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离之后 第49章

作者:柳无期 标签: 古代言情

  可如今辅佐小皇帝长大,她反而越发赞同先帝的这番言论。

  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心中装的该是天下、百姓,而不是什么特定的人,更不能是自己。一个没有软肋的帝王,在朝局不稳定的时候,才能避过一切威胁,为天下的百姓谋福祉。

  随着徐空月不断巧妙地喂球给小皇帝,场中局势彻底扭转,黄队一连攻进三个球,彻底将比分拉开。但红队在李忧之的带领下,并不后退,反而团结一心,势必要从黄队手中夺到一个球。

  李忧之与队中一个世家公子交换了位置,退守后方。徐空月原本要将抢到的球不动声色传给小皇帝,见状,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随后他扬手击球,将球带了过来,与镇守后方的李忧之对上。

  场中局势一触即发。

  原本对马球不感兴趣的人,这时也被激起了兴趣,朝着球场看去。

  秋高气爽,本不是很炎热的天,但场中众人皆已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然而徐空月坐在马上,手中球杆按在球上,望着对面的李忧之。

  李忧之的马不耐烦似的打了个鼻息,焦躁地原地踏着步。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纷纷围了上去,却不轻易插手。就连小皇帝驱马过来时,动作都格外轻巧,生怕一不留神,就打破了什么。

  然而下一瞬,徐空月就动了起来。他高高扬起球杆,重重往下一击,马球顿时朝着红队的球门飞了过去。

  但李忧之反应迅速,很快回棍拦下。徐空月也快速上前截球。双方你来我往,纠缠不休。

  突然,李忧之从旁包抄,徐空月立即反应过来,将其拦下。而后球杆再次高高扬起,在所有人以为他又要将球朝着红队球门击去时,他来了一招声东击西,将球击到了小皇帝面前。

  原本骑在马上看戏的小皇帝触不及防,下意识抬手一击,球顿时又飞向了场中央。

  于是黄队队员立即回防,而红队也立即前去追球。

  李忧之也立即策马追球,但与徐空月擦肩而过时,腰上蓦地一松。

  他低头一看,便见到自己的腰结落在了徐空月的手中。

  他十指飞快,将帕子从那腰结上解开,又随手将腰结扔还给李忧之,这才面露笑意,道:“一点战利品,想必李大人不会介意吧。”

  李忧之目光微沉,但下一瞬又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摄政王既然喜欢,直言就是,何必如此?”他的目光悠悠投向场边凉亭处,“想来公主也不会吝啬一条帕子。”

  这一句话如同一瓢凉水,顿时将徐空月抢得帕子的全部喜悦浇灭。

  他将帕子妥善放进怀中收好,这才抬头道:“公主会不会吝啬一条帕子,想来也不是李大人能说了算的。”

  李忧之微微笑着,打马而去。

  徐空月却从他唇角的笑意看出了三分的嘲讽,与十足的讥笑。

  他的目光下意识望向皎皎,却见她眼露关切,望向——策马入场的李忧之。

  尽管最后一局徒生波澜,但最后仍是小皇帝一举得球。场中与场外顿时欢呼一片,连皎皎都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场马球的彩头是一个紫金浮雕的小马球,上面镶嵌着不少珠玉玛瑙。小皇帝捧着这个彩头,在人群的注目中,缓缓走到月盈身边。

  他脸上还挂着汗水,球衣还未换下,就这么迫不及待捧着他赢来的彩头,走到月盈面前。

  那一瞬间,月盈仿佛能听见胸膛里跳动的声音,她的眼睛几乎看不见别的东西,唯有面前的少年天子。

  “陛下。”

  然而,很快一声呼唤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月盈抬眼,便瞧见慧公主正朝着这边走来。

  秋日的阳光还是很炙热,可慧公主仍然穿着厚实的衣裳,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的面容掩藏在面纱之下,没有人能看清她的容颜,只听到一道清亮婉转的声音响起:“这是陛下好不容易赢来的,陛下就该好好珍惜。”

  小皇帝面露不解,“可是……”

  皎皎冲他摇了摇头。

  众目睽睽之下,小皇帝不能反驳什么,只是一双眼焦急地望向面前的月盈。

  可是当他的目光扫遍了面前所有人,都不见月盈的身影。

  翌日,一道圣旨下到太傅府,太傅的三子被调往外地为官,即日携带家眷出发。

第59章 摄政王还在门外守着

  此事传到了小皇帝耳中, 他先是不能理解,随后立即冲到了明华殿。人还没进门,就先嚷嚷开了:“皇姐皇姐, 月盈一家为何会突然被调离长安?”

