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金枝 第30章

作者:衔香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她低下头,只说了一句:“柔嘉不敢,可柔嘉却是毫无婚嫁之意,柔嘉愿手书以告天下,愿娘娘体谅……”

  “以告天下?”太后冷哼了一声,“你既已得了公主的封号,在宫中享了这么多年的尊荣,自然也需为皇家尽一份力,便是不去塞外和亲,可这京城的王公难道不需要笼络吗,你怎可说出此种有负先帝恩德的话来!”

  必要之时,公主下嫁或者去和亲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但先帝子嗣不丰,宫中又爆发过一次天花,这宫里活下来的公主如今并不多,除了已经出嫁的,这宫中便只剩下她和永嘉两位了。

  柔嘉不是没想过当年先帝应了母亲的要求让她进宫是不是有替永嘉挡箭的考虑,但当时母亲还在,这些事暂且落不到她头上,她便也不愿深思。

  如今太后拿了大义来压她,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但是她如今身子已经破了,又和皇兄纠缠不清,万一真的成了婚被发现该怎么办……她实在不敢承担。

  踌躇之间,柔嘉只是低着头,深深的拜下去:“盼娘娘成全。”

  太后今日是存了心磋磨她,见她不答话,也不生气,只是眯着眼,整好以瑕地吩咐了一句:“你既是不明白,那便跪在这里好好想一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日头已经渐渐偏了西,原本已经跪了一个时辰,再跪下去,她的腿怕是就要废了,染秋实在是担心,着急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眼看着她额上的汗越聚越多,双腿也在微微颤抖,正焦急之时,门外突然跑来了一个火急火燎的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跪到了太后跟前:“不好了,不好了娘娘,五皇子去冰嬉,可那冰面忽然融化了,一不小心掉到了水里了……”

  “什么?”

  小儿子才刚解禁转眼又出了事,太后眼前一黑,险些栽了过去。

  还是梁保手疾眼快扶了一把,声音最为镇定:“那人呢,救没救上来?”

  “救……救是救上来了,就是脸色发白,到现在还没醒过来……”那小太监哆哆嗦嗦的回答着。

  正说着,后边的一群人已经抬了竹担过来,水声,哭声和乱糟糟的脚步声一闹,殿内顿时乱成了一团。

  “盈儿!”太后全然失了体面,一把扑了过去,连忙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太医,拿厚被子来!”

  宫女们被她一训,连忙慌张的动作起来,来来往往间不小心碰到了柔嘉,又更加混乱。

  太后正是狼狈又伤心的时候,一回头瞧见她还杵在那里,顿时便更加烦心,厉声斥了一句:“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是想把你的晦气传给哀家的盈儿吗!”

  柔嘉看着她发髻凌乱,色厉内荏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可笑,当下什么也没说,仍是一副恭谨的样子出了门去。

  她的腿跪的有些发麻,一路走走停停,才慢慢缓过来。

  正走到御花园的牡丹园旁,刚要拐回去的时候,张德胜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正好挡住了她回猗兰殿的那条路。

  “公主,陛下请您过去。”张德胜躬着身子,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

  柔嘉一见到他,不禁有些疑心方才万寿宫的事是不是意外。怎么五皇子偏巧就这个时候出了事,分了太后的注意力呢?

  可那不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吗,他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弟动手?

  柔嘉长在深宫这么多年,多少也听闻过太后偏心的事情,难不成,仅仅是为了这件事他便要对自己的亲弟下手吗……

  柔嘉一想到这里忽有些害怕,张德胜又来催着她过去,她看了看西天上的彤云不由得推脱了一句:“天色还没暗,这么早就去吗?”

