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糖三两
“等她好了,朕便给她一个位份。”徐墨怀语气温和,却没有要和人商量的意思。“她出身低微也不打紧,朕再给她另寻一个身份,日后慢慢晋升便是……”
他依旧觉得苏燕出身微贱,却不再如从前一般否认对苏燕的情意。
他的确数次想杀了苏燕,甚至几次苏燕在激怒他之后,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蠢,要留这么一个没用还不够乖顺的人在身边。然而这之后,苏燕真的险些死在他的手上。
那一日清早见到苏燕身下有血,气息微弱地不能睁眼,他心底忽然蔓延出了无边的惶恐,如同一片黑潮卷着他跌入深渊,让他忽然间有一种在坠落的错觉,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想等苏燕醒来,再与她说晋升的事,而她却忽然发了疯,甚至被他激得呕血。
一切都如命定的一般,朝着无可挽回的局面而去。
常沛无奈问起:“陛下后宫的嫔妃又要如何打算。”
他还以为徐墨怀临幸了苏燕,便意味着不再抵触行房事,谁知还是一个也不肯接近。
果不其然,提到此事徐墨怀立刻便换了一副神情,有几分不耐地说:“自然是日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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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燕在清合殿的日子还算平静,无论她走到何处碧荷都要跟着,以免她突然出什么不测。只要没有外人来激她,苏燕便与平常无异,只是听不得别人提起徐墨怀。
空置已久的清合殿忽然住进了一个宫婢,听说还是从林馥宫里出去的,便有妃嫔有意无意去中宫打探,想得知徐墨怀对苏燕的态度。毕竟除了皇后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受宠,如今一个奴婢反而先得宠幸,不仅她们面上无光,皇后心中也该觉得不适。她们抱着试探和奚落的心思去见林馥,却没得到半点想要的反馈。林馥实话实说,没有丝毫介意徐墨怀宠幸她宫中奴婢的意思,反笑着说她赞许此事。
并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好气度,前朝有位皇后的宫婢被皇上夸了句眸如秋水,她便生生挖了对方的眼睛送给了皇上。她们还指望着林馥被奚落一番后气急,去将那受宠的宫婢给责难一番,谁知她竟这样轻拿轻放的。
然而林馥越是这样,她们便越好奇,清合殿的宫女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引得徐墨怀的心。
她们每一人都出身望族,进宫只为求尊荣,谋前程,让家族再高升,若能诞下嫡子,更是风光无限。而如今徐墨怀不肯临幸她们,又有赵美人前车之鉴,谁也不敢贸然去试探。
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从不缺乏像赵美人这种铤而走险的人。
——
碧荷是见着苏燕一步步变成这模样的,因此在照料的时候,她比旁人都更用心些,也会耐心听苏燕讲她小时候的趣事。
春寒未退,苏燕仍喜欢窝在屋里不出去,手上的冻疮也因为今年冬日照料得仔细,不比从前那般严重。偶尔她也喜欢听碧荷她们提及自己的家人,当有人问起的时候,她也并不感到羞耻地提及她的阿娘,只说她的阿娘是个又勤劳又坚韧的女人。
苏燕将衣袖撩起来,将一个廉价的翠绿镯子露给她们看,说道:“小时候阿娘给我攒的,本来她想留着当陪葬,最后怕我过不好,将这镯子留着给我当嫁妆。”
陪葬成了嫁妆,听着多少有点晦气,苏燕却似乎是想起了阿娘的好,面上也只有温温柔柔的笑。
谁能这低廉的一只玉镯,竟成了敲打她的一根棒槌,每当她想沉溺眼前浮华的时候,便会想起阿娘凄惨的下场。
说了没几句,苏燕便觉得困倦,想先上榻小憩一会儿。碧荷给她盖上绒毯,将窗缝给合上,出去以后便听同伴小声问她:“娘子是不是没事了,陛下总是夜里来也不像话,好歹是一国之君……”
碧荷没好气地说:“你别看着苏娘子表面没事,背地里还担惊受怕的,陛下一露面便能将她吓破胆,小心好不容易养好的人又出事了。”
等二人说完没多久,徐墨怀果真来了。
他通常只会在夜里等苏燕熟睡后再来,鲜少白日里来惊扰她。
“苏燕呢?”他声音压得很低,不愿被殿内的人察觉。
“回禀陛下,娘子先歇下了。”
徐墨怀似乎已经很多日没睡好了,眼下有一片明显的青黑,眼中也是红血丝密布,看着比平日更显阴郁。
“她怎么还在睡?夜里没睡好?”
