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入夜后,青石巷极为安静,今晚连风都没刮,原本招展的酒旗静静地垂在檐下,直到一辆华贵的马车驶过,划破了静谧的夜风,那旗子才随着晃了一晃。
“就是这里。”
马车拐到了街角的一间铺子旁,齐成泽叫了停,恭敬地替里面的人掀开帘子。
“这里?”
萧凛瞥过摇摇欲坠的匾额,微微皱了眉。
齐成泽抵着唇解释道:“这柳记有些年头了,柳二娘一个寡妇经营着也颇为不易。”
放着皇宫不住,偏要来住这破屋。
不识好歹。
萧凛冷着眼扫了一圈,才抬脚下了马车,目光一凝,落到了那门锁上,示意齐成泽上前:“打开。”
“开锁?”齐成泽一愣。
他身为御林军统帅曾经远赴边关斩过叛军首级,也曾在当初即位之时率领三十万禁军护卫皇帝登基,唯独没想过有一天这一身的本事竟然要用来做贼,偷偷摸摸开一间民房的锁!
可皇帝三更半夜的非要进人家的闺房,他又能怎么办呢?
瞥见他脸色不悦,齐成泽抽了抽嘴角,无奈之下只好掏了一把尖刀出来,轻轻一转,那老旧的锁舌便啪的弹了开。
大门吱呀一声沉闷的打开,里面的摆设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不过收拾的倒是颇为干净,柜台上一尘不染。
萧凛伸手一抹,一想起这是她一遍遍擦过的,脸色又阴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走上了楼梯。
楼梯是木质的,又挤又窄,他一脚踩上去,便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嘎吱,刺耳又难听,叫人不敢再动,生怕第二脚落下去会活活把那木板踩出个窟窿来。
这破房子真是每一刻都在挑战着他的底线。
萧凛额头突突,不得不放轻了脚步。
楼梯嘎吱嘎吱的响,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忽又令他想起了在营地的夜晚,因是在外面驻营,床榻用的都是轻便的木材,稍稍动静一闹大些,她便吓的缩着身子屏着气,恳求着不许他乱来。
而此时距离她离开已有小半个月了,萧凛紧抿着唇,无形中脚步越来越快。
阁楼的门一推开,远远的,便能瞧见那被褥中隆着一个侧身睡的光影,他推着门的手都不自觉放轻了些。
这阁楼属实太小,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梳妆台,连搁脚的地方都没有。
屋顶又格外的低,经过门槛的时候,他不得不低下头才能避免被撞到,愈发地嫌弃。
因为醉酒,柔嘉睡得很沉,大约是刚扯下了外衣便倒头睡了过去。
萧凛一步一步地走近,将那衣服捡了起来,搭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才侧身坐到了床边,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
但她大约是醉的狠了,即便被这样直白又火热的眼神盯着,仍是毫无察觉,清清浅浅的呼吸着。
她面朝里侧,看不清脸,只有一截细腻的脖颈白的发光。
萧凛定定地看了片刻,喉间隐隐干痒,俯身掰过了她的肩正欲吻下去的时候,月光一照,入眼却是一张尚未擦干净的脸,脸上的粉末又黑又黄的糊成一团,好像一只沾了灰的狸花猫一般,看着格外滑稽。
萧凛低低笑了一声,伸手捻了捻又有些嫌弃,从袖中拿了帕子替她轻轻的擦拭。
帕子一点点擦过,当落到她的下颌的时候,一张白净细腻的脸彻底露了出来,红唇微微抿着,长长的眼睫垂落,萧凛刚拿下的手不知不觉又顺着她的侧脸抚了上去。
她瘦了。
一个冬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被她这么一折腾又瘦了不少。
萧凛指尖一一滑过她的眉眼,落到了她尖尖的下巴轻轻地摩着。
大约是觉得痒,柔嘉呢喃了一声,躲开了他的手,埋在了枕头里。
她这么一侧身,轮廓看的愈发分明。
萧凛扫了一遍,视线落到了她双手环抱之处,微微皱了眉,直到将她的手一点点扯开,看到了那领口出伸出来的一截白布,他才明白过来她不是瘦了,是故意缠了起来。
心思倒是不少,只可惜,都没用在正经地方。
萧凛冷哼了一声,伸手将她紧裹着的白布一点点扯了开,她呼吸才慢慢通畅了一些。
然而她睡的沉稳了,他握着那扯下来的白布却忽有些后悔,呼吸愈发不稳。
他实在太久没见她了。
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会积攒这么多的想念,澎湃的险些要涌出来把她彻底湮没。
深吸了一口气,萧凛才移开了视线,捉住了她的指尖递到眼前细细地打量。
借着暗淡的月光,只见她那原本如削葱根般的纤纤十指指腹上已然磨出了薄茧,尤其是刻章常用的拇指和食指,磨的愈发厉害,哪里像是公主的手。
她若是过的好也就罢了,可偏偏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不惜背叛他,欺骗他,逃离他,她想过的就是这种灰头土脸的日子吗?
