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 第127章

作者:沉筱之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青唯看着,也不知怎么,忽然道:“官人,我身上干净了。”

  谢容与怔了怔,别过脸来,“怎么说起这个?”

  青唯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说起这个,可是刚才那一刻,她脑中闪过的念头就是这个,然后她这么想,就这么说了。

  “之前说好的,我怕你不知道,跟你说一声。”

  “我知道。”谢容与看着青唯,她一头墨发全都束在脑后,被山岚吹到纷乱,谢容与把她拉近了些,抬手拂开她颊边的发,温声道,“我数着日子,这不是赶路没机会么。”

  青唯定定地看着他,非常认真地点头附和:“是啊,本来以为到了脂溪就能有机会了,那客舍的屋子我看了,屋子间的墙是空心竹子,声响大了四下里听得一清二楚,我师父还在隔壁躺着呢,他一点动静就醒的。”

  她顿了顿道,“再耽误,得等我下一回干净了。”

  谢容与怔了半晌,低低地笑起来,“小野,你怎么净与我说这些?”

  青唯望着他,“可是你是我官人,我不跟你说,我该跟谁说?”

  谢容与静了片刻,觉得是这个理。

  他俯下脸来,“你说得对,你只能和我说。”

  青唯顺势勾上他的脖子,把他压得低了些,低到她的鼻尖触碰到他的鼻尖,彼此之间感觉不到风声,她望着他,“官人,我听说会很疼,是吗?”

  谢容与眸色转深:“我不知道,我没试过。”

  青唯轻轻凑上去,贴在他的唇畔,“要不,这里试试?”

  谢容与很快相迎,在她唇齿间的花丛游走,声音沉得要落在她心里,“这里怎么试?”

  “我不知道,我刚才看了,附近有一户人家,要是过会儿来人了就不好了,还是算了吧。”青唯的声音腻得像刚从水中捞起来,好不容易才等到他放开她,埋头在他颈窝,无不遗憾道,“委屈我官人了。”

  “可不。”谢容与把她揽入怀中,笑着道,“都成亲一年了,委屈死我了。”

第161章

  “……沿山径往下,笔直一条道,左面一共四户人家,呈‘口’字状,分布在口字四角,右边三户人家,都在道旁……”

  回到客舍,谢容与取笔蘸墨,青唯便把自己看到山径道路,住户分布说与他听。

  谢容与看她一眼,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温声问:“还在为‘初试不成’遗憾?”

  青唯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说试试就试试,唇齿相接正是情浓,奈何不远处就有一户人家,青唯的耳朵灵极了,一听到脚步声,一下子就把谢容与推开了。

  青唯趴在桌前,望着谢容与,“你说,我这是不是有贼心没贼胆?”

  谢容与笑了笑,“也不是,这样的事,最好不要挑在外面,尤其是前几回,不干净对身子不好。”

  他落笔从容,画下来的地图与青唯描述得分毫不差,青唯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不是说你从没试过吗?你怎么知道干净不干净的?”

  谢容与顿了顿,“我问过。”

  “问过?什么时候?”

  “……去年在江家,我回过一趟宫。”

  其实也不是问,阿岑姑姑知道他娶了妻,担心他过去十多年拘在深宫勤学苦读,于男女一事上不甚明白,特地带了个阉党来,隐晦地跟他起过几句。阿岑实属多虑了,谢容与十七岁之前虽然拘在深宫,扮作江辞舟的那几年,成日跟曲茂一帮纨绔子弟混在一块儿,许多事听都能听懂,曲茂还塞过不少奇书画册与他共赏,可惜彼时他心疾难愈,翻了翻就扔在一旁了。

  青唯想起来了,折枝居被炸毁后,他确实回过一趟宫,“原来那么早开始,你就对我意图不轨了?”

  上山的小径画好了,谢容与看她一眼,眸中带笑,声音却很静,“再往上呢?”

  “再往上就是我们适才逗留的山崖,崖下有一个乱石谷,对面的山通往……”

  她的表述非常清晰,因为儿时念过书,谢容与垂下眼,依照青唯所说,将乱石断崖绘于纸上,心中想着姑娘家还是应该像小野一样,小时候念些书,长大了就做自己喜欢的。或许不止姑娘家,以后便是生了小子,也要这样教导,念书明理不求闻达,随心又自在。

  很快画完图,岳鱼七一行人也回来了。玄鹰卫中有专门绘制地图的,到了客舍,立刻就把外山的地貌画了下来。

  “我们到衙署打听了一下,镇上的这些矿工,负责的主要是矿石的运输和看守,真正采矿的都是内山的驻矿军和流放来的犯人。衙署的人少得很,我们查过了,没有可疑的,可能还要在镇上仔细找找。”章禄之向谢容与禀道。

