事。
皇上心里冷哼两声,恒玉是他的长女,在琪公主出生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是他的独女,她小时候聪明讨喜,他骑马涉猎时偶尔也会将她带在身边,知晓她是个有主意的女子,她说这些话就是在逼迫他处置淑妃,他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维护淑妃将女儿处死。
内侍们小心地捡着散落一地的纸,又将大门稍掩了掩,殿外雾沉沉的天,半晌落不下雨,风却越吹越大,殿内的烛火摇晃得厉害,紫白的雷电在遥远而朦胧的山势间闪烁。
皇上沉声道:“岁子,你可曾告诉公主,皇后犯下大错。”
恒玉急忙说:“那都是淑妃诬陷母后的,岁子亲耳听到……”
“当日,先皇后所作的错事被揭发时,人证物证俱全,朕为了保全她的名声,才未将这些事外传。”皇上不耐烦地睨了莫公公一眼,让他说。
莫公公点头,连忙接过话来,“当日的事,阖宫上下都有目共睹,桩桩件件没有一样是诬了先皇后的,先皇后当时听着妃嫔们的指控,也未替自己辩白,认下了那些错事。”他指着岁子的脸,“岁子,你刻意隐瞒公主,红口白牙地诬陷淑妃清白,是为何意?”
“况且。”皇上想了想,扫了一圈殿中的人,“朕实话告诉各位,先皇后谋害皇嗣,残害宫嫔,事发之时是除夕夜,朕不愿当着阖宫妃嫔的面处置她,所以先派人将她押回了凤栖宫。”
皇上眼眸下垂,遮住眼中的阴霾,“待众人散去后,朕想着此等恶妇,留在宫中还会危害皇嗣妃嫔,当夜便命人去凤栖宫赐她毒酒自尽,淑妃当时恰巧在朕身边,她怕先皇后不肯就范,所以才主动请缨,替朕督促先皇后服毒酒自尽。”
莫公公挤巴着一张老脸,眉心紧蹙,走到恒玉公主面前一边扶她起来,一边劝慰道:“哎,公主殿下,皇上这么做都是为了保住先皇后的名声啊,若先皇后做的那些错事传开了,那得被废为庶人再赐死。至于为何在春分时才公布先皇后的死讯,那也是皇上体谅天下百姓,先皇后死时正值除夕,接着又是初一、元宵,各家各户都在喜庆团圆的过节,若先皇后崩逝的消息传出去,世家贵族、平民百姓都要为先皇后服丧,没法安心过节。”
恒玉公主眼眸微闪,一下就发现了父皇与莫公公话里的漏洞,她甩开莫公公扶她起身的手,忧愤地说:“既然父皇体谅百姓,希望众人安心过节,那为何不在春分时才将母后赐死?”
皇上一时语塞,只恨这时候林相不在身边,林相口齿伶俐,一定能帮他圆谎。他很想发一通怒火,就这样不再多说,把他们全部赶出去,但这会伤害到他和淑妃的名声。要不将这些跟随公主闹事的杨氏族老和朝臣全部处死,公主幽禁公主府终身,眼不见为净,他实在懒得多想别的主意搪塞他们了。
至于淑妃,她让他陷入这样烦恼的处境,又欺骗他,他决心赐她一顿板子。
恒玉公主抿着下唇,她见父皇的模样,便猜到了他是为了维护淑妃临时编的谎言,她知道父亲遇到难以解决的事便会烦躁愤怒,她抽泣着深吸了一口气,轻柔地哭嚷着说:“父皇,还记得十年前吗?你坐在这儿,玉儿坐在你的膝上,父皇批阅奏折,玉儿埋头读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询问父皇。”
她轻柔的声音,将皇上的思绪拉到了那年的午后,他坐上了梦寐以求的龙椅,阳光明媚地洒进殿中,女儿在身旁欢笑,他牵着她的手在宫中四处观看,她对这么大的皇宫啧啧称奇,他一边对着女儿显摆,一边感慨当皇上真好……
他对杨家的那一点愧疚之情,又浇灭了方才燃烧起来的怒火,他叹了一声,“朕本意赐先皇后毒酒自尽,淑妃代朕行事,她过于鲁莽,将此事提前了两月,但确实是朕授意。”
“莫公公,传令下去,剥夺淑妃执掌六宫之权,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父皇!母后被淑妃毒害,她却好端端的活着,玉儿不服!”
