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乏雀
少年的肤色冷白,九郡主根本顾不上他身材如何,只看见他身上的四颗黑色封蛊钉。
原本应该是银色的钉子,钉在他身上反而变成了不详的黑色,左右腰间一颗,双肩各一颗,还剩最后一颗。
胸口偏下的部位赫然一个结痂的血窟窿。
九郡主眼眶瞬间就红了,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着他胸口结痂的地方,吸了下鼻子,很努力地压回眼泪,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收回要把你捐给大理寺的话,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动你的尸体。”
少年摸摸她脑袋:“我本来想表现出很感动的样子,可是阿九,你这句话说得我连装都装不出来。”
“那你先嘴上感动一下吧。”
“好吧,我很感动你这么看重我的尸体。”少年拿起第五颗封蛊钉,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一个活着的人要跟我未来的尸体争风吃醋?”
“所以你才要努力活到我死了之后。”
“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不努力一点?”他叹了口气,抬眸对眼睫湿润的九郡主轻声说,“阿九,再过来些。”
她乖乖地更挨近他,眼前黑了下来,他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同时将最后一颗封蛊钉深深钉入胸口。
她听见细微的钉子扎破血肉的声音,感同身受般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濡湿他手心,却不敢动,怕碰到他。
他还是没松手,只是低声同她说:“其实并不是很疼,你别哭,早上你跑得太快,我没来得及给你编辫子,等我睡醒再给你编辫子好不好?”
她说好。
“摄心蛊的事是我错了。”
“明日你醒了我再同你算账。”
“那我还是睡到后日吧。”
“你敢睡到后日,我就让周七两把你扒光挂到船头当船帆。”
“这可能太狠了,阿九,无论如何也只能你一人扒我衣裳,周不醒若敢扒我衣裳我剁了他的手。”
周不醒插嘴:“那什么,我可是收费服务……”
少年和九郡主齐齐忽视他,于是他闭上嘴蹲墙角数钱去了。
少年依旧捂着九郡主的眼睛,眼皮越来越沉:“阿九,封蛊钉要不了我的命,只会暂时封印我体内的蛊,我睡着之后它们也会跟着沉睡。”
“嗯。”
“其实我是在趁机同你卖惨,你有没有看出来?”
“看出来了。”
“那如果我借机问你愿不愿意原谅我对你用摄心蛊……”
“你想得美。”
少年生无可恋地闭上眼:“那我还是去做梦吧。”
等他睡着之后,九郡主翻箱倒柜找出全部家当,啪一声摁在桌子上,神色严肃地同周不醒说:“周七两,我把钱全部给你,你同我说,阿月为何要封蛊。”
周不醒眼睛直直瞪着桌上的一沓银票,嘴角的笑快要咧到眼尾,他一边收钱,一边询问道:“你确定要问我?”
“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周不醒收了钱拔腿就跑:“我也不知道!”
第54章 二更。
宋长空听说周不醒坑了九郡主全部家产跑路后, 第一时间跑到自家大哥床前告状。
“哥,周不醒那个贪财鬼坑了兄嫂三千两之后藏起来了,兄嫂找了他一下午也没找到。”
少年安安静静地睡着。
宋长空趴在床边,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接近自家大哥, 阿月从不和其他人亲近, 包括他这个弟弟。
可是有了九郡主之后, 他就变了。
宋长空有点酸, 却也有点高兴,高兴完又唉声叹气,托着下巴不解地自言自语:“哥, 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封蛊钉?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以前的蛊人为什么不用?明明只要用了封蛊钉就可以封印体内的蛊虫, 他们也不会疯的疯死的死。”
“你为什么要用封蛊钉?”
“周不醒为什么知道封蛊钉?”
“是不是用了封蛊钉之后就再也不能驱使蛊虫了?”
“我不是在担心你日后会被仇家追杀啊,你武功那么厉害,就算没有蛊你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可是你为什么要对自己的身体做这种事呢?”
他实在想不通,又得不到少年的回应,胡言乱语了一通后偷偷从桌子上拿走一根玉米,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宋长空走后, 周不醒才从床底下爬出来, 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嘀嘀咕咕:“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你们家小郡主现在正在外面挖地三尺地找我吧?她肯定没想到我会藏在你床底下,哈哈哈哈我可真是个小天才!”