  祁铭道:“下午我和德荣在镇上走访了一圈,几十户人家,除了轮值回来休息的,男人都去了山里,看样子岑雪明也不在这里,不过我们不好进户搜,兴许有错漏的线索。”

  镇上与外山都没有人,难不成要进内山里找?众人一时陷入思虑,岳鱼七道:“关键的线索还是在‘鸭’身上,我们好不容易从《四景图》上找到线索,总不能搁在一旁不管。”

  正说着,一名玄鹰卫进来通禀:“虞侯,刘掌事和陶吏过来了。”

  客舍的门敞着,刘掌事显见得是刚从矿上赶回来,身上的行囊还没搁,立刻就跟谢容与见礼。他四十上下年纪,然而额间的皱纹却很深,脸色蜡黄,显见得是苦日子过惯了。

  穷乡僻壤的官员与富庶地方的官员可是天壤之别。

  中州一个有来头的吏胥出行都是前呼后拥的,然而到了脂溪这样的深山小镇,刘掌事虽然兼着镇长,身旁除了一个陶吏,底下行走的吏目几乎没有了,许多事都得亲力亲为。

  谢容与见他这样辛苦,语气不由地温和几分,“难得刘掌事出山相迎,路上多有劳累。”

  刘掌事大为感动,忙说只要能见到昭王殿下,一点都不劳累,“下官身上带着干粮,终归饿不着,就是没时间猎兔子,要是能稍带几只野兔子回来,殿下到脂溪也能吃得好些。”

  民以食为天,这个掌事的与陶吏一样,三句不离吃。

  祁铭记着岳鱼七的提醒,温声道:“敢问掌事的,这镇子上有类似鸭的地形,或者以鸭命名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他们上午已经问过一回了。

  “鸭子?没有,别说像鸭的地方了,我们这里连野鸭子都难得见着一只。”

  祁铭问得更深了些,“镇上与外山没有,那内山呢?内山是采矿之地,听说占地极广,那里也没有吗?”

  刘掌事听了这话,仔细回想了一阵,说道:“倒是有一个鸭子坡。”

  众人听了这话,相互看了一眼,祁铭继续问,“鸭子坡是什么地方?”

  鸭子坡顾名思义,是一个内山中产矿的矮山,这里的山都没名字,鸭子坡是矿上人自己的叫法,连脂溪镇上的人都甚少听说。

  祁铭打听清楚了鸭子坡,转而又问起其他,他年纪极轻,性情又温和,男女老少都爱与他攀谈,刘掌事也不例外,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脂溪镇上有的没的说了一箩筐,及至亥时才离开

  等他走了,章禄之掩上客舍的门,向谢容与禀道:“虞侯,属下总觉得这个刘掌事和陶吏有点古怪。”

  “我也这样觉得。”祁铭道,“上午我们问起‘鸭’,陶吏推说不知,眼下我们探完地形回来,刘掌事就把内山的鸭子坡说出来了。似乎他们原本想瞒着我们,又怕我们先一步查到,计较一番,这才说了出来。”

  朝天挠挠头:“可是我看刘掌事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不像是会干坏事的人啊。”

  “作恶不至于,有事瞒着却不假。”谢容与淡淡道,“这里流放的犯人多,矿上许多事说不清楚,他小小一个掌事,很多时候莫可奈何。只是不知,他瞒着我们的,与岑雪明有没有关系。”

  岳鱼七道:“把他提过来审一顿不就行了?”

  谢容与却没答这话。

  先不说刘掌事没有犯事,刑审究竟合不合规矩,哪怕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他们刚入山,许多事还没摸清楚,这就提审镇长,只怕会打草惊蛇、自断线索。

  还是先去鸭子坡看看再说。

  谢容与思量一阵,问祁铭:“封原是不是快到脂溪了?”

