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屋里的星星
“那可是长公主,自然和旁人不同。”
这些对话,陈媛皆不知晓,自昨日她就被嫂嫂的一道旨意叫入了宫,晚上也是在宫中歇下的,卯时三刻,她就被宫女叫了起来。
这个时辰,比陈媛往日起身要整整早了一个时辰,陈媛含糊不清地睁开眼,困恹恹地根本起不来。
盼秋掀开床幔,没有像往日一样纵着她,直接让盼春和几位宫女将她拉起来:
“公主快些醒醒,及笄礼辰时三刻就正式开始,大臣们都陆陆续续进宫了。”
一张沾了凉水的帕子敷在脸上,陈媛眼中零星的困意顿时散去,被折腾得几乎要去了半条命,不由得抱怨:“都怪皇兄。”
非要折腾这么一出来,哪里是给霍余添堵,完全是在给她找麻烦。
公主大不敬的说得多了去了,盼秋等人只当没听见,整个印雅宫的人忙得脚不沾地,甚至一刻钟后,连皇后都亲自到了印雅宫。
太后早早去了,长嫂如母,陈媛的诸多事宜,都要皇后一一打点。
皇后进来时,见陈媛还未换好礼服,顿时倒抽了一口气,连声催促:“快将礼服取来。”
要穿的衣裳是礼部早早送来的,亦然是红色长裙,却比陈媛平日中穿的衣裙要隆重华贵很多,长裙上绣着的并非花花草草,而是一只傲然昂头的鸾凤,长长的凤羽贯穿了裙摆,珍珠拢身,裙摆微微拖地。
这种长裙沾了地,染了脏污,向来是只能穿一次的。
即使就这一条长裙,让上百个绣娘整整绣了一个月,耗费说不清的人力物力。
首饰主要是金凤步摇,额间点了一抹花钿,陈媛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的那一刻,她似流光闪耀,矜贵傲然压迫而来,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嫣。
殿内众人倏然失声,惊艳余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后眼中有片刻恍惚,自己年轻时可有这等风姿?稍顿,她就心中自嘲了句,那自是没有的。
她在心中稍有庆幸,幸好陈媛和圣上的亲兄妹,否则这等风姿进宫,岂有旁人容身之地?
见她收拾好了,皇后看了眼沙漏,见还有点时间,顿时松了口气:
“还未晚,我们快些去吧。”
陈媛眼眸一亮,顿时就要跟皇后走。
盼秋一看就知她在想什么,伸手拦住她,对着皇后福身歉意道:
“请皇后娘娘稍等片刻,公主今日的药还未喝。”
陈媛脸色顿时垮下来,恹恹丧丧地提不起精神,皇后看着好笑,她就说今日这阿媛怎么这么积极。
盼春立刻端来药,身后的婢女端着一碗白粥和些许糕点。
盼秋:“公主先吃些糕点垫垫,再喝药。”
总归宴会时的饭菜也都凉了,难以下咽,不如趁这个机会稍用一点。
至于宴会迟到?且让那些人等一会儿。
陈媛知道逃不掉,囫囵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半碗白粥,才将药一饮而尽,涩得浑身难受,忙忙将另外半碗白粥喝下,又吃了一块糕点,才觉得舒服了些许。
她轻声埋怨:“连今日都得用药。”
盼秋只当作听不见,让人将药碗端下去,就催促她莫要继续耽误时间。
今日因要摆擂台,宴会并非设在太和殿内,而是在箭亭,名为亭,实则是一处宽阔的场地,陈媛到的时候,遥遥就看见高台上摆着案桌,围了三方,距离高台下,十米远处摆了十座圆形擂台。
就似那种搭的戏台般,遥遥地摆了十个,再往前,陈媛有些估摸不清距离,那处摆了很多箭靶,四周皆站着禁军,场地内气氛顿时严肃。
陈媛在观察场地,殊不知在她走近时,就已经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所有人都侧头看向她,女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步一步似踩着风情,甚至根本不曾朝这边看来一眼,待看清了四周景色,她才不感兴趣抬了抬眸,终于正眼看过来,有那一刹那间,许多人都无意识地挺了挺脊背。
这种反应无关权势地位,只单纯想在对方面前表现自己罢了。
霍余的位置距离圣上很近,几乎可以说是和陈媛的位置相对而坐,如今陈媛还未入座,他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今日就要及笄的小姑娘。
前世根本没有这一遭,那时公主的及笄礼只不过草草办过。
那时霍余尚有不解,如今想来,那时公主府刚遭大难,公主自不会有心情大办及笄礼。
而如今,她一身华服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耀眼,出类拔萃,没有任何人可以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霍余这刹那有一种偷偷捂住的宝贝终于被人发现了感觉,既高兴又难过。
她这么耀眼,他会爱上她,旁人自然也会。
可他要做的,从来都不是限制她,而是不论有多少人前仆后继,都要狠狠拦在外!
陈媛视线扫了一周,在霍余身上似多停了一刻,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在盼秋的搀扶下坐回位置上。
这一坐,她就立刻发现了北幽国的鸾安公主,她带着一层面纱,眼中似有错愕,紧紧盯着陈媛。
陈媛只扫了她一眼,就很快收回视线。
说句难听的,在今日这种场景,这位公主根本不值得她多费心神。
鸾安公主稍有狼狈地垂下眼睑,她在北幽是备受宠爱的十七公主,人人夸赞,以至于听得久了,她就当真以为这世间女子无人能出她左右。
可刚到大津朝,靖安长公主刚出现,就如同给了她当头一棒。
倒并非在容貌上甘拜下风,而是一见靖安长公主,她终于才懂得何为公主风范,并非温柔贤淑,而是一种任何人站在她身旁,都要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气魄。
哪怕这么多身份贵重的青年才俊汇集在一起,她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打量下来,她彻头彻尾都在告诉世人,她是公主,她为尊。
想靠近她,就凭相貌和身份,还不够。
鸾安不由得想起国内还在为丞相之子相争出手的两位姐姐,轻皱了皱眉,该说一处风水养一处人吗?
