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四姐
他听了,翻转过掌心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日后要你劳心的事还有许多,我已经开始觉得对不住你了。”
云畔失笑,“既觉得对不住我,那就……”
他认真听着她的话,可是等了半日,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便追问:“什么?”
云畔微顿了下,笑道:“那就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其实她很想说,既然觉得对不住我,那就不要纳妾。可见人的心思一时一时不同,以前她曾想过的,只要妾室安分,好好挑选后置办两房,其实没什么妨碍。可随着相处日深,慢慢就会生出独占欲来,自己的丈夫,半点也不想分给其他人。
然而还是不能说,毕竟彼此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刻,若他动了纳妾的心思,也是无可厚非,不过在她心里和上京所有男人再没有两样,只是翻滚在红尘中的俗人罢了。
他犹疑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桓,听得出她心里有话,没有对他说,可又不好相逼,车停稳后自己先下车,回身来接应她的时候轻声道:“你我夫妇,不应当有任何隐瞒,你若是有任何不放心不满意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他说得郑重其事,云畔笑道:“我哪里有什么不放心不满意,我只求公爷在外平平安安的,我就没有别的所求了。”一头说,一头和他相携着进了府门。
第二日天气转晴,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烈日炎炎了,迎面吹来的风里,甚至隐隐有了一丝凉意。
今日官家依旧坐朝,云畔清早送了李臣简出门,便向祖母与婆母请示下,要去陈国公府陪伴敬夫人。
王妃说去吧,“要不是长辈不与早夭的小辈吊唁,我也想过去瞧瞧她呢。可孩子才七岁,又不治丧,咱们过府不方便,回头你带上惠存一道去,替我和太夫人问候他们夫妇一声吧。”
云畔说是,退出茂园前招呼惠存,各自回去换了身素净的衣裳,收拾停当后在门上汇合。
姑嫂两个登上了马车,路上云畔告诉她:“公爷说寻个机会,亲自同耿郎子谈一谈那件事,让你不必担心。”
她虽没把话说完整,但惠存也听出了里头的意思,既然哥哥要去找人商谈,就说明那个得宠的通房确实存在。
想起这个就让她恶心,她蹙眉道:“不瞒阿嫂说,我已经不想嫁了。这是什么样的人家,正室夫人还没进门,倒养了个割舍不下的通房。眼下咱们知道的未必详尽,倘或隐瞒着咱们,庶长子都老大了,那我进门就有人管我叫母亲,我岂不要怄死了。”
云畔明白她的心情,要是郎子实在不理想,这门亲退了也就退了。可她是这样想,却不知道长辈们作何考虑,耿家门第不低,耿方直的父亲是定州节度使,耿方直目下任左卫将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当初定下这门亲,也是太夫人和王妃挑拣了再三的,若是就此退了,重找一个门第不如耿家的,面子上只怕下不去。
“且看公爷和他聊得如何吧,若他为难,这件事就回禀了祖母与母亲,她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跳进火坑的。”
惠存这才高兴起来,“只要哥哥替我说话,祖母和母亲还是会三思的。退一万步,将来若是不好,还可以和离,我可不管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只要我自己不高兴,管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
这倒也好,像金二娘子似的,风风火火,夫家说弃就弃了。不过要是婚前能及时止损,当然是更好的。
说话间到了陈国公府,因是孩子夭折,门上并没有任何治丧的迹象,只是阖府愁云惨雾,往来探望的亲朋,全由家仆引领着入府。
要说身在其位不易,是真的不易,出了这么大的事,陈国公还是照样上朝,只留下敬夫人,勉强支应着。
云畔和惠存上前见了礼,敬夫人牵了她们的手进内室说话,安顿她们坐下,敬夫人道:“这么一大清早的,劳烦弟妹和妹妹过来瞧我。”
云畔说应当的,“阿嫂目下可有什么要咱们效力的?倘或有差遣,千万不要客气。”
敬夫人摇摇头,“一应都筹备得差不多了,只待吉时一到,点了吉穴就可下葬。”说着又低头哭起来。
活蹦乱跳的孩子,前几日还阿娘长阿娘短地绕膝,结果说没就没了,那些与死有关的词眼用在他身上,由不得叫人心头针扎一样生疼。
云畔和惠存忙来宽慰她,话还没说上两句,廊上通传楚国公夫人来了。
邓氏进门见敬夫人在哭,上前替她拭了泪,一面道:“阿嫂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你纵是哭断了肠子,他也听不见了。总是孩子和父母的缘浅,托生到这家得些宠爱,一蹬腿走了,就是来讨父母的眼泪债。七岁的孩子还没生根呢,算不得人,阿嫂难过一番就撂下吧,别哭坏了身子。你如今还年轻,过阵子再怀一个就是了,像这样的孩子,送走就罢了,家里再别留一样他的东西,免得他挂念着,拖累了后头的。”
第60章 不谈公务,说说私事。……
云畔和惠存面面相觑,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竟有这么不会说话的人!
