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待狩猎结束,我亲自去一趟洛劢城!”
陈儋脸色顿变,第一次严厉地打断她:“不行!”
陈媛拧眉。
“他将玉清扇拱手奉上,必有所图谋,也许是在洛劢城设下埋伏,我绝不允许你以身犯险!”陈儋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根本没有回旋余地。
那三处地点,他早就查清了,一直不告诉陈媛,怕的就是现在这种场景。
他可以任由陈媛做任何事,但绝不允许这件事涉及她的安危!
陈媛知晓他在担心自己,可陈媛有理有据:
“玉清扇一事,皇兄不可能亲自前去,你交给谁,都不如我来得可信!我身边有徐蚙一,加上三百禁军分批而行,安全足以得到保障,皇兄若不放心,再派二百禁军随行便是!”
“而且,沈柏尘将玉清扇交给我,就代表了,他希望我去!皇兄别忘了,靖安长公主张扬无比,一旦出行必然大张旗鼓,若皇兄派旁人去,你寻何借口派遣那么多禁军出动?”
只有她,派禁军随行,旁人只会道她奢侈张扬,而不会多想,谁让她一贯作风不好。
陈儋被怼得哑口无声。
她说得对,若此事交给旁人,很有可能走漏风声,可别忘了,旁国和陆氏可都还在虎视眈眈呢。
霍余见这兄妹二人对持,谁也不相让,但明显的,圣上隐隐颓废之势。
他忽然插话:“圣上若不放心,可让臣陪公主同行。”
陈儋顿时就有了发泄口,没好气道:
“你也陪她乱来?!”
陈媛毫不意外地挑眉,她就知晓,若让霍余选,他必然会站在她这一边。
霍余甚爱见她骄纵的模样,眸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抹笑意,他轻轻垂眸,面不改色地解释:
“公主并非乱来,当初周国血脉皆自尽在皇城,臣子也非降则囚,国亡家破,即使身边有忠心之人,也不过尔尔,公主带五百禁军,足可应对。”
前世,公主并无防备,也平安归来。
若非如此,霍余也不会罔顾陈媛的安危。
陈儋脸色气得铁青,但心中却叹了口气,徐蚙一和霍余都护在身边,她若要去,便让她去吧。
午膳,陈媛是陪陈儋一同用的,霍余似脚下长钉子一样,站着不动,陈儋嘴角抽了抽,客气了一句:
“霍卿不若一同用膳?”
霍余垂眸:“臣遵旨。”
陈儋心中呵呵,怪不得都说,人若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既是同宴,陈儋派人去将皇后也一同请来了,皇后明显打扮了一番,雍容华贵自有母仪天下的气度风范,一见陈媛脸上就带了笑,待看清霍余也在时,她没掩住,眼中稍泄了分错愕,下一刻就收敛好情绪。
消息传进旁人耳中,容贵妃将青丝上玉簪拍在梳妆台上,玉簪易碎,直接断了两截。
近身宫女吓得一跳,见她还要扔东西,忙忙拦住她的动作:
“娘娘,这可是圣赐之物!”
若是坏了,那可是不敬之罪!
容贵妃动作僵在半空,半晌,她狠狠啐了声:“她们一家子用膳,本宫倒成多余的那个了!”
脸颊上娇媚的笑终究不复当初,想到陈媛,容贵妃不解,她弟弟究竟哪里不如霍余了?
陈媛竟然没入眼?
白白折了她容家的脸面!
容贵妃心中不由得藏了丝怨怼,可她倒底脑子还算清醒,长公主是圣上的亲妹,她们这些后宫妃嫔自比不得长公主来得重要。
不可得罪,只能拉拢!
容贵妃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脸上神色恢复如常,娇声问:
“子枫在何处?让他来见本宫。”
见她压住了小性子,宫女松了口气,忙忙应了是,小跑出去。
容贵妃看着铜镜中娇媚欲滴的女子,有些失神,轻轻地呢喃:
“子枫,你可要争点气啊……”
午膳后就是狩猎,陈媛困恹恹地回去睡了个午觉,待醒来时,才领着盼秋等人去了看台。
台阶上,一见她,容贵妃就热情地招手:
“阿媛来了。”
陈媛抚了抚额,只要贵妃和皇后同出现在一个场合,必然要别苗头,哪怕早就习惯了这种场合,每每夹在二者中间,陈媛也觉得不自在。
女眷除了少数,基本都在看台处,陈媛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皇后,皇后嫂嫂依旧笑得雍容大度,根本不在意容贵妃的作为。
陈媛轻啧了声。
的确,皇兄对容贵妃是很宠爱,一是因为容贵妃家世,另一则是容贵妃也很懂得讨他欢心;可相较而言,皇兄待皇后嫂嫂就多了几分尊重。
对此,陈媛不知说甚,她只得庆幸,她有一位好皇兄,所以,她不会落得皇后和容贵妃这种处境。
她生来高高在上,也不会对容贵妃这种无可奈何的人有过多批判。
只是想要往上爬,有何错?只要手段和能力可以撑得起野望,若撑不起,那自讨苦吃,亦怪不得旁人。
陈媛落座,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容贵妃看得好笑:
“阿媛这是刚醒?”