  祁铭点头:“应该再有一日就到了。”

  谢容与道:“让人送信给卫玦,让他进入脂溪地界,直接带兵去内山。今晚早些歇下,明天一早,我们即刻赶往鸭子坡。”

  “是。”

  -

  “还有多久才到啊——”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山间传来一声长叹。

  遥遥望去,入镇的山径上一行七八人,几乎都着劲衣短打,然而当中有一个穿着冰丝蓝衫子的,居然伏在其中一人的背上,适才那句喟叹就是他发出的。

  此人生得圆头圆眼,腰间还坠了一枚极其名贵的玉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生,不是曲停岚又是谁。

  却说曲茂本来在东安躲闲,半个月前,忽然有人找到他,说封原带兵办差,忘了签调兵的急令,让他帮忙签了补过去。

  封原曲茂知道,他爹的人嘛,来找他的这几个家将曲茂也熟,常年在侯府杵着。曲茂于是二话不说,拿到急令,闭着眼就签了。

  可是这调兵令不是签了就算完的,既然是他署名的,兵就算是他调的,他还得亲自送去。

  曲茂此番来陵川,屡屡办砸差事,眼下赖着不回去,就是怕回京后被曲不惟打断腿。眼下好了,封原办差出了岔子,他给补上了,算是在他爹那里立了大功,曲茂心想,不就进个山,送个急令么,左右苦过这一程,他回京就有好日子过了,咬咬牙便应了。

  然而一进山曲茂就后悔了,这山也能叫山?顶峰高耸直入云间,这是天梯吧?丛林间满是兽印泥坑的小道也能叫路,连块垫脚的青砖都没有,仔细脏了曲爷爷的云头靴。

  结果可想而知,入山还没走出十里,曲茂往道边一躺,宁肯死在这,怎么也不肯去脂溪了。一众家将们没法子,联合尤绍一起,只好轮番背着他进山。

  好在众人都有功夫在身,身手矫健,背着曲茂,脚程半点不慢,就这样,曲茂还叫苦呢。觉得自己一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伏在人背上,比马背上还要颠得慌,半个月下来,人都狠狠瘦了一圈。

  “五爷,您忍着点,脂溪就在前面了,到了那儿就有客栈住了。”

  行吧,曲茂想,他爹要是知道他忍着辛苦,办了这么大一桩好事,回去非得给他万两黄金枕着睡,他还偏不要,金银于他如粪土,他只要把画栋姑娘接回来当小妾。这么一想,足下的路也美了起来,曲茂心境为之一宽,刚欲小憩片刻,一晃眼,忽见前方山道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曲茂一愣,这世上除他以外,居然还有别的傻帽到脂溪这破地方来?

  等等,这个傻帽……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曲茂揉了揉眼,瘦高个儿,一身襕衫,背着个行囊,不是换了便服的章兰若又是谁?

  曲茂不由怔住,章兰若,他怎么到这儿来了?是了,封原要去脂溪,那个什么找岑雪明的案子,章兰若好像也有掺和?可是,他怎么一个人来呢?身边连个随从都不带。

  曲茂一念及此,“喂”了一声。

  他拍拍身下的家将,“放我下来。”随后阔步追上前去,“喂,你怎么一个人啊?”

  章庭顿住步子,看清是曲茂,稍一愣:“你怎么会在这?”

  “你管你曲爷爷做什么?”曲茂四下看了看,确定章庭身边没人跟着,愕然道,“你一个人也敢进山?”

  章庭也不想一个人到这里来,可是中州与章鹤书一番争执后,他再也不信身边的人了。章鹤书后来叮嘱他万不可到脂溪来,章庭思来想去,担心脂溪出岔子,离开中州,没有回东安,反是直接绕来矿山了。

  曲茂见章庭不语,又“喂”一声,“问你话呢?”

  章庭只当曲茂是来脂溪找封原的,觉得他一个傻帽,什么都不懂,何须理会,拂袖冷哼一声,继续赶自己的路。

  曲茂追在一旁,出声讥讽,“你一个文弱官员,这山路你走得了吗?我可告诉你,再往里走,山势陡峭得很哩!你忘了小时候,你跟我比爬假山,被我踹下池塘了?你忘了后来你跟我比爬树,我都掏到鸟窝了,你还抱着树杆子哭呢?”

  章庭根本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曲茂又说,“这深山老林的,可不比京中,到了夜里,你一旦瞌睡了,仔细要被野兽豺狼叼走,到时可别指着曲爷爷给你收尸。”

  章庭还是不理他,言语间已甩开他一大截。

  曲茂盯着章庭的背影,“嘶”一声骂道:“这厮——”

  身后的家将追上来了,探问一句,“五爷?”

  曲茂也不知怎么,凭空得来一股力气,推开家将,“起开,别挡曲爷爷的道。”随后也不嫌羊肠小径没有青砖垫脚了,挽起袖子,铆足力气追上前去,很快赶超了章庭,随后回头得意道,“看到了没,你曲爷爷永远都是你曲爷爷!”

  章庭冷着脸没回话。

  然而曲茂还没得意太久,旁边一个人风也似地掠过,原来不经意间,曲茂又被章庭超过了。曲茂见状,不由地咬紧牙,再度急追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