上回在瓦市上遇见她,张口就让云畔给李臣简纳妾,原以为已经很不通情理了,没想到更利害的还在后面,竟是这样直剌剌地,只差说孩子讨债鬼,全不管敬夫人是什么感想。
惠存暗里拽了拽云畔的衣袖,两个人已经准备好了,过会儿免不得要劝架,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全不像她们设想的那样。
敬夫人反倒止住了哭,轻吁了口气道:“弟妹说得对,我不该为这个伤情。玄都还小,这么早去了,确实是与咱们无缘,养了六七年,全当一场梦罢了,也无需伤筋动骨。还好,家里不止这一个孩子,稍稍可以化解化解。”说罢勉强笑了笑,“我那侄儿呢?上回听说已经会念叨爹爹了,孩子长起来真是飞快。”
云畔松了口气,满以为她们会剑拔弩张,谁知敬夫人三言两语就化解了。
果然人与人不同,有人专爱伤口上撒盐,有人却有大家之风,懂得四两拨千斤。云畔想起头一回见敬夫人,只觉得她是个性情温婉的人,却没想到柔弱的外表下有如此强大的内心,能够自如地控制情绪,越是受人刺激,越稳得住心神。这样看来,自己倒该好好学学人家,人活于世,总有那起子小人专爱拱火,你避免不得,不拿她们放在眼里就是了。
不过那邓氏,也确实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唯恐别人不知道她的儿子如今一枝独秀,挑在这个时候细说起自己儿子的点滴来,一日吃几回,能独个儿走多长一段路,几时叫爹爹,几时叫阿娘,言语间甚至满含自得与满足。
敬夫人脸上带着笑,竟真能沉下心来听那些。云畔望着她,心里由衷地敬佩她,这样的人,多少溢美之词用在她身上都不过分。丈夫的前程还是与妻子息息相关的,倘或将来官家在陈国公与楚国公二人之间选其一,那么只要衡量一下他们的嫡妻,就知道谁更合适,谁德不配位了。
所以弥漫着悲伤的场合,最后变成了邓氏夸奖自己儿子如何聪明的一场演讲,大家脸上都带着尴尬的神情听她侃侃而谈,短短的一炷香,也听得如盘古开天辟地一般漫长。
终于到了哭灵的时候,总算可以散了,淑存和惠存将敬夫人搀进玄都生前居住的小院,上房布置了漫天的白,到了这里才看出举丧的悲戚来。那样小小的一口棺材放在地心,让人心里不由生疼,府里妾室和下人放声痛哭,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也哭出了一番凄怆的景象。
那厢朝堂之上,官家对近来殿前司排班分布大为不满,诸班直交接有漏洞,以至于一个闲汉竟能毫无阻拦地直达宣德门前,作为殿前司都指挥使的李尧简,免不得又吃了一顿排头。
两下里催逼,令人心力交瘁,他掖着笏板俯首,“是臣失职,请官家恕罪。”
然而殿前司的职权已经于上月有了变动,可出了任何差池还是都指挥使遭受斥责,一切未必是官家忘了,只是存着打压的心罢了。这时候的说情开脱都是最不明智的,似乎除了俯首告罪,没有其他办法。
后来散朝从大庆殿出来,李臣简一直陪在陈国公身边,走了一程,陈国公忽然一个趔趄,他忙上去搀扶,陈国公呆滞地望了他一眼,脸上的悲伤掩也掩不住,只是男人不会将痛苦说出来,不过怅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李臣简体谅他现在处境,和声道:“大哥哥先回去吧,家里事务也要处置。衙门里的公务交给我,并不是多复杂的事,让两班交接提前两盏茶,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陈国公满脸疲惫,仰起头又叹一口气,“我如今魂儿都不在这身子里,实在无心操持衙门里的事,就拜托四弟了。待家里的事操办好,咱们再从长计议。”