徐墨怀微微蹙眉,侍奉的宫人立刻提心吊胆地说:“是苏娘子近日嗜睡,约莫是开春了,天气一暖便如此。”
他只提了一句,并没有再继续追究。
“朕进去看她一眼。”他这话也不知是在和谁说,更没有要征求谁同意的意思。
说完后徐墨怀推门进了寝殿,苏燕正窝在被褥中睡得正熟,唯有半张脸和一头乌发露在外面,凸成一座小山状的被褥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看到这点起伏,徐墨怀的心绪似乎也随之慢慢安定,就这么站着看她,什么也不做。
就在很久之前,也是同样,只是那时的他浑身是伤,夜里入睡后不能容忍房中有人,因此被迫地陷入狂躁不安中,却由于浑身的伤让他无法动作,只能扭头去盯着一旁床榻上睡得正香的陌生女人。他逼着自己去注视着苏燕的一举一动,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打消他内心的疑虑和不安,不必担心阖眼后她会突然要对他不利。
如此坚持了许久,他盯着苏燕的时辰越来越短,最后竟能望着那点微弱的起伏缓缓入睡。
一直到如今,似乎只有在苏燕身边的时候,他才能得到久违的安心。
——
白日里清合殿的宫人去取了新的衣料回来给苏燕做衣裳,恰好听到有人说起陛下今日去了安嫔的宫里。她也觉得十分意外,回到清合殿的时候立刻拉着碧荷说起此事,谁知一扭头便见到了苏燕。只是这次她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站在檐角下抬头望着天空,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碧荷松了口气,拍了拍苏燕的后背,说道:“屋外风大,娘子今日想吃什么?”
苏燕眨了眨眼,说:“我想吃辛夷花饼。”
碧荷没见过辛夷花,自然也做不成,便让苏燕给她画个大致的模样,等到次日再去寻一寻宫苑里有没有种的。
夜里苏燕睡下后,本该留宿安嫔宫里的徐墨怀来了。
几人都有些意外,碧荷心中甚至有几分鄙夷在的。哪想到徐墨怀才临幸完安嫔,这便来探望被他折磨坏的苏燕。
苏燕习惯贴着墙睡,床榻边留了很大的空处。
徐墨怀散了发,坐在榻边瞧着苏燕的模样,疑惑自己为何又鬼使神差地到了这儿来。
他今日本想试着去临幸安嫔,等面对她的时候心中却百般不适,又无端想起了幼年看到的那一幕,只小坐片刻便匆匆起身离去,夜里辗转不能寐,起身来了此处。
徐墨怀望着苏燕的睡颜,好一会儿突然轻笑一声,合衣躺在她身边,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探进了被褥中,寻到苏燕温热的手。
苏燕背对徐墨怀侧躺着,紧闭着眼不敢出声,感受到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却依旧无法镇静地入睡。
好一会儿了,背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徐墨怀又贴近了些,微热的呼吸拂在她后颈的皮肤上,而后那处贴上一个温软的东西,一下又一下,轻柔的辗转中逐渐变得越来越热。
等动作终于停了,不等苏燕先松口气,便听身后那人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的笑。
徐墨怀贴在她耳侧小声地说:“燕娘,你的心跳好快……”
他的手指落在她腕间的脉搏处,轻轻地点了点。
“你真的不是在戏耍朕吗?”
第52章
徐墨怀说话的这一瞬,苏燕的头皮都在发紧,仿佛有一条冰凉的毒蛇顺着她脊髓往上爬,浑身一寸一寸地僵硬。
她感受到徐墨怀横在腰间的手,又想起那天的痛楚,徐墨怀就像个吃人的恶鬼一般……
苏燕睁开眼,身体不断地颤抖,她大口呼吸着让自己镇静下来。
“碧荷……碧荷!”
她发出求救的呼喊,缩着身子往里躲,希望此刻有人能来救她。
徐墨怀微微起身,沉着脸看她卷着被子缩到床角,连看他一眼都不敢,便近乎撕心裂肺地喊人来救她,期间还不断地发出抽泣一般的求饶声。
“我错了,别这么对我……不要碰我……”苏燕唯恐徐墨怀再对她出手,眼里蓄满了泪水,嘴里含糊不清地呼唤着各种人。“阿娘救我……莫淮,莫淮。”
徐墨怀听到这个名字,动作也忽然一顿,而后抚了抚额,伸手想去抓苏燕的手腕,她才被碰了一下,立刻发疯似地甩着手,不让他有半点接触。
他想到也许是自己猜测有误,也不好再伤到苏燕,便唤了碧荷进来。
得到了允许,碧荷一进屋立刻慌忙奔向了苏燕,而苏燕也如同攀上了救命的浮木,直接栽在碧荷怀里,整张脸都埋在碧荷肩头,喊着:“救救我……碧荷,我害怕。”
碧荷眼睛一酸,眼眶微微发热,心中有气也不敢对着徐墨怀发,只能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苏燕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哭闹的孩子。
徐墨怀见到苏燕如此,又不得不动摇心中所想,也许她真的疯了。
方才他确认苏燕没有睡着,一直在数她的脉搏,苏燕的心跳显然快了许多。按理说她知道他就在身后,分明是在装睡不敢承认。
就算是疯了,也未必不会装睡,也许是没有从前那么怕他了?