萧凛摩着她的指尖,不知是生气更多,还是怜惜更多,递到唇边一根一根地吻过,忽然泄愤地咬了下去。
指尖上一阵刺痛,柔嘉轻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想抽回来,可那手好像被夹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真是娇气。”
弄疼了她,萧凛心里才积攒已久的怒火才稍稍消退,又捉住她的手一点点地吻着,最后十根手指被他吻得发红,他才终于松开。
这些天来他一个整觉也没睡过,眼下听着她清浅的呼吸,慢慢也生了些睡意,抱着她躺了下去。
柔嘉因着酒醉本就热极,又被迫贴上了这么一个火炉,更是热的不行,皱着眉想推开,可腰上被紧紧的钳住,两只胳膊也被捆着,她挣了半晌也动弹不得,只好屈服地忍着热意继续睡着。
萧凛看着她委委屈屈又无奈的样子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凑过去安抚地吻了吻她的眼睫,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得到了安抚,柔嘉才不再挣扎,只是再睡过去之时,不知为何仿佛又回到了逃亡的那几日。
不是在水上东摇西晃的漂流,便是在马车上颠簸,被摆弄的悠悠荡荡的令她总觉得有些不受控制。
大概是被追逃的记忆太过深刻,柔嘉即便在梦中也有些后怕,当察觉到耳边有沉沉的气息凑过来的时候,她心里一惊,忽然醒了过来。
一睁眼,果然对上了一张熟悉又迫人的脸。
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了片刻。
萧凛停下了动作,观察着她的神色。
柔嘉正半醉半醒,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又低头看了一眼,再环顾了陌生的四周一圈,脑子里的记忆忽然格外混乱,分不清时间,还以为是在猗兰殿里,伸手将他倾下的头颅轻轻抬了起来,有些困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说话时尾音拉的长长的,绵绵的还沾着些刚醒的惺忪。
萧凛一顿,看着她迷蒙的眼神并未开口。
他不说话,好似一个雕像一般。
柔嘉酒还没醒,疑心眼前人是自己的错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我是在做梦吗?”
“嗯,是梦。”
萧凛一本正经拿下了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睫:“睡吧,醒了我就不见了。”
大约真的是梦吧,他在床上对她一向不怎么温柔。
柔嘉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全然不知晓她闭眼的那一刻,身后人眼神忽变……
第53章 玩物(修) 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玩物吗?……
因为醉酒,柔嘉第二日起的很晚。
正欲直起身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张脸,坐在床边沉沉的看着她。
她身体一僵,再想仔细回想,忽然便头疼欲裂。
柳二娘一进门瞧见的就是她捂着头一脸困惑的样子,将醒酒汤递了过去:“宿醉后就是这样,喝点醒酒汤便好了。”
“谢谢二娘。”
柔嘉接了汤,饮尽了一碗,头脑中那种抽痛的感觉才慢慢消退。
可她一抬头,正瞧见镜子里那张干净的脸,摸了摸脸颊又不禁有些疑惑:“二娘,昨晚是你帮我擦的脸吗?”
她记得当时头脑实在太晕,本想躺下歇一会再起来擦的,但是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柳二娘也醉的不轻,仔细回想了一下:“是吗?我也睡过去了,记不清了,兴许是你喝的太醉了,忘记了自己擦过也说不定。”
“也许是吧。”柔嘉摸了摸脸,却还是有些不踏实。
“女人家在外谈生意不容易,往后这样的场合只会多不会少,也是辛苦你了。”柳二娘劝慰道。
母亲当年的生活柔嘉不是没见过,她既已出来了,也想到了未来的日子。
可就算再难,这日子也比那暗无天日的皇宫要好。
因此她摇了摇头:“不,二娘,我不觉得苦。”
这样的生活都能算好,那她从前过的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柔嘉瞧见她心忧的样子努力笑了笑:“没事了二娘,我现在很好,肖公子还等着印章呢,我这就做,趁着这两日给他送过去。”
“不用这么着急,你的手都磨出茧子来了。”柳二娘劝道。
“习惯就好,叫人久等了也不好。”柔嘉并不在意,自顾自拿起了玉料。
性情高洁,那家主应当是个雅士。
她沉思了一番,便取了块极为通透的玉料,连夜打磨了起来。
正是春末的时候,这两天阴沉沉的,天上总有雷声滚动的声音。
柔嘉第二日拿着刻好的玉章准备出门的时候,二娘看了眼天色,左眼皮总是在跳,忍不住开口:“要不还是我去吧?”
柔嘉知晓她腿上有风湿,一道刮风下雨便疼的厉害,因此尽管心里有些不安,还是强压了下来:“没事二娘,我一定早去早回。”
谁知今日大约真的与她不合,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天上忽然飘起了雨丝,淅淅沥沥,看着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街道上的人行色匆匆,柔嘉怕被行人衣服溅了泥点,因此走的很慢。
可没想到千躲万躲,还是被一个步履匆忙的摊贩推到了水坑里,连那油纸伞也被撞的飞了出去。
她皱着眉,刚有些不悦,那摊贩便连忙告罪:“对不住,后面有车队来了,赶快避避。”
柔嘉打眼一看,才发觉街尾正浩浩荡荡的冲过来一支庞大的车队,沿途的商贩的躲闪不及的,被冲撞的摊子倒了一地。
有些小贩不忿的想要评理,却反被开路的人当众抽了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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