李臣简道好,到了三出阙前,将他送上马车,自己则直去了殿前司衙门,将这件事交代都虞候承办,复又前往邻近的左右卫衙门。
左右卫掌宿卫营兵,原本很清闲,白天也没什么公务,将领们大抵是巡营吃茶打发时间。
门上有人进来,正闲聊的两个参军随意瞥了眼,脑子没跟上眼睛,还想继续话题,猛然间反应过来,见来人穿着紫色大科绫罗,腰上束鸾带,虽是一等王公的打扮,眉眼间却没有峥嵘,全是一副东风破晓的悠然姿态。两个参军忙蹦起来相迎,叉手道:“不知公爷驾临,公爷快请上座。”
李臣简摆了摆手,左右观望了一圈,“耿将军可在?我找他有事商谈。”
耿方直与开阳郡主定了亲的消息人人知道,如今大舅哥魏国公驾到,必定也是为了私事而来。
参军不敢耽误,忙道:“耿将军在后头检阅厢军,请公爷稍待,小的去把人请来。”说完一溜烟往门上去了。
另一个将李臣简引到东边会客的厅房,小心翼翼奉上了茶汤。
原本左右卫也属侍卫司辖下,但前阵子划分了两军三衙,左右卫便脱离了出来。虽说独立成了衙门,但仍旧与侍卫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上峰一到,底下不敢怠慢,耿方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进门忙不迭拱手:“不知公爷驾到,我一早上忙于在外练兵,有失远迎了。”
李臣简坐在圈椅里,只是淡然笑了笑,“我来得唐突,扰了你的公务。”
他越是客套,耿方直越是如履薄冰,“公爷哪里话,若有什么差遣,请公爷明示。”
李臣简转过视线打量他,年轻的武将,一张英姿勃发的脸,当初祖母和母亲为惠存选婿,五六家里选中了耿家,耿方直的品貌家学自然是一等一的。可惜,这世上没有完人,这里圆满,那里总会欠缺些。
李臣简端起建盏抿了口茶汤,衙门里的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入口便涩涩的,他已经喝惯了家里夫人做的香饮子,近来对茶的偏好,似乎淡了七八分。
随手放下建盏,盏与托碟一磕,“咔”地一声轻响。
他不说明来意,耿方直心里便虚起来,悄悄看了他一眼,其实隐约有了些预感。
良久他才唤了他一声:“竞成啊……”
耿方直一凛,忙应了声是。
李臣简还是一派和颜悦色,“今日不谈公务,说说私事,你也不必紧张,坐吧。”
耿方直呵了呵腰,人虽落了座,却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松懈。
李臣简的好脾气是人尽皆知的,但若是以此就断定他好相与,那可就错打了算盘。这些年他在军中厮混,累官至侍卫司都指挥使,职务与陈国公不相上下,就可见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无争。如今政局,正处在皇权更替前的紧要关头,三位国公谁能走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楚,因此即便是即将结成姻亲,在他面前也不能放肆,平心而论,耿方直还是有些怕他的。
他的不安,李臣简全看在眼里,偏头道:“自打你与郡主结亲以来,咱们还没好好交过心,今日我得闲,咱们兄弟坐下,大可开诚布公说说心里话。”他复又笑了笑,“前几日有一则消息传进我耳朵里,听说你家下有个通房,已经跟了你四年,可有这回事?”