徐墨怀不愿想是苏燕骗她,只好勉强逼自己接受这个理由。
“燕娘。”他轻唤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
苏燕的颤抖还是没停下来,碧荷不满地偷瞄了徐墨怀一眼,发现他面上竟也有一丝懊恼。
犹豫了片刻,碧荷大着胆子开口:“娘子今晚约莫是好不成了,陛下不如回去歇息,以免被娘子打搅。”
“不必。”徐墨怀伸手抚在苏燕后脑的乌发上,她的身子立刻抖了一下,将碧荷抱得更紧。而这次徐墨怀并不肯罢休,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后脊,直到苏燕紧绷的身子稍稍舒缓。
也不知过了多久,碧荷的站得都有些酸了,徐墨怀还在执拗地用自己的触碰去安抚苏燕。而她似乎也真的放下了些许戒备,哭泣声也渐渐消失了,如同睡着了一般趴在碧荷怀里。
“好了,你去吧。”徐墨怀说完,将苏燕揽到自己怀里。她察觉到后激烈地反抗,手掌胡乱地挥着,指甲从徐墨怀的脸上划过去,没一会儿他的脸上便留了一道明显的血痕。
他不再容许苏燕的乱动,将她按在怀里抱住,低声道:“燕娘,没事了,我不会伤你。”
苏燕挣扎的动作稍小了一些,他抱着已经很困的苏燕躺回榻上,感受着苏燕绷紧颤栗地身子渐渐放松,最后呼吸也变得平缓绵长。
徐墨怀终于放下心,埋头在她颈侧的乌发中,伴着她一同入睡。
次日一早,赶在苏燕醒来之前徐墨怀便离去了。
碧荷想去找一找宫里何处有辛夷花,不等她找到,便有侍者送来了一大箩筐,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有妃嫔想来看望苏燕,都被以各种理由打发了。好不容易等到初春,梅花比之前更好,碧荷便劝着苏燕外出走一走,她还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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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年初的事多得过分,春闱就在眼前,科举首次推行,自有数不尽的读书人想借此入仕,在经受过层层考验后奔赴长安。
徐晚音最终还是没能与林照和离,反而是徐伯徽和那个将他迷到神魂颠倒的胡姬散了。在世子之位与心上人之前,徐伯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徐墨怀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从前便笃定地说过,他们之间是云泥之别,绝不可能长久。然而真正等到这一天,徐伯徽颓丧地说徐墨怀是对的,他并不得意,甚至隐隐有一丝烦躁,怨徐伯徽不肯再多坚持些时日。
夜里他照旧去见了苏燕,他逼迫着苏燕重新熟悉他,接受他。因此如今也不需要在苏燕入睡后才能见到她了,只是倘若他在屋子里,苏燕便只敢缩在床角,亦或者找个地方躲着。
徐墨怀这次在放杂物的大箱子里找到了她,里面又热又闷,还没有灰尘,苏燕将脸颊憋得通红。
他看着有些来气,不悦地说了一句:“你究竟在做什么?”
苏燕身子颤了一下,闷不吭声地低着头掉眼泪,他立刻又软下语气,抱着她回到榻上。
他想起医师的嘱咐,便小心翼翼地试探苏燕,手指在各处触碰,想看她是否会激烈地反抗。他的手捞起裙裾,从底下探进去轻按,问她:“还疼吗?”
苏燕面色惨白,抓着他的手,不断地重复不要。
徐墨怀叹息一声,将手抽回来抱着她,说道:“没事了,歇息吧。”
一连持续了很长一段时日,苏燕的伤似乎是好全了,碧荷却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一直没敢和旁人提起。
直到某一日晌午,苏燕再一次食欲不振不想吃东西的时候,碧荷拉着她小声地问:“娘子上一回月事是多久之前了?”
碧荷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苏燕怔愣片刻,又连忙说道:“我月事向来不稳。”
“娘子当真不是吗?”碧荷面色严肃,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