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3章

作者:白鹿谓霜 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古代言情

  陆老夫人虽不抱太大希望,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可眼下见江晚芙一个小娘子竟有这般魄力,隐隐约约竟又生出一丝期待来,她点点头,握住江晚芙的手,道,“好,好孩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次是玄阳道长指定的缘故,江晚芙还未走近,床榻四周的陆家众人都不由自主退开了些。

  江晚芙顶着众人的目光,只觉后背都是沉沉的压力,她走到床榻边,此时才看清了二表哥的模样。

  榻上卧着的人,双目紧阖,衣襟雪白,金线绣边,薄唇显出几分薄情,浓眉又显出些许凌厉,。他的五官生得极端朗,鼻梁挺直,眉骨轮廓比寻常人深一些,面色白皙,下颌轮廓流畅,几乎挑不出半点瑕疵的长相,如那雨中的白釉瓷器般。

  江晚芙微微一怔,感觉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这般模样的人一样。但好似,自己见过的那个,比现在的这个二表哥,要年长些。

  微微晃神,江晚芙回过神来,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该做什么,有些无措回头看了眼。

  玄阳道长捋了捋胡须,指点道,“隔着帕子,轻触手指即可。”

  江晚芙忙从袖中取了绸帕,将薄薄的绸帕搭在二表哥的手上,男子的手再好看修长,也是男子的手,比江晚芙的手宽大了许多,她的手摆在一旁,足足小了一圈,肌肤亦细腻白皙许多,指甲犹如酒醉芙蓉,潋滟的红。

  陆老太太守在一旁,和声对江晚芙道,“二郎单名一个则字,好孩子,你喊陆则,亦或是唤二表哥,都行。”

  陆则……

  江晚芙在舌尖念了一遍这名字,将手轻轻搭在陆则的手指上,隔着绸帕,总归还是和肌肤相亲不一样的,救人为重,江晚芙倒没生出什么小娘子的羞赧心思,很快朝床榻上的人,开了口,一声声唤他。

  “陆则……二表哥……”

  她怕陆则压根不认识她这个表妹,便每一句“二表哥”之前,都加上陆则二字。

  “陆则……二表哥……”

  “陆——”江晚芙第三声“陆则”还没喊全,忽的感觉她搭着的那只手,轻轻颤了一下。正犹豫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时,那手忽的用了力,握成了拳。

  念经声还在继续,看到这一幕的陆家众人,都露出惊喜的神色,齐齐屏住呼吸,陆老夫人更双眼放亮。

  江晚芙的手忙追上去,帕子已经因为陆则方才的动作,滑落下来,她也顾不上去捡那帕子,将指尖轻轻落在陆则的手背上,又接连不停地唤他。

  “陆则……二表哥……”

  正房之内,众人恨不得屏住呼吸,除去江晚芙那一声声二表哥,和玄阳道长的念经声,再无其它声响。

  浓得发苦的药味里,室内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风起,吹散屋内的药味,下一刻,疾风骤雨,大雨倾盆而下。

  庭中高大苍翠的梧桐树,都被拍打得落了一地的青葱绿叶。

  一声雷响,电闪雷鸣之间,下人匆匆点起的鎏金铜灯被传到床榻前。

  就在这时,陆则醒了。

  他睫羽微微一颤,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微动,继而便慢慢睁开了眼。

  一瞬的混沌过后,陆则便立即恢复了神志。那双眸子漆黑如墨,蓦地看向床榻边的众人。离他最近的,自然是江晚芙。

  江晚芙被看得心头一惧,下意识缩回了手。

  陆老夫人全然没察觉到江晚芙的反应,只惊喜盯着醒来的孙儿,一叠声问,“二郎,二郎醒了!郑院判,快请郑院判来瞧瞧!”

  话说罢,原先涌上来的陆家众人都退开了,太医院的郑院判匆匆上前。仔仔细细替陆则诊脉,又察看他的后脑、眼下等,过了好一会儿,心下大大松了口气,朝陆老夫人拱手道,“老国公夫人,世子无碍了。”

  陆家众人闻言,全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二房夫人庄氏负责府中中馈,见状忙朝亲自送郑院判出去,郑院判虽是宫中派来的,可席敬自然是少不得的。

  “郑院判,此番叫您费心了……”

  郑院判在旁人家里兴许还拿乔,在这卫国公府中,却不敢称大,只道,“二夫人太客气了,下官也是奉陛下之命,职责所在,不敢居功。世子无碍,下官还要入宫回禀陛下,就不耽搁了。”

  庄氏当然不会让他空手走,朝身边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便追了出去,道,“郑院判,奴婢送您……”

  庄氏送走郑院判,正房内,陆老夫人环顾四周,发话道,“今日乱糟糟的,你们都各自回去吧。”见庄氏回来,又道,“快派人速去玄妙观传话。如今雨大,恐下山路上湿滑,请公主雨停了再回。”