耿方直心头一跳,难堪地低下头去,嗫嚅了半晌,斟酌又斟酌才道:“通房是有一个,也确实跟了我好些年……”
“既然好些年了,想必感情颇深。”李臣简调开了视线,眯眼望着门外的戟架道,“人非草木么,枕边侍奉多年,若是只拿人当一般婢女,未免薄情寡恩了些。你我都是男人,对待身边人,没有不尽心的道理。可惜,她的身份不称你,你需要一个妆点门面的贵女,因此选中了我家郡主,可是这样?”
耿方直大惊,鼻尖上沁出汗来,颤声道:“不,公爷误会了,原本那个通房是祖母怜惜我,放在我房里伺候起居的……确实只是区区的婢女,并不像公爷想的那样。”
李臣简哦了声,“但坊间传闻你很爱惜这个通房,曾经向她许诺,待郡主进了门,就要正式提拔她做姨娘……”他眼波流转,在耿方直面上轻轻扫了一圈,“若是这样,那将军可有些欠妥了。”
耿方直顿时面红耳赤,想是被他猜中了内情,一时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李臣简叹了口气,抬起一指慢慢抚触着自己的鼻梁,淡声道:“郡主是什么身份,想必你也知道,堂堂的宗女,若是进了你耿家门,立时就要面对你妻妾双全的窘境,实在太过折辱她了。她前几日与我夫人说过,对这桩婚事多有不满,我只这一个妹妹,自然要尊重她的心意。今日来见你,无非是想问问你,这事打算怎么解决。你可以回去同家中长辈商议商议,看看是就此退婚,还是另想其他办法。依我的意思,既然你和那个通房有情,竟还是别牵连其他姑娘了,一辈子不娶,单抬举她一个,也不是难事。”
然而这种所谓的不是难事,对普通男人来说实在无法办到。没有嫡妻,将来便没有嫡子,以妾生的孩子传继家业,说出去会招人耻笑,这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好好的亲事,要是就此退了,他无法想象日后会面对怎样的局面,两下里一思量,很快便有了决断,站起身向李臣简长揖下去,“请公爷听我说,这门亲事虽是长辈们做主定下的,但我对郡主的仰慕却是真的,不敢蒙骗公爷。至于家中通房,只是比寻常女使更亲近些,并不像外面谣传的那样多得宠爱。若是郡主不喜欢,我回去便将人送走,绝不多留一日……公爷,还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明日去府上向郡主赔罪,倘或郡主不肯原谅我,届时再退婚不迟。”
李臣简听后蹙眉,虽说目前好像只有这一个解决的办法,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多少让人感觉缺了一段真诚。
其实自己倒是更赞成就此退婚的,一个男人的心既然给过另一个女人,再拿回来未必纯粹,但上京勋贵圈子中的姻亲就如结盟,无论是定下还是取消,都不是那么简单。自己对于耿家所能给的助益并不在意,也不愿意拿妹妹的终身去换取任何东西,反倒是耿家乘上东风未必愿意下船,所以这门婚退还是不退,终究需要惠存自己决定。
话说到这里,就不必再费口舌了,他站起身道:“应当怎么料理,还请自行斟酌。”说罢拱了拱手,“告辞。”
耿方直不敢怠慢,忙趋身送出去,待将人送上车辇后仍是再三赔罪,“请府上太夫人和王妃息怒,我必定将此事处置好,再去府上负荆请罪。”
李臣简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只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是聪明人,不需我多言。”语毕放下了垂帘,吩咐辟邪,“去陈国公府。”
龙虎舆跑动起来,赶往陈国公官邸,因是孩子的丧事,并不像大人一样隆重,当天在祖父墓旁点了吉穴,趁着未入夜便发送了。