他随手拿了根玉米,一屁股坐在宋长空先前坐过的椅子上,吊儿郎当地翘着腿,一面剥玉米粒,一面无聊地自问自答。
“封蛊钉是什么东西?自然是能把蛊人体内的蛊全部封印起来的危险东西。”
“为什么以前的蛊人不用?因为封蛊钉必须要蛊人亲手用内力将钉其钉入蛊脉, 以前的蛊人和阿月怎么能比?他们都活不过三十岁,更不能习武,哪来的内力?阿月可是千年一遇的特殊蛊人。”
“为什么我会知道封蛊钉?我师父可是号称知天下事的眠师,这天下没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用了封蛊钉以后还能不能用蛊?蛊都封印起来了,怎么可能还能用蛊?不过只是短期而已,至于后面会变成什么样,以前没有过例子,还是得看阿月的造化了。”
“至于阿月为何要封蛊……”
周不醒的自问自答到此为止,他的玉米剥完了,尝了两口后点评道:“味道不如去羌族闹事时抢来的。”
周不醒站起身,忽然站在少年的床前,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正经语气,慢慢地说:“阿月,十年前你把我从小奴隶堆里拎出来问我中原如今是什么样子,我说反正比你们西域好,你没生气,反而给了我一个苹果赞同地说我说得对,那时候我觉得你有病。
“后来族长说你没有心,族人说你没有情,我又觉得其实是你身边的人有病。
“现在你身边好不容易有了个正常人,你反而变得不正常。这么搞来搞去的,我都要以为其实有病的是我。
“不过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找到能让你如此犯病的人,我反而松了口气。
“上次你问我二选一会选谁的时候,其实我选的是你,只是我当时没想到你会这么问,有点傻眼,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自顾自帮我选了答案。”
周不醒拍了拍手,拍掉手上的玉米残渣,说:“放心吧,这次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死,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救回来的,还给你也没什么嘛。”
九郡主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周不醒,最后还是放弃了,抱着被子去少年的房内打地铺,铺完被子,她趴在床边拍了拍少年搭在被子上的手背。
“阿月,我也要睡了,我们明天见哦。”
少年不说话就是默认,她乖乖拉起被子躺下,过了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翻身正好对上床底瞪大眼的周不醒。
九郡主:“……”
周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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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醒第二天去找宋长空吐槽:“我觉得你未来老婆可能需要看看大夫,大晚上的和自己喜欢的人一个屋,不睡他那大床上反而搁地上打地铺,是不是有点毛病?”
宋长空一脚踩上他脚背,绷着脸纠正:“请称呼她为我兄嫂。”
周不醒吃痛哀嚎:“兄嫂,你兄嫂,我知道了!不就一个称呼的问题么?这么斤斤计较干什么?”
宋长空说:“你可以试试等阿月醒了去阿月面前说。”
周不醒:“那明年今日就是我的忌日。”
宋长空懒得理他。
九郡主一大早就在准备食材,少年身上有伤不能吃鱼,她只好从小食库挑选一些他能吃的东西,云澜兄妹俩给他们的穿上准备了许多东西,足够在海上撑半个月。
按照原路线,十天后他们就会靠岸,目的地靠近北域,但他们不会去北域,只在边界处短暂停留几日。
厨房还有两个厨师,九郡主抱着食材进厨房时他俩愣了下,她笑眯眯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熟练地动起了手。
两个厨师见此倒是有些意外,过了会儿习惯后便互相聊了起来。
高个的厨师说:“听说靠近北域那片有一群臭名昭著的水匪,凡是从那边走过的船只都会被洗劫一空,不过反而因为那边正好在北域和中原的交界处,两边都懒得管。”
矮个的厨师说:“姑娘,我们的船是不是要经过那边?”
九郡主利落地切着辣椒,闻言思考了一会儿:“去北域的话,那里是必经路吗?”
“不是必经路,”矮个的厨师说,“但那是最近的路,绕远路的话至少要多行船十日,我们船上的吃食顶多只够撑接下来的半月。”
九郡主思索着,到那个时候阿月的身体不知能不能彻底好起来:“附近有可以停靠的地方吗?届时补充些吃食,我们还是绕路吧。”
万一阿月到时候没有好起来,反而碰上交界处的水匪,到时候多多少少有点棘手。
矮个的厨师说:“我估摸着下午便会经过无忧镇,到时候可以去镇子上填补些东西。”
九郡主本想到时一块儿下船去镇子上看看,想到还在昏睡的阿月,顿时敛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高个的厨师这时便好奇问:“姑娘同那昏迷的少年是……”
九郡主抬起头,毫不遮掩地笑了起来,眼眸弯弯的像月亮:“我喜欢他,想同他一辈子在一起。”
高个的厨师便感慨道:“我家女儿也同姑娘差不多的年纪,去年才嫁了人,说起来也有一年零两个月没见过她了。”
“咦?那您女儿嫁去哪里了呀?”
“嫁去北域啦。”高个的厨师说。
矮个的厨师也插了一嘴说:“我女儿嫁去苗疆了,姑娘你同那位苗疆少年关系亲近,你可去过苗疆?你可知晓那是个什么地方?”
九郡主老实摇头:“我也没去过苗疆,我是在边关遇见的阿月。不过周七两和宋长空也是苗疆人,我可以把他们拉过来同你聊聊天呀。”
“可以吗?”
“应该可以吧?我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
于是最后周不醒和宋长空还是凑热闹来了厨房,一人蹲在一个锅前烧火,一边同他们闲聊。
“苗疆其实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可怕,那边也有很漂亮的地方。”周不醒想了想说,“说起来,我以前也是中原人,不过我还是在苗疆待的时间比较长。”
九郡主惊讶:“你是中原人?”
难怪他中原话说得这么好。
周不醒洋洋得意:“想不到吧,阿月也有一半中原人的血统,我可是纯正的中原血脉,不过我爹娘都死在战争里,我被西域的人俘虏去做奴隶。那会阿月出来玩正好迷路了,碰见我们这群奴隶被人打骂,顺手就把打骂的那几个老头子杀了,给了我们一个逃跑的机会,能抓住机会的都跑了,没抓住机会的又被抓回去。”
九郡主很少听说少年的过去,正好这次他没醒,周不醒又有兴致,便竖起耳朵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