“喏。”莫公公的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鄙夷,就这点惩罚,恒玉公主哪里肯作罢。他抬头的时候,恰巧与手底下最信任的徒弟石放对视,石放跨进紫宸殿,在门边低垂着头,眼睛却瞥向莫公公,示意事情成了。
莫公公对他使了眼色,石放立刻躬身走上前来,在莫公公身旁以皇上刚好能听到的音量说:“师傅,事成了,森子招了。”
莫公公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用胳膊肘推他,低声呵斥道:“御前容不得你多话,快下去。”
皇上正因恒玉公主的哭闹而烦躁,呵斥了她两句,她依旧要为先皇后讨公道。他听到耳旁莫公公与石放的对话,怒斥道:“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在朕面前鬼鬼祟祟,有什么话朕听不得?”
莫公公和石放连忙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皇上,这事老奴不知该不该讲。”
皇上伸腿踢了莫公公一脚,他心里一股邪火,只好发在行为不敬的莫公公身上,“快说。”
“御前当差的森子,近日总在大伙面前显摆,他身上银钱颇多,又时常出宫去赌博。老奴手头都没他阔绰,老奴便猜他偷了宫中的东西去宫外变卖,身上才有这么丰富的银钱,所以命人将森子抓起来拷打了一番。”
这点小事在御前嘀咕,实在是大不敬,皇上正要发火,莫公公抬头,浑浊的老眼里带着几丝胆怯,小声说:“石放刚告诉老奴,森子说他的钱是淑妃给的,因淑妃托他在紫宸殿里寻信,说那信封上有什么树啊、鸟啊、花啊什么的,老奴也没听清,就让石放别说了,等下老奴去亲自审问森子。”
皇上的面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扔在地上,随着瓷片飞溅开,恒玉公主的哭声骤然停下,大臣们附和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皇上在桌上连拍了两下,脸色铁青地冷笑道:“将森子带上来。”
事关山林居士,不能外扬,皇上对侍从们挥手,指了指殿中跪着的人,“将他们带去偏殿。”
“父皇!”
“住嘴!”
恒玉公主立刻噤声,内心因父皇的怒火而发怵,她不敢再在父皇面前哭泣,暗自思索着今日事不成,也好歹让淑妃挨了一顿板子,回去再筹谋一番,必要让她受到严惩,但为何父皇让她去偏殿候着?她哆嗦着行礼,害怕父皇要惩治她,她与叔伯们对视一眼,皆不知皇上何意。
她见父皇喘着粗气,手捏成拳,骨节泛白,这时候她哪怕再说一句,恐怕都会承受雷霆之怒,她不敢再停留,随侍从们去了偏殿。
一声惊雷落下,紫宸殿的金字匾额在雷光中发出黯淡的金光,风吹起众人的衣摆翻飞,众人以手遮面,进偏殿等候。
两个内侍将森子抬了上来。森子被揍得鼻青脸肿,露在衣衫外的皮肤没有一块好皮,藏蓝的宫装上布满暗红的血花,指甲被拔了三片,猩红的肉里不断渗出血来。
莫公公满意的笑意在脸上一闪而过,底下人做事令他放心,他吩咐他们让森子务必尽快吐出真话,他们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让他如实招供了。正好赶上公主来紫宸殿闹事,皇上烦恼之时。莫公公知道,皇上一烦躁,脑子就不会多想。
上午宁昭媛来紫宸殿寻他,说帮贵妃娘娘寻个人,这人她见过一面但不知道名姓,莫公公便将紫宸殿内外服侍的内侍都唤了来,宁昭媛一眼便认出了森子,“这人是淑妃在紫宸殿的眼线,他帮淑妃做了什么事,本宫与贵妃娘娘很想让皇上知道,劳烦莫公公帮忙了。”
宁昭媛将森子帮淑妃做的事告诉了莫公公,又吩咐他,待森子招供之后,寻个合适的时机,在皇上面前揭露森子所做的事。莫公公点头应下了。
莫公公陪皇上多年,他的心情真的很烦闷,皇上给他的赏赐不如林相多,偏偏脾气还非常大,他有好几个心爱的徒弟被皇上活活打死,皇上偏没什么能力,又疑心颇重,很多事情不该他管,皇上也会托付给他。
他日日如履薄冰,又事多且杂,颇有些厌烦这样的日子。所以他竭力讨好林相与贵妃,也不止是为了钱,更是为了日后能服侍新主,过一点太平又富裕的日子。
森子喘着粗气,疼痛让他呻.吟,他趴在地上想强撑起来对皇上行礼,却动弹不得。