  可张德胜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只会重复着皇帝的命令:“是陛下发的话,叫奴才在这里守着您,让您今晚早点过去。”

  柔嘉看着他挡的严严实实的去路,无奈之下,只好折了身跟着他从小径过去。

  正是傍晚的时候,太极殿高耸的屋脊在晚霞的辉映下愈发的宏伟壮阔,霞光熠熠,好似一头苏醒的巨兽一般,柔嘉晚间过来的时候总是黑漆漆的一片还没什么感觉,可现在一看,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心悸。

  不过与外间的肃穆庄严不同,进了后殿,还未进门,柔嘉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

  还是个女子的。

  她脚步一顿,站在了窗边不再往里走。

  张德胜亦是没想到会有女子在里面,看见她停了步也不敢催,只是压低了声音道:“公主先站一站,奴才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只是不待他抬步,窗户缝里便传来了絮絮谈话声,明明白白的交代了里面的人是谁。

  透过菱花格窗户,柔嘉一抬眼便瞧见了一个清隽瘦长的身影,一身的书卷气,正执着白子在与皇帝对弈。

  那女子眉清目秀,盈盈的笑了一声:“陛下,明含近日得了一本前朝青涟居士的残棋谱,苦心钻营了数日,自觉棋艺大有精进,陛下可要小心了,莫要被臣下一个小女子击败了。”

  她说着,颇有成算的落了子,一脸得意的看向对面的人。

  窗户只开了一丝缝,柔嘉看不清对面的人的神情,只听见一声含着笑意的反问。

  “是吗?”

  皇帝的声音不像平时那般威严,难得有些轻快:“朕早有耳闻这居士棋艺精湛,此番正好讨教一番。”

  “臣女也一贯听闻陛下工于棋艺,今日能够得见也是臣女的幸事了。”周明含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盖不住的仰慕。

  皇帝没说话,似是在沉思,片刻后气定神闲的落了子。

  玉子落到棋盘上清脆的一声响,周明含才回过神来,再一打量棋局,败局已定,不由得微微红了脸:“是明含大意了,陛下果然深谋远虑。”

  两个人一来一回,絮絮的谈笑着,大有要继续厮杀一番的意思。

  一个有才情,一个愿意为她破例,红袖添香,格外登对。

  那她在这里算怎么回事,皇兄这么早叫她来就是要让她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伉俪情深的吗?

  柔嘉收回了眼,有些说不出的胸闷,轻声对张德胜说了一句:“周姑娘在里面,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张德胜听着她的话,一时也有些拿不准,可他又不敢私自放人走,踌躇了一番,只好暂时周全道:“要不公主直接去内室里等陛下,等陛下下完了棋,定然便会去找您了。”

  他也是好意,但这话听在柔嘉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为何她便要偷偷摸摸的藏在他的内室里,等着他在外面饮酒下棋,光风霁月的尽了雅趣之后,再供他回去发泄那些世俗的欲望呢?

  她便是再不要自尊,面对这样的羞辱,还是不禁感到一丝难堪。

  柔嘉摇了摇头,胸口闷的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

  只是她刚想转身,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轻咳。

  柔嘉不由得停住了步,朝着里间看过去,一抬头正对上他制止的眼神,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已经知晓她已经到了。

  又是这样命令的眼神,他对着周明含永远就是一副平静温和的语气,为什么一面对她不是在禁止,便是在命令?

  柔嘉忽然有些烦闷,径直移开了眼神,转身便要走。

  然而还没下台阶,里面忽然又传来他温沉的声音。

  “今日便暂且到此吧,明含你先回去,改日再过来一叙。”

  新局刚下到一半,周明含眼中滑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遮掩住情绪,只是有些歉意的说道:“明含遵命,是明含打扰陛下的休息了。原本明含只是想来拜谢陛下册封女官的事,可一看到那残棋,有些手痒没忍住才拉了您对弈,是明含太过不懂事了。”

  皇帝神色平静,脸上并不见生气,只是语速稍有些快:“没事,朕原本就有一时闲隙才应了你,只是朕忽然想到朕的猫还被朕关在笼子里,如果再不把她放出来,她憋的久了可能会吵闹。”

  “陛下还养了猫吗?”周明含又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皇帝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了窗外的那一截白腻的脖颈,唇边滑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是,刚养了没多久,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猫,身上没有一丝杂色,眼睛像宝石一样,爪子粉嫩嫩的。平时脾气颇为和顺,就是还没养熟,惹急了她也会挠人。”

  周明含目光落到他手面上的几道淡的几乎快看不出来的血痕上,轻轻“呀”了一声:“这便是那猫挠的吗?”