  陆则的母亲,永嘉长公主送夫婿嫡子出门后,便亲去南山玄妙女观替父子二人祈福去了,这是她多年的习惯。

  方才眼看着陆则要不好了,陆老夫人不敢耽搁,发了话,派人去玄妙观请公主回府。只是玄妙观位于南山之上,永嘉长公主一时还赶不过来,故而还未曾露面。

  庄氏立刻点头道,“母亲放心,儿媳已经派人去了。”

  陆老夫人点头,又亲自要留那玄阳道长,不顾身份,恭恭敬敬一拜,道,“道长救了我孙儿性命,受我老婆子一拜。不知道长下榻何处,若是方便的话,便在府里歇歇脚。”

  说着,看向一旁的庶长孙陆致,道,“大郎,快快请道长去厢房——”

  玄阳道长闻言摇头,“老夫人好意,贫道心领了。我游历四方,居无定所,今日原是偶然遇着此事,也是世子命不该绝。贫道还要出城,就先告辞了。不必相送。”

  说罢,悠悠朝几人一颔首,也不要人送,径直顾自己出去了。

  陆老夫人原想着,这玄阳道长这般厉害,结个善缘总是好的。岂料玄阳道长走的这般洒脱,但他走得越快,越是衬得他同那些沽名钓誉的假道士不同,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不拘小节,视金玉如俗物。

  “这玄阳真人当真是世外高人啊……”陆老夫人忍不住感慨,过后,才瞧见还站在原处的江晚芙,面色柔和下来,朝她伸出手,道,“好孩子,过来。”

  江晚芙正觉有些不自在,闻言忙走上前去,抿唇露出个乖顺的笑,应道,“老夫人。”

  陆老夫人握住江晚芙的手,细细打量她的眉眼,水眸明润,面相讨喜。只觉得越看越是顺眼,越看越是喜欢。

  一旁庄氏瞧婆母这个神色,分明是喜欢这苏州府来的小娘子,含笑道,“听说江南水乡养人,眼下一瞧芙丫头,才晓得这句话果真不假。真就是水灵灵的……”

  江晚芙被夸得有些羞赧,耳后微微一红。

  陆则靠坐在榻上,虽靠坐着,却腰背挺直,他骨相极佳,如松如竹,一身雪白单衣都衬得他清贵俊美。

  他视线有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陌生的小娘子。

  方才他睁开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张美人面,柳眉微蹙,细密长翘的睫毛,鎏金铜灯在她面颊左侧,斜高处倾斜下的光,照得她肌肤如白瓷般通透细腻,红唇雪肌,清丽姣好。

  二婶虽一贯说话喜“投祖母所好”,这回说的话,倒是不无道理。

  陆则淡淡移开视线。

  的确好看。

第4章

  陆老夫人见江晚芙红了脸,一张芙蓉面霎时添了几分姝丽,握她的手,温和道,“好孩子,你这一路必然是累得不轻,方才又折腾了一番,快去歇息。”说罢,将视线投向庄氏。

  庄氏管家,家中一应来客的吃住,都是她招待的。

  先前老夫人倒是和她提过一嘴,但要说老实话,她那时也没太上心。

  她依稀听过,这江家小娘子从苏州来,是冲着和他们国公府结亲来的。大伯当年途经苏州,住在江家,不知是吃酒吃多了,还是一时犯了糊涂,竟给侄儿陆致定了门这样不起眼的亲事。

  小门小户不说,又还是苏州长大了,满京城这样多的小娘子,哪个不是眼巴巴想嫁进他们卫国公府,何必去找个乡下小娘子?

  这门亲事,非但庄氏她们几个妯娌觉得不妥,就连老太太心里,恐怕都是不情愿的。这么些年过去,忽然又提了起来。

  庄氏起初还拿不准老太太的想法,觉得重了轻了,都不大合适,思忖几日后,决定就只当府里来了个做客的表小姐,吩咐手底下嬷嬷挑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可看眼下这幅光景,庄氏心思一转,开口便朝江晚芙笑道,“是啊,走水路虽快,可也是吃力的。知道你要来,老太太一早就吩咐下来了,我斗胆做主,挑了绿锦堂。母亲看如何?”

  临时改成绿锦堂,庄氏是动了点小心思的。这婚事成与不成另说,可这江小娘子一进门,就误打误撞救了陆则,如今又显而易见得了老太太的眼缘,她也乐得结个善缘。原来那个藕荷院,总归是偏僻了些,小了些,不如绿锦堂来得好。

  陆老夫人点头,“绿锦堂好,离我那里近。我记得那里头还栽了片芙蓉花,倒是衬了芙丫头的名字。”

  婆媳两个三言两句,就把江晚芙暂住的院子给定了下来。

  庄氏便吩咐身边嬷嬷,送江晚芙去绿锦堂安置。

  江晚芙拜别众人,便跟着那嬷嬷出去了。到了绿锦堂,惠娘和纤云几个都已经在绿锦堂里候着了,见她进门,几人都紧张地望过来。

  庄氏的嬷嬷福了福身,道,“江娘子一路辛劳,奴婢便不打扰了。娘子若有什么缺的,只管同院里下人使唤一声。”