莫公公道:“你也不必行礼了,快将淑妃吩咐你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皇上。”他瞥了皇上一眼,见皇上面色极差,又替皇上责骂他,“御前怎容得下你这等有二心之人!御前做事还敢有异心,你有几个脑袋?”他说完内心顿了顿,觉得这话是自己在骂自己。
“皇上,淑妃娘娘给了奴婢五百两银子,后续又给了几百两,让奴婢在紫宸殿里寻找皇上藏起来的信封。”他浑身哆嗦不停,说话断断续续,进的气少出的气多,“淑妃娘娘告诉奴婢,那信封上画有一棵树、一块石头,后来奴婢在书柜的暗格里寻到了放信的盒子,就趁皇上不在紫宸殿时,将信偷拿去给淑妃看了。”
“她看信做什么?”皇上信任淑妃,曾将山林居士的事告诉她,她若想看信,直接告诉他,他也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她为什么要偷偷地看信?
“啊。”森子呼痛,在地上滚来滚去,血迹在干净的地砖上留下蜿蜒的痕迹。莫公公啧了一声,让石放按住他。
皇上看向莫公公,“给他端碗人参汤续命。”
莫公公连忙招呼人去端汤来,皇上经常会喝人参汤进补,所以小厨房里时刻备着。
森子被灌了一碗汤,又恢复了一点气息,他缓了缓又说:“淑妃娘娘寻人模仿信中的笔迹,至于具体要做什么,奴婢真的不知道!后来在皇上回紫宸殿前,奴婢将信放回了原位。”
“模仿笔迹?”皇上说这四个字时一字一顿,他嘴唇翕动,唇上的胡须随着他汹涌的怒火一翘一翘的。
“前些日子,淑妃将一封信交给奴婢,让奴婢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信拿给皇上。奴婢便寻了皇上与林相下棋的时候,将信藏在棋盘底下。”森子说完这话眼神迷离地半睁不睁,似乎快疼晕过去了。
皇上仔细回忆了那日,确实是森子拿来的棋盘,“好啊!淑妃!”他顿时站了起来,恨不得拿刀冲到明珠宫去一刀劈了这欺君罔上的贱妇!
她敢挑拨杨路依与各妃嫔的矛盾,她敢毒杀杨路依,她敢装柔弱欺骗他,她还敢冒充山林居士!她还有什么不敢的?是不是等三皇子在朝中颇有威望了,她还敢毒杀他,让他给她儿子让位?
皇上咬着牙又坐了下来,山林居士的卜词从来都是善意的,让他去显州引兵救援白城,让他接受前朝旧臣的投降,让他远离天煞孤星林绿萼,告诉他殷淮西的死对千秋万代的基业有益,告诉他让林绿萼远离就可避免灾祸。这次却让他去杀刚出生的皇嗣,他本就对此次的卜词有所怀疑。
呵,没想到啊,颜怡瑛为了自己孩子的皇位,什么算计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枉他这么信任她。他今日才对这个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女人,有了深刻的了解。
她陪伴了他几十年,从他十几岁就追在他身后喊他表哥的垂髫女童到如今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淑妃娘娘……他百感交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想要哭泣的念头。
他眼角发酸,若让他真的去杀了颜怡瑛,他动不了手,但她真是让他失望至极。他担心她伪装山林居士的行为,会让山林居士觉得受到侮辱,那样的世外高人,肯定知晓他的妃子做了这等龌龊之事。他气愤她的作为,又担心山林居士日后不再管他。
“你去将公主叫来。”皇上靠着龙椅,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父皇万安。”恒玉公主小心地走到皇上面前跪下行礼,她方才在偏殿与叔伯们商议了,切不可再惹皇上动怒,他们低估了淑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既然无法靠皇上的惩罚动摇淑妃的地位,那么他们想要为先皇后报仇,还有许多法子可以用,毕竟人吃五谷杂粮,总是会死的。
“淑妃确实做得不对,她以下犯上,罪该万死。”皇上咬着后槽牙,面前浮现出过往与颜怡瑛相处的一幕幕,他艰难地做出这个决定,“但若要处死她,朕也舍不得,朕决定将她贬为庶人,逐到宫外的道观带发修行。”