一切都是下人操办,也没有父母长辈到场观礼,仿佛人一死,就和这个家再无任何瓜葛了。留在府里不能相送的敬夫人已经哭不出泪来,只是喃喃问丈夫:“为什么啊,为什么是我的玄都呀……他那么小,什么都不懂。”
陈国公只能紧紧抱住她,哀戚地说:“你别这样,是咱们没福气,留不住他。日后咱们还可以再生,再生一个,譬如他回来了……”
似乎除了这样的安慰,再也找不到别的说辞了。
大家看得都很揪心,却也无能为力,留得略晚些,待一切琐事都置办完成,方从陈国公府辞出来。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云畔和惠存同乘,因先前李臣简已经同她说过见了耿方直的情形,云畔便一五一十转告了惠存,最后道:“耿郎子明日要来府里向你告罪。”
惠存皱了皱眉,“我不太想见他,他要是有心,本该在定亲前就安排好那个通房的,而不是等到婚事临近了,外面起了谣言,才匆匆忙忙料理这件事。”
若是将心比心,云畔很赞同她的说法,感情这种事最难处置,要么不沾染,要沾染就该身心如一。
她仍旧是那句话:“这件事要你自己拿主意,若是下定了决心,就一以贯之,不要动摇。咱们做女孩儿的,不求郎子品貌多出众,只要一心待自己,就够了。”
惠存听得欢喜,娇憨地偏过身去抱住她,“多谢阿嫂,亲姐姐般护着我。”
云畔抚了抚她的胳膊,知道她是什么想头。嫂子也分好几种,倘或遇见忠武将军夫人那样的,饶是金胜玉般的人物,也缺了娘家赋予的底气。
反正明日事,明日再解决吧,惠存松泛下来,也有了闲情瞧瞧外面的景象。时候已经不早了,走到这里将近黄昏,途径瓦市,日影西斜,因有五六层的高楼阻挡日光,那繁华去处便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各家经营夜市的,开始预备晚间迎客,长串的灯笼要一盏盏点亮,颇废些手脚。那么高的梯子扛过来,人登上去,酒博士一脚踩空,换来惠存“哟”地一声惊叹。
云畔随她的视线望过去,却也巧,正看见了何啸。
人真是经不得一点毁损,如今那个意气风发的何三郎是不见了,大约正预备离开上京,随行的东西装了一车,另一辆马车用来载人,他从门上出来,不敢停留,一瞬便钻进了车辇里。
从天上落进地狱的滋味不好受,何啸坐在舆内,脑子空空无所依傍。
这两日仔细思量了整件事的起因和经过,一忽儿沉重异常,一忽儿又觉得轻如鸿毛,一切不就是从他招惹梅芬而起吗。自己确实是有些喜欢她的,当初她跟着舅舅来洛阳,整个宅子里都充斥着她的欢声笑语,那时候的梅芬自由自在,其实他除了觉得有些吵,倒也并不十分厌恶她。后来听了阿娘和爹爹的交谈,发现他们原来并不喜欢她,自己便也逐渐转变了对她的看法,也许有些因爱生恨,就决心改造她。
既然已经有过生死大事在前,不过吃了两口拌上阳起石①水的点心,值得她受那么大的刺激吗?没想到她居然因此忽然振作起来杀了个回马枪,实在令他始料未及。
人说最毒妇人心,他如今算是领教了,果真蛇蝎一样又狠又准,弄得他在上京待不下去,回到洛阳也只是暂时的,将来恐怕还得隐姓埋名去别处,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要洛阳有一个从上京回来的人,消息立刻便会传遍大街小巷……他已经再也不想听那些闲言碎语了。
马车出城,上京和洛阳之间有官道,如今却连官道都不敢走,怕遇熟人,只能钻小径。
赶车的小厮还在问:“公子,咱们今夜怎么办?就在荒郊野外过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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