  江晚芙抿唇笑着应下。

  嬷嬷退了出去。惠娘立即便迎了上来,低声询问方才的情况。

  她们原本就是来做客的,自然是事事顺利才好。可一进门就听说那位身份尊贵的世子爷出了事,陆大郎还直接就带着自家娘子过去了,惠娘当时吓得腿都软了,险些急得叫丈夫去打探消息。

  江晚芙见惠娘这般紧张,露出个笑,尽可能简单将方才的事说了。她怕吓着惠娘等人,连语气都是轻描淡写的,可惠娘几人还是吓得不轻。

  惠娘示意纤云和菱枝出去,等屋里只剩下主仆二人,才后怕开了口,压低声音道,“娘子,奴婢说句犯上的话,这事您冲动了。幸而卫世子真的没事,他若是有事,只怕连娘子您也要被迁怒。娘子初来乍到,连国公府的情况都没摸清,还是不要卷入这些是非中的好。”

  谁知道那卫世子出事,是意外,还是阴谋?他们初来乍到,总归谨慎些才好。

  江晚芙知道惠娘是担心自己,她自小失了娘,弟弟那时候又还小,后娘进门,明面上的磋磨都还算好的,最难熬的,却是暗地里的使绊子。经历使然,她一贯是懂得趋利避害的,只是方才在立雪堂,她稀里糊涂便答应下来了,现在想想,的确是有些冲动的。

  但这些也不好和惠娘解释,她只点头道,“惠娘,我知道。我下回会小心的。”

  惠娘是伺候了江晚芙许多年的老人了,也知道她看似温和无害,实则稳重的性子,见她并不为自己说话,反倒觉得自己方才把话说重了。

  别的府中,那些刚及笄的小娘子,哪一个不是被父母娇宠着,使使小性子,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纵真的做错了事,哪里肯听训的。偏偏自家小娘子命苦,要早早学的这样懂事。

  难为她了。

  怀着这般柔软的情绪,惠娘一颗心顿时发软发酸了。

  江晚芙对人的情绪一贯敏感,知道惠娘并不不舍得真的怪自己,抿起唇角,露出个娇娇的笑来,轻声冲惠娘道,“惠娘,方才疾风骤雨,我头发都湿了,你替我叫水来,我想洗一洗,好不好?”

  惠娘闻言,忙抬手去摸江晚芙的头发,果真带着点湿气,一下子急了,“娘子体弱,如何淋得雨?”

  又急急忙忙朝外吩咐,“菱枝,叫厨房送热水来,娘子要沐浴。”

  说完,拉着江晚芙坐下,取出干帕子替她擦头发。

  惠娘是做惯这些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干帕子一点点吸走发上的湿气。

  江晚芙舒舒服服靠着惠娘,闭眼享受这一刻的安宁,道,“惠娘,我没淋雨,只是方才路上雨大,沾了些湿气。”

  惠娘则道,“那也不成,您体弱,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寒气,都怪奴婢,方才只顾着问话,没顾得上正事。”

  热水很快送来,江晚芙进了盥室。

  脱了外裳,舒舒服服进了浴桶内,惠娘取来她们从苏州带来的花露,洒了几滴在浴桶内,又捧了水泼在江晚芙雪白的背上,用细棉帕替她将头发包好,“娘子,水温如何,可觉得烫?”

  江晚芙轻轻摇头,惬意趴在浴桶边,热气将她的脸蒸得微微发红,雾蒙蒙笼着她的脸颊,犹如清晨雾天里初绽的芙蓉,春色朦胧。

  惠娘边轻轻用帕子擦过一寸寸细腻的肌肤,边垂眸含笑打量着江晚芙,轻声宽慰道,“娘子生得这样美,陆郎君便是圣人,也难不动凡心的。”

  江晚芙原闭眼小憩,闻言无奈一笑,并没反驳惠娘的说法。

  她从不妄自菲薄,也知道自己生了一张很占优势的脸,凭着这张脸,她可以取得很多郎君的喜爱。就如今日初见陆致,她不敢保证陆致多喜欢她,但至少,他并不反感她,甚至是有些许的好感的。

  但世间容貌姣好的女子,不知凡几,国公府娶媳,绝不会只看容貌。

  她来国公府这一趟,其实并没有抱着一定要攀高枝的念头,婚事能成自然好,不成,那便罢了。

  摆在她眼前的事,是要被国公府的长辈们喜爱,嫁不嫁陆致,反倒不是强求的事情。

  毕竟,比起一门一厢情愿的亲事,让长辈们喜欢自己,对江晚芙而言,是更容易做到的事。

  “明日还要给长辈请安,早些睡吧。你们也早点睡,不用留人守夜了。”江晚芙出了浴桶,踩着软底的寝鞋,朝惠娘淡淡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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