陈媛轻轻点头,待视线落到容贵妃身后的人身上,陈媛当真无奈了。
好好的族弟,让他赶考入仕不好吗?
陈媛敛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厌烦,再抬眸,她似有些惊讶地问:
“今日狩猎,容公子怎么没有同去?”
她明里暗里地提醒容贵妃:“每次狩猎,夺得名次靠前者,都能入圣上眼,得到不菲的奖励。”
皇后听见二人对话,不着痕迹地觑了陈媛,她唇角轻轻勾起一抹幅度。
她族中也有族弟,为何从不向陈媛提起?
是她不想?非也,而是看多了皇上和陈媛相处,她知晓,陈媛并非表现得那么任性,只有讨得了圣上欢心,才能得陈媛另眼相待。
否则,容贵妃以为霍余是如何接近的陈媛?
皇后觑向根本不曾察觉陈媛话中提醒的容贵妃,心中漫不经心地道了句,蠢货。
容贵妃见陈媛主动注意到了容子枫,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了些:
“是我许久未见他,才叫他来陪我说会儿话,适才子枫还在担忧公主的伤如何了,这不,公主就来了。”
容子枫在容贵妃说话的时候,抬眸看了她一眼,遂顿,他抿紧了唇瓣。
他的确问了公主伤势,可和容贵妃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刚准备好要参加午后的狩猎,容贵妃就派人寻了他,话里话外皆是要他把握好机会,她将长公主当成登云梯,非要让他爬上去。
他辛辛苦苦准备了多日的狩猎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眼前消失。
他没忍住,问了句,公主不是昨日受伤了吗?
受伤了,要养病,他留在营中又如何?
可现在,容贵妃明显歪解了他意思,偏生,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能说,他不能打容贵妃的脸,不能让家族的期望落空。
容子枫依旧一身青衫,只他堪比松柏挺拔的腰杆今日似有些弯,他比往日越发沉默了。
陈媛觑了眼容子枫,笑容很轻地道了句:
“让沈公子担忧了。”
这是客套的一句话,容子枫和她都心知肚明,尤其那记眼神,让容子枫有片刻失神。
当初得知长姐让他来长安,他一心拳拳抱负,可刚到长安,就在某一日被长姐叫进皇宫了,见到了名声如雷贯耳的当朝长公主。
容子枫不可否认,长公主生得很美,似生来就该傲于世间的寒梅,任何人折了她,都是玷污。
长姐和家族的心思几乎昭昭,他的命运就似当初被送进宫中的长姐,他们没有幸福可言,受家族恩,就该反哺家族!
容子枫知晓这个道理,就如那时得知要入宫后而失神了刹那的长姐一般,他那时不懂,荣华富贵尽在眼前,长姐为何失神沉默?
可只有身临其境时,才知晓这充斥全身的无力感。
明知晓有别的出路,可沉甸甸的家族期望压在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你,足够让你敛言不语,沉默地低下头屈服。
可,明知这一切,容子枫依旧在陈媛那记寡淡的眼神中失神了。
他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地立在朝堂上。
容子枫一点点地攥紧了手心。
陈媛看出了容子枫的沉默,可世人皆有难言之隐,想要挣脱,还需靠自己。她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容贵妃的话,视线则早就放在了密林处。
容子枫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插曲,她可没忘记,她和陆含清可还有赌约在身呢。
她有点心不在焉,这次狩猎的结果究竟谁会赢呢?
一阵鼓哨声响,陈媛倏然抬眸——狩猎结束了!
盼秋适时地送上一杯茶水,陈媛接过,堵住了想要继续说话的容贵妃。
陈媛内心悄悄松了口气。
一批批狩猎的人回来,陈媛在其中看见了霍余和陆含清,两个人的猎物都很多,只凭肉眼看去,陈媛一时竟分不出谁更高一筹。
倏然,陈媛怔住,眼眸稍稍睁大。
几名禁军抬出一头猛虎,摆在了霍余身后,这就代表,这猛虎是霍余所猎。
众人一阵哗然。
隔着人潮,陆含清和霍余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在一起,霍余脸上淡漠得近乎没有情绪,近乎赤裸裸地说明,他就是在故意打乱他和长公主的赌约。
陆含清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他这两日穿的劲装,靴子紧贴腿根,那条珠串硌得脚踝似有些疼。
霍余才懒得去管陆含清在想什么,他似完成任务一样,下意识地想要人夸赞,抬头朝高台上看去。
陈媛一直在看着他,二人视线对上时,陈媛不由得一点点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