恒玉公主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凤眼,为何这么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父皇竟然改变了主意,淑妃竟然被贬为庶人……她心里升起一些阴暗的想法,淑妃去了道观修行,没有皇城的护卫保护着淑妃,她为母后报仇,动手亲自惩治淑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玉儿没有异议,多……多谢父皇。”
“好。”皇上坐在龙椅上,却有种置身浪涛上的波动之感,他的心太难受了,这忧伤又失落的情绪,让他眼眶微微泛红,“那你带着他们离去吧,别把皇室的丑闻四处宣扬,你懂的。”
“玉儿知道。”恒玉公主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来接过内侍递上来的茶杯,将茶水递到父皇嘴边,服侍他喝下一杯温茶,她见父皇这落寞的模样,心里虽然不懂为何父皇会突然改变主意,但还是感激他为母后惩治淑妃,她在皇上脚边重重地磕头,“父皇,玉儿如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父皇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朕知道,你退下吧。”皇上疲倦地挥了挥手,他让颜怡瑛去道观祈福,实则是希望能换得山林居士的原谅,而且他百年之后,三皇子继承皇位,也可以将颜怡瑛再接回宫中安养,甚至他若实在想念她了,也可以去道观中看望她。
他让莫公公去传令,他就不去明珠宫了,他此刻实在不想再见到那张柔弱的脸,再听到她柔媚的声音。
又一声雷鸣后,雨滴轻敲窗沿,飞檐上淅淅沥沥的雨水纷纷落下,风势渐渐小了,雨声逐渐变大。
第102章 进宫 去探望吗
暴雨下了一夜, 到第二日天亮时才停歇,耀眼夺目的太阳从东方升起,金黄的日光照在残留的灰白色云朵上, 给云层镶了一层橘色的光。
林绿萼坐在凉亭中,时不时地抬头往长街上张望一眼, 檀欣躬身在旁摇着团扇,亭外的长春花红艳的花瓣带着雨露,迎接晨光的普照。
等了一会儿,宁离离从长街上走过来, 她低垂着头, 身旁的萍儿提着一个四方的木盒,她抬头看到林绿萼后微愣了愣, 脸上低落的神色消散,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哼。”林绿萼轻笑一声, 扶着肚子起身,碎花云雾烟罗裙拖曳在地, “我猜你会去送淑妃一程, 所以在你回宫的路上拦截你。”
林绿萼昨日在宫中翘首期盼,既担心皇上念着与淑妃的多年情分, 对淑妃犯的错误小惩大诫, 又担心淑妃察觉到山林居士与林相有关联, 在皇上面前闹一个鱼死网破。
后来宫婢传回消息, 皇上将淑妃贬为庶人赶出宫去, 她才终于放下心来,还好山林居士在皇上心中的神圣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昨夜听着阵阵雷鸣,林绿萼又想淑妃在宫中浸淫多年,怎么也能想到办法再见皇上一面, 哀婉的话语求求情,好听的话儿说一说,说不定皇上就收回成命了。可皇上直接拒绝了淑妃的求见,林绿萼猜测也许是皇上当着恒玉公主的面发落了淑妃,若再反悔实在有失九五至尊的颜面,于是今日就将淑妃送出宫去了。
檀欣见贵妃向宁昭媛走去,快步跟上扶着贵妃的手,“娘娘,哪还有什么淑妃,是庶人颜氏。”
“叫习惯了。”林绿萼看了一眼萍儿手中提着的东西,又看向面带微笑的宁离离,她比宁离离个子高,一把搂住对方的肩膀,“东西没送出去吗?”
“嗯。我备了些吃食和锦被,也不是想祈求淑妃的原谅,就是想让自己良心稍安一些,毕竟我最初接近她就是怀着利用的心思,但她对我一直十分亲切,又尽力提拔我,到她此刻出宫为止,也没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
宁离离眼眶泛红,她觉得自己恩将仇报,做的事过于白眼狼,可淑妃与她相交只有一年光景,她不可能为了淑妃背叛相交多年彼此知心的林绿萼。
林绿萼掏出袖帕帮她擦拭涌出眼角的晶莹泪花,“她对你说什么了吗?”
