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陈行舟提前回来也与此事有关系。
皇帝伤重,没有太子,三皇子远在边关,朝堂内外的许多事情自然而然便落到陈行舟这个睿王的身上。此次秋狩,被安排随行的官员多是武将,陈行舟提前回来等于是坐镇京城。此事倒也无人敢置喙。
因自己爹爹和哥哥没有回来,苏湉不着急搬回睿王府,依旧住在镇远侯府。
陈行舟则随她住在踏月居。
但回来之后的陈行舟格外的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夜里回来便该是睡觉的时辰了。
也有的时候,前脚才回,后脚又有急事。
苏湉晓得陈行舟目下独揽大局,诸事繁忙,也任由他忙碌。
只今年的中秋过得不怎么团圆。
从行宫提前一日回京过节的温太后得知永昌帝受伤的消息,一时没有回行宫,在永福宫中住下。苏湉、陈婉、温玉珠一齐去给她请过几次安。温太后瞧见温玉珠隆起的小腹,心中忧虑确实减了些。
不过念着温玉珠的身子重,不让她一趟一趟往宫里跑。
温玉珠乖乖听话。
陈行舟的忙碌大约维持了十来日。
因永昌帝未在行宫留得太久,身体略好些,当即吩咐起驾回宫。
回宫之后也没有安心休养。
上朝是无法上朝的,但他每日接见大臣、批阅奏折,朝事均不落下。
大臣们一面劝说永昌帝保重龙体一面夸赞他勤政爱民。
故而陈行舟闲了下来。
苏湉的父亲、哥哥都回来了,荣王也是一样。
本该搬回睿王府住,然陈行舟说睿王府需要做些改造,近来吵闹,拉着苏湉继续住在镇远侯府。
镇远侯和侯夫人自不可能赶他离开。
于是便这么继续住着,陈婉是随苏湉来的,也留下在侯府。
这一日上午。
陈行舟正懒懒倚在罗汉床上喝茶,见苏湉眉头紧蹙、挎着小脸从外面进来。
他抬眼一看,顿时笑:“发生什么事儿了?”
说话间冲苏湉招手,示意她到跟前。
苏湉走到陈行舟的身边,被他拥着侧坐在罗汉床上,不高兴说:“我之前钓上来的鱼,死了。本想让厨房中午用来煮鱼汤的,却发现翻了肚、没了声响。”
鱼死了,没办法煮汤。
最令苏湉郁闷的是养得那么久都好好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
原本陈行舟回来就能给他煮鱼汤、做板栗烧鸡、做炸藕盒、桂花糖藕这些。
可他日日忙碌,几乎不在府中用膳,不得不搁置。
“那再钓呗。”
陈行舟笑,“走,钓鱼去。”话音落,他牵着苏湉起身,便往外去。
苏湉以为仍是在侯府钓鱼。
不想陈行舟一路将她牵出踏月居,便往垂花门去。
苏湉讶然:“王爷这是要去哪儿钓鱼?”
“去北定河啊。”陈行舟勾着嘴角,“河鲜美味,钓些来做汤很合适。”
苏湉仰头看一看天,今天的天气不错,低头再看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没有不妥帖的。
“好吧。”她点了点头说,“那我们走吧。”
于是苏湉和陈行舟乘马车到北定河。
钓鱼所需一应东西,自有底下的人准备妥当。
到河边后,选定钓鱼的地方,云苓和雪茶上前在河边草地上铺好一床薄毯,再将准备好的软垫拿过来。苏湉和陈行舟挨着坐在河边草地上,悠悠闲闲钓鱼。
恰是天朗气清,秋高气爽。
仰头便见远处山峦起伏,层林尽染,低头又见清澈的河水中,靠近河岸的地方,长着绿油油的水草,有鱼虾嬉闹其中,远处河面上游过一群鸭子。几只大白鸭后面跟着一大群黄绒绒的小鸭子,隐隐约约能听见大白鸭嘎嘎的叫声。
苏湉是既来之则安之。
说钓鱼,擎耐心等鱼上钩,不着急。
她靠在陈行舟肩膀,很有闲心地欣赏起周围风景。
陈行舟更不急,鱼竿扔在一旁不管,抓过苏湉的手来玩。
苏湉最近指甲没有染蔻丹,露出原本的颜色。
粉白如贝壳的手指头落在陈行舟眼里,倒觉得比染了蔻丹看起来更好咬。
陈行舟微眯着眼睛看一看。
他又斜睨一眼苏湉,见她浑不在意,便是要递到唇边咬上一口。
然尚未这么做,苏湉忽然把手从他掌心抽走。
陈行舟看懒散的她瞬间来了精神,双手握紧鱼竿,兴奋往外蹦着话:“王爷!有鱼!上钩了!”