  彼时皎皎正在烹茶。面前的红泥小火炉正烧得旺,上面放着一个龙首雕花提梁的铜水壶,正咕噜噜煮着茶。一旁的小桌上,还摆放着一套成窑五彩釉面小茶盅。

  小皇帝如同一阵风跑到她跟前, 一众宫人跟在其后,累得气喘吁吁。皎皎连头都没抬, 敛袖拎起滚开水的铜茶壶, 往茶盅里倒了一杯茶。而后才轻抬眉眼,端的是一幅心静如水、怡然自得的模样。“官员外调,这归吏部主管,你来问我是什么意思?”

  小皇帝登基不过堪堪一年时光,哪里知晓官场险恶,有时上面根本不需要说一句话, 只要派人前去提点一番, 自会有人前去安排。只是这次事态紧急,才不得已动用了“圣旨”。

  皎皎眉目一转,失落神伤的情绪溢满眉间。“还是说, 你怀疑是皇姐擅自将他调离长安?”

  “我……并不是……”小皇帝眉目紧蹙,虽满心怀疑, 却终究无法承认。昨日的种种还历历在目, 皇姐分明是对月盈有所不满, 才阻拦自己将彩头送与她。否则偌大皇城,月盈岂会招呼都不与他打一声,就那么离宫而去?

  可种种怀疑在接触到皎皎的目光时, 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也知好歹。他以稚龄登上皇位,本就惹得很多人不满。倘若不是三位辅政大臣与皇姐镇压,他想必根本就坐不稳这个皇位。

  而这其中,太傅只以教导为主,相国别有居心,徐空月镇守全军,唯有皇姐事事为自己着想。更何况,父皇临终前也曾留下遗命,让他凡事听从皇姐安排。所以即便他心中有所怀疑,但是面对皇姐时,仍是无法质问出口。

  可此事倘若皇姐不解释清楚,于他而言,始终是心底的一个疙瘩。

  皎皎的目光悠悠落在他面上。其实小孩子的心思是最容易读懂的,他会将心里所想皆显露于脸上,不加掩饰,不懂隐藏。皎皎几乎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怀疑什么。

  她轻叹一声,终究还是不忍,开口道:“陛下,你在月盈小姐身上,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小皇帝不解,却又下意识辩驳,“我哪有……”可一接触到她的目光,顿时张口结舌,所有的辩驳都化为乌有,消失在唇舌之间。他微微垂着头,双手绞着衣角,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皎皎敛袖往小茶盅里又倒了一杯茶,而后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小皇帝道:“陛下,坐吧。”

  自登基以来,小皇帝便一直在慧公主的庇护下,他打从心底知道,皇姐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害他。只是一想到再也不能见到月盈,就满心失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皎皎将小茶盅放到小皇帝面前,轻声道:“我知陛下与月盈小姐交好。只是陛下应该知道,您是大庆的皇帝,肩负着大庆臣民的厚望,不应时时刻刻将这种儿女情长的私事放在心中。”

  小皇帝仍是忍不住为自己解释一句:“我没有时时刻刻将这种事放在心上,我今早听闻了此事,还是读完了太傅安排的书,才赶来……”

  话音在皎皎的注视下,渐渐消失。

  “我是不是还要夸奖陛下一番,您是这样的明了轻重缓急?”看着仍是孩子模样的小皇帝,皎皎忍不住叹息一声,“再过几年,您就到了该亲政的年纪了,到那时您也要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惦记着一个不值得一提的‘朋友’吗?”

  “可月盈才不是什么‘不值得一提’的朋友!”小皇帝想也不想就辩驳道。

  皎皎的目光顿时沉了下来。

  小皇帝面露羞愧,连忙将头垂了下来。

  “所以,在陛下心中,月盈小姐就重过家国大事,重过百姓民生?”

  小皇帝不敢抬头,只闷闷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可陛下所作所为,皆是这个意思。”皎皎的语气不由得有些重。

  小皇帝的头顿时垂得更低了。

  瞧见他这幅模样,皎皎倒是不忍责怪了。她知道小皇帝自幼便没什么朋友,即便是谨贵妃得宠的那几年,他因着谨贵妃出身低微,在弘文馆仍是不招人待见。直到先帝将他立为太子,他的身边才突然多了一群阿谀奉承之人。

  好在当时有谨贵妃处处照料,小皇帝年纪虽小,却也知晓那种阿谀奉承之人并不可靠,故而他身边始终没有什么玩伴。直到月盈的出现。

  当时在行宫,小皇帝并未着龙袍,或许当时的她并不知小皇帝的身份,才会那样放纵本性,与小皇帝玩耍在了一起。

  皎皎没有教育孩童的经验,并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如何做才最好。她只能长叹一口气,对小皇帝道:“太傅往日对陛下教导,陛下都忘了吗?‘为君者,以何取天下,以何治天下,又以何固江山?’”