宁离离止了泪水,讥笑了一声,“她叫我滚。我是自己舔着脸去触霉头。”她耸了耸肩,鼻尖浮起一点粉红,“我知道她不会给我好脸色,被她骂几句也好,这样我的愧疚感会消失许多。”
林绿萼看她情绪低落,搂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你只是没有碍着她的道,否则她也会出手对付你。她之前让我助她除掉先皇后的时候,对我承诺得那般好,我离宫时她还做了一副金镶玉的麻将送我,我未体会到她一丝虚情假意,她那时是真心盼我好。转头她发现我的孩子对她的孩子会造成威胁,她先是联合燕语然想将我以私通罪处死,又假冒山林居士的名义写信……”
林绿萼又说:“你想想,她是不是这样的人,一旦你对她的人生有妨碍,她根本不会手下留情。”
宁离离仔细想了想,是这个理,淑妃之所以未对付她,并不是她们两人关系有多好,而是她没有任何能妨碍淑妃权势的地方,最初淑妃与她交好,也并不止是因为两人模样相似,淑妃想将她作为联络贵妃的桥梁,“也是,她不是好人,恰巧又遇上我这个恶人,算她运气不好。”
林绿萼揉了揉她的肩头,柳眉轻蹙,“你哪里恶了,你进宫多年,精力都放在麻将上,只算计着怎么坑姐妹们的钱,若不是燕语然使计害你,你也不会去接触淑妃。”她笑着推搡她,“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约了静媛,珍意一起来摘芳殿打麻将,今天要尽兴而归!”
宁离离薄唇上扬,一下来了兴致,“杨静媛是老赖!我至今没收到她多少钱,她竟然拿她珍藏的佳酿抵债,赌场上哪有这种事啊!”
“过分!”林绿萼杏眼瞪圆,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今天把她头上的金钗拔下来!”
宁离离看她故作义愤填膺,不禁笑了起来,“走!她戴的那对羊脂玉镯子也好看,抢过来!”
明媚的朝霞照在她们相视对笑的脸庞上,衣裙轻摆的背影映在斑驳的红色宫墙上。
……
过了一个多月,宫内宫外都相安无事,林绿萼眉头却老是跳的厉害,隐约感觉暴风雨将要来临,她上一次这样不安,还是十年前前朝亡国之前,她被父母骗回府中幽禁,那些时日她每日眉头都跳得厉害。
薛太医说她是因月份大了而产生的不适之感,多休息调理,待孩子顺利生下后,心头的烦闷和身上的不爽快都会随腹中幼子瓜熟落地而消失。
“好吧。”林绿萼点头谢过薛太医。
“微臣再在娘娘的安胎药里添一些药材,为娘娘安神。”薛太医领了檀欣递上的赏银,收拾着药箱,又贴心地安慰了贵妃几句,劝她不要多想。
林绿萼撑着下巴坐在软塌上,想来近日她也确实没有什么烦心事,应是怀孕导致的心里不爽利。
淑妃离宫后,后宫的事也需要人照料,而皇上明显信不过贵妃的能力,便将执掌六宫的权力给了杨昭仪,看皇上那意思,若杨昭仪做事得力,就在重要的节日将她封为四妃之一。杨昭仪有机会晋封,又在宫中掌握实权,林绿萼几人都十分喜悦,为了替她庆祝,又日日约她发扬牌桌上的国粹。
恒玉公主近来在皇上面前愈发得脸,进宫的次数也变多了,林绿萼从云水那里收到消息,公主时常派人在道观附近巡视,她若想除掉淑妃,无论是投毒还是暗杀都花不了多少功夫,但公主不敢贸然动手,害怕引得皇上猜忌和发怒,她好不容易才夺回了皇上心中的一点分量,不想这样轻易地失去,公主还在寻找动手的恰当时机。
云水询问林绿萼,是否要除掉淑妃以防后患,她想了想之后回信,先放任淑妃在道观中为国祈福,反正她在那儿处境危险,说不定还能引发三皇子和恒玉公主之前的争斗,坐山观虎斗其乐无穷。
上一篇:满城佳话
下一篇:娇软美人和她的三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