陈媛一出现,原本还算风平浪静的场内似顿时掀起暗潮汹涌,陈儋勾了勾唇,可不管这些人怎么想,直接道:
“今日乃我国长公主及笄之礼,看见前方十个台子了吗?”
“骑射武功,皆可比试,但只可比试一项,守住擂台者为胜,只要前十胜出者,朕重重有赏!”
“我大津勇士可有信心让长公主看看你们的风姿?!”
数万禁军直身而力,昂首挺胸,似声能破天穹:“有——!”
会前来宴会者,自都知晓今日是要作甚,陈儋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紧绷起来,视线皆转向围场中的十个擂台上。
大津朝兵强马壮,世家子弟也皆要习武练骑射,马背上的功夫没有一个差的。
此时也都战意盎然,无一人退缩。
北幽和穆凉的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北幽皇子几不可察地低声:“父皇曾说,大津朝人人可兵,本殿还觉得过于夸张。”
毕竟世家子弟自幼尊贵,怎么可能会受得了那种苦?
如今亲眼所见,他才知道,原来有一个国家当真会人人以入军为荣。
鸾安压低声道:“大津皇帝向来重武轻文,这一任皇帝即使重视科举,也未忘先训,在大津朝,只有军功是实打实的,是寒门子弟入仕的最佳途径。”
陈媛不着痕迹地从北幽穆凉处收回视线,轻轻地勾起唇角。
不论来使何意,她大津朝都会告诉来者,最好收起那些花花心思!
不消须臾,十个擂台上都站满了人。
陈媛视线落在第一座擂台上,霍余站在那里,他今日穿得劲装,在场的男子皆是如此,他正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袖,淡淡抬眸,就逼得人人避开他这座擂台。
和他相邻的擂台上,站着的正是陆含清。
就在陈儋要下旨开始时,倏然,穆凉使臣起身拱手道:
“我国三皇子对贵国公主仰慕已久,这次前来,为的就是和津皇商议和亲一事,不知津皇意下如何?”
穆凉使臣说话时,那位三皇子端坐在位置上,眼神直勾勾地朝陈媛看去,勾着一抹笑,眼中尚有惊艳似势在必得。
陈媛眸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凉意。
若他不是穆凉使臣,她非将那双不懂规矩的眼珠子挖下来不可!
陈儋尚未开口,霍余就抬头,平静冷声道:
“穆凉使臣可看见站在台上台下的这些人,皆为公主而来,穆凉皇子若想对公主以示仰慕,就亲自对公主展现诚意,我国公主可不会嫁给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
穆凉使臣和三皇子脸色皱了皱眉,穆凉使臣义正言辞道:
“霍大人,和亲乃是为了两国之交,同意与否,该由大津皇上定夺。”
霍余抬眸朝他看去,穆凉使臣身子一顿,堪堪哑声,霍余才沉声道:
“既是来观礼,就守好来客的规矩,我大津的公主还由不得旁人觊觎!”
这句话说得毫不客气,穆凉使臣脸色变了又变,那位三皇子也维持不了淡定,脸色阴沉下来看向霍余。
陈儋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似根本不着急,北幽使臣向上觑了眼,轻皱眉移开视线,鸾安低声说:“皇兄还是不要想着求娶靖安长公主一事了。”
她能在那么多姐妹中脱颖而出,自是敏感聪慧,那大津皇帝虽一字未说,但看向穆凉使臣的视线中却透着股恍恍凉意。
霍余只是一个臣子,听闻他深受大津皇帝信重,若无大津皇帝授意,他岂敢对旁国来使如此不客气?
再联想大津皇帝对靖安长公主的疼爱,他绝对不会允许靖安长公主和亲!
北幽皇子轻皱眉。
如今北幽争储越来越严峻,自要娶得靖安长公主,大津朝就必然会站在他这一边,场中情景他也看得分明,但心中野望却不是一句话可打消的。
鸾安心中叹了口气,不由得抬头看向那位靖安长公主,哪怕这种环境下,她依然不紧不慢。
鸾安不由得升起一分担忧。
大津朝越来越昌盛,最近又找到了大周藏了数百年的宝藏,反观北幽和穆凉,近年来内斗越来越严重,朝内各分党派,意见不合。
大津皇帝会不会趁此机会,对北幽或穆凉下手?
饶鸾安是个女子,都知道统一天下对一代皇帝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大津皇帝年轻气盛,当真不会有这个想法吗?
鸾安不知道,但鸾安不敢赌。
霍余态度强硬,堵得穆凉使臣心中憋了口气,三皇子母妃是穆凉皇帝的宠妃,自幼深受宠爱,在穆凉可以说是说一不二,如今被人这么下脸面,早就阴沉了脸面。
他冷声:“穆凉和大津自有和亲之例,霍大人妄图插手两国之交,待我国使臣态度如何恶劣,岂是不将我穆凉放在眼里?”
他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向上位的陈儋,显然这句话不止是在对霍余说,也是在对陈儋说。
陈儋挥了挥手,霍余稍低头退了一步,三皇子刚欲得意,就见陈儋意味不明地轻勾唇:
“三皇子之意,若我国不将长公主下嫁,就要两国交恶,甚至不惜开战?”
此话落,满殿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