似乎是一条大鱼。
苏湉拼了一身力气也没能钓上来,不得不求助陈行舟。
然而等到将咬钩的玩意儿钓上来一看——
嚯!一只王八!
苏湉瞪大眼睛看着把身体缩进壳里、一动不动的这只王八。
惊讶过后,忍俊不禁。
苏湉手指戳一戳王八壳:“这个煲汤,应该也不错?”
“嗯。”陈行舟慢悠悠应声,让周通上前把王八扔进他们带来的木桶里。
把王八安排好,周通离开片刻,回来便向陈行舟禀报事情。
陈行舟坐在软垫上不动,不去别处,也不避着苏湉:“说吧,什么事?”
周通便一一说了。
其一是,三皇子陈长敬明日便能到京城。
永昌帝从马背上摔下来了,他自是要从边关赶回来尽孝的。
其二是,薛放那件事终于有了结果。
今年暮春时节,高中探花的薛放于朝堂之上陈书上表,指认徐家人欺压乡里、恶贯满盈,这案子一查便查了今天。永昌帝认可大理寺查到的结果,徐家人确有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之举,并吩咐要从严惩处。但徐相、徐皇后与此事无关,不曾从中受益,只徐相依然受到些牵累,被永昌帝下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
这个惩罚不过是做做样子。
永昌帝已然发了话,案子盖棺定论,薛放不但可无罪释放,且立下功劳。
他被永昌帝下旨,破格提拔为大理寺正。
另外又赐他一座府邸、黄金百两与金银珠宝若干,是奖励也是安抚。
陈行舟听过周通的禀报,淡淡问:“他都接了?”
“没有。”周通说,“除去大理寺正的职位,其他赏赐,一概没有要。”
陈行舟一颔首。
无其他的事,周通暂退下。
得知薛放从狱中出来,苏湉首先想起来的确实是陈婉。
那天同她说的话,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薛放这案子闹得大,想她很快也能收到消息,起码晓得了薛放清白。
“在想宜春?”
陈行舟见苏湉愣愣的,语气漫不经心问。
苏湉回神,点头:“嗯,知薛放无事,便想起她来。”
陈行舟想了下,吩咐周通回镇远侯府一趟,把薛放出狱的消息告诉陈婉。
苏湉没想到陈行舟会管这些事。
她笑一笑:“王爷也是真的疼宜春啊。”
“虽然说她是我的侄女儿,但我哪里是疼她啊。”
陈行舟觑向苏湉,“我最疼的人明明是你,几时才叫声小皇叔来听听?”
苏湉笑,手指戳一戳陈行舟的脸:“不要。”
“我随王爷辈分,被一口一个‘小皇婶’都快被叫老了,王爷本也比我大许多岁,不用叫的。”
这是在说他会被越叫越“老”。
陈行舟偏过头,去看眉眼弯弯的苏湉,挑了下眉:“这有何妨?”
他捏住苏湉的下巴,笑:“小皇叔疼你啊。”
放在往常,苏湉大约便对陈行舟这样的话束手无策了,但她今日不闪不避,看着陈行舟眨了下眼睛。仗着两个人挨得极近,便凑过去在陈行舟唇上咬一口:“好叔叔,你可要慢点儿老,否则……”
否则什么?
陈行舟眸中的笑意不减,等苏湉说下去。
苏湉却不再说了。
她也笑,摁住陈行舟的手挪开,转过身继续钓鱼。
陈行舟眼眸微眯,舌尖舔过牙齿,眼底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知道她没出口的话大概是什么。
但他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永远,都不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