  皇帝颔首,摩挲了一下那疤痕,眼神有些晦暗不明:“脾气是有些坏,指甲也格外的长,一抓就是一道血痕,抓住了之后怎么教训也不肯放手,非要挠下一块血肉来不可,朕打算找个时间替她剪一剪,让她长长教训。”

  他的话传到了外面,柔嘉脸一热,不由得蜷了蜷指尖。她的手修长匀停,连指甲也生的瘦长整齐,半透明中带着微微的粉调,看着格外喜人。

  他怎么能当着周明含的面把这么隐私的事情说出来……

  柔嘉的脸颊转眼便烧的通红,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可他已经散棋了,这会儿她想走也走不掉了,又怕周明含出来的时候撞见,只好一闪身,匆忙避进了西面的内室。

  周明含看见他被挠成这样也不见生气的样子,不由得感叹了一句:“那陛下是很喜欢这只猫了?换做旁人早就撵出去了,或是交给驯兽官了,哪里还会这么纵容它。”

  喜欢?

  皇帝顿了片刻,随手扔了棋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只是添些意趣罢了。”

  周明含本想借机看一看那只猫,但是一听他这么说,兴趣顿时便消了下来,弯身福了一福劝着道:“左不过是个一时新鲜的小畜生罢了,陛下还是要仔细龙体,换个温顺些的也成,大可不必烦心。那明含今晚便告退,陛下不要太过操劳。”

  柔嘉站在内室的门后,隐隐也听见了那一句。

  添些意趣罢了,她不由得攥紧掌心,指甲深深的嵌进了肉里。

  说来也是,她和一只猫大抵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他圈养的宠物罢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柔嘉忽然有些胸闷,不由得低下了头想坐一坐,然而还没落座之时她身后忽然贴上一个高大的怀抱,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在想什么?”

  皇帝看着她垂下的长睫低低问了一句,不待她回答,又吻上了他惦念已久的脖颈,呼吸渐渐有些粗重。

  忽然被他抱住,柔嘉没站稳,一伸手扶住了前面的博古架才免得倾倒在地。

  “别这样……”她有些不适,全身发软,双手无力的想推开他。

  可他却已经不安分的吻了起来,不知何时连外衣也被他扯了下来,层层的坠落在脚边,困的她双脚难以移动。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内室没点灯,只有夕阳的一缕泓光透过窗棂斜斜的照在书架上,显得格外静谧。

  当她被推倒在黄花梨的书案上,后背一片冰凉的时候,那双迷濛的眼才渐渐回神,一伸手抵住了他即将倾下来的肩,难堪地说了一句:“别这样。”

  她说着,别过了头,肩膀微微在发抖。

  只余灿烂的夕阳照在她的身上,照的她通体如同一块暖玉一般,泛着莹润又圣洁的微光。

  皇帝微微怔神,沉沉的喘息了片刻,目光才从她身上移开,像是忽然清醒了一样直起身后退了一步。

  阳光晒了一整日,室内并不冷,柔嘉躺在梨木桌面上,看着西天外变幻莫测的霞光轻轻喘了几口气,怔怔的出神。

  身前许久没动静,一阵风吹过来,稍稍有些凉意,她肩膀一颤,才慢慢直起身,伸手将滑落的衣服又拉了上去。

  她性子慢,干什么都慢吞吞的,里衣,外衣,一件件捡起来,一丝不苟的穿戴好,再抬起头,却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窗边,凝神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做这种事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站在这一方不大的内室里,微微有些尴尬。

  其实柔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停下,但他确实是停了。

  她眼神从那黑沉沉的背影上慢慢移开,不知该做什么,一低头将那被她碰到的笔架扶起,将偏移的砚台挪正,又捋了捋被弄皱的白纸,把一切都平整的和原来一样。

  再抬起头,他已经转过了身来,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他背对着光,柔嘉手一顿,明明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莫名觉得有些滚烫。

  她有些慌乱的垂下头,不知所措的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

  她说着脚步有些急促,可还没走到门口,手腕便被一把牵住。

  “别走。”

  他看似平静的说了一句。

  但不知为何,柔嘉却从中听到了巨浪翻滚的声音,仿佛月夜下的海潮一般,卷起了百尺高的水墙,层层堆叠的让人心惊。

  她慢慢的回过头,两张脸离得极近,她想后退,可身子一动不知怎么就吻到了一起,一发不可收拾,刚刚整理好的书案被他一推,瞬间又凌乱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