  小皇帝垂着头,答:“应处处以民为本,以民为重。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治理江山亦是如此。”

  “既然如此,”氤氲茶雾之中,皎皎的眉眼显得越发柔和,“陛下不如去宫外多走一走,看一看。”

  她先前有心带小皇帝去宫外看一看,但是却因遇到徐空月而取消了行程。加上小皇帝年岁太小,她担忧他的安危,便不曾再提出让他四处走走看看。只是如今看来,一味成长于宫墙之中,他的眼界将会变得狭隘。

  果不其然,小皇帝听了,疑惑道:“朕要去哪里,看什么?”

  “不必走远,陛下只需要在城北多转转即可。”说完,皎皎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北巷街,要多听多看。”

  小皇帝走后,侍立在一侧的兴安不由得好奇问:“公主为何要让陛下在此时出宫?”

  皎皎端起小茶盅,浅尝了一口茶,茶香四溢,盈满唇舌。“陛下登基快一年了,你觉得他如今与先前有什么变化?”

  变化?

  兴安想了想,斟酌着回答:“陛下似乎……读书的时间少了,跟着……”

  他迟疑着,又瞧了一眼皎皎的神色。

  “他如今,跟着徐空月的时间日益增加。”皎皎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可兴安还是敏感的察觉到,她情绪有几分低落不满。

  小皇帝崇敬徐空月,这在宫中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因而每每徐空月入宫,大多数时间都会带着小皇帝,教他骑马,教他射箭,甚至带着他去打马球。

  可唯独不会教他读书、看奏折。

  而这些,恰恰是身为一个帝王,最该学习的东西。

  倘若说先前徐空月还有所收敛,不敢过于明目张胆,那么自小皇帝十二岁生辰之后,他的所作所为愈发不加掩饰。

  身为监国公主,皎皎几乎能猜得到徐空月会有此变化的原因——定是他身边那群不安分的人,不停撺掇与煽惑。即便是他从前从未有过不臣之心,但随着权势日益增长,他身边总会有些人,想让他有此想法。

  可皎皎却仍要用着他,守护住大庆的江山。

  父亲在军中多年,与各处驻守的将领有些极深的关系。先帝未防父亲死后,这些人产生谋逆之心,早在将母亲下狱之前,便开始处处瓦解他们的势力。等到父亲死后,更是一举将之清除掉。

  这样做的后果便是,新提拔上去的将领没有统帅之才,易好大喜功,或墨守成规。所以才会有西北三城被北魏一举夺走的后患。

  先帝察觉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错误,于是扶植起了徐空月,让他以重夺三城的战功,将西北军权牢牢抓在手里,并且以安国公的身份,一步一步将大庆的军权握在掌心。

  而先帝作为幕后之人,自然就能将所有军权归为己用。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身子会那么就不行了,好不容易聚拢的军权还未被牢牢掌握,他便驾鹤归去。

  于是,这天大的权力便落到了徐空月手里。可先帝又害怕他将这权力收为已用,便提出给她“监国公主”的权力,以慧公主的身份予以她重生,用以制约日益壮大的徐空月。

  帝王的权衡之术,倒是被先帝玩得

  如今皎皎身处在这个位置,自然不能容忍徐空月将小皇帝引入歧途。只是为了避免小皇帝产生不必要的厌烦情绪,便不能过激处理,只能潜移默化,让他亲眼去看、亲身去体会。

  好在这种方法带来的影响,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长安城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明政殿已经烧起了银丝炭,厚重的帘子将所有的寒凉刺骨阻绝在外,殿内暖和得如同三四月的初夏时节。

  这段时间,在皎皎授意之下,御史台的一群大臣开始上奏,要小皇帝看奏折。虽然最初被徐空月以“皇帝尚且年幼拒绝了”,但很快,朝中便有半数大臣纷纷上折奏请。就连太傅都当众表示,小皇帝确实该学会看奏折了。

  徐空月这才不得不让步。

  虽然小皇帝还有很多地方不懂,但在太傅的指导下,还是看得有模有样,就连早朝之上,也能说出几句符合帝王身份的话。

  皎皎对此很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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