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62章

作者:白鹿谓霜 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古代言情

  江晚芙穿上鞋袜,跟着陆则出门。一路到了立雪堂里,已经很迟了,也没叫仆妇们起来,就菱枝纤云进进出出伺候了。

  二人忙着灌了取暖的铜壶进来,塞进锦衾里,又给炉子添了炭,窗户开了小半扇透气。江晚芙则叫她们别忙这个,去取了手炉、炉子之类的物件,主仆几个里里外外忙碌着。

  陆则站在一侧,见她忙里忙外,拉她到身边,他自然看得出,小娘子不愿意他走,但到底狠了狠心,起身道,“我过去了。”

  江晚芙应了一声,送他出门,跟着一直到门口,才问,“夫君,祠堂阴寒,我叫她们准备了手炉和披风等物,已经送过去了,你不许不用。”

  陆则颔首应下,“好。”

  江晚芙又道,“还有一事,你早膳和晚膳,回立雪堂用,好不好?听纤云说,刑部的灶房,不过做些粗糙吃食,连她看了,都吃不下的。”

  刑部的伙食,自然比不上府里。先前是要瞒着阿芙,如今阿芙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可瞒的了。陆则应下,碰了碰小娘子的面颊,倒还是温热的,道了句,“好,我明早过来用膳。回去吧,天冷,别送了。”

  江晚芙乖乖点头,退回门内。见陆则踏上曲廊,很快便不见了背影,才回屋躺下。

  ……

  隔日起来,陆则果然回了立雪堂,换了身衣裳,用了早膳,才从立雪堂这边出发去刑部。

  惠娘昨夜没跟着,江晚芙为着自家夫君的颜面,谁都没说,也不许纤云和菱枝四处说,惠娘自然不知陆则是从祠堂过来的,见小夫妻这般焦不离孟的模样,虽纳闷,倒也高兴于二人的感情这样好。

  请安回来,江晚芙又教姚晗说了会儿话,倒是没什么明显的改善,她也不着急,打算下午再做些糕点哄小孩儿开口,姚晗似乎很喜欢她做的糕点。

  回到屋里,惠娘进屋来伺候,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叫了纤云和菱枝进屋,三人关起门来,悄悄缝起了月事带。

  江晚芙靠着软榻看书,看得有点困,便闭眼睡去,待睁眼时,屋里就只剩下惠娘了,在炉子边,拨动着炭火,见她醒了,端了水过来给她喝。

  江晚芙接过去,抿了一口,甜津津的,是红糖水。惠娘细心,她自小是她照顾着的,尤其女儿家那点事情,惠娘更是丁点儿不敢怠慢的。

  “娘子多喝几口,您这回小日子,怕是要赶上过年,到时候忙得很,若是疼起来,您可吃不消。”

  做媳妇不比做姑娘家,越是过年这种时候,越不能躲活。惠娘虽心疼自家娘子,可也知道这个道理,便劝得苦口婆心。

  江晚芙点了点头,喝了几盏,喝得有点撑。

  惠娘见她这样乖,便想起她小时候,娇滴滴的小人儿,见着谁都笑,那样讨喜的,谁见了不喜欢呀……世子这样喜欢她家娘子,那也是应当的,惠娘颇有点护短的心思,觉得世子要是不喜欢自家娘子,那才真是瞎了眼。

  当然,这样犯上的话,她肯定是不敢说的。

  日子一日日过,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年三十了。

  陆则自然也跪足了七日,再不必去祠堂了。大梁有过年罢朝的习俗,年二十九便休朝封玺,年三十到大年初六,从皇帝到官员,全都歇息,谓之“普天同庆”,再到初七那一日,则是开玺朝会,一年一度,很是正式。

  所以,一过二十九,陆则便彻底闲了下来,倒是江晚芙,反倒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了。

  白日里去祖母处帮忙,今年的年宴,祖母叫她从旁协助二婶庄氏,本来只是协助,倒不至于这样累,可庄氏似乎因荃姨娘的事情,有些心烦,被分去了部分注意力。她是晚辈,自然不能去告状,只能一人将事情扛了起来。

  好在累归累,她还是很学了些东西的,比起从前,现在至少是心里有底的,哪个管事喜欢偷奸耍滑,哪个管事做事规矩但不会变通,膳房、绣房、采买、茶水……等大大小小十几块,她都几乎摸了个透。

  “累了?”

  陆则把书丢到一边,让小娘子靠在自己的腿上,他替她揉着肩背。

  陆则的力道不轻不重,但比起惠娘等人,却要有力得多,按得江晚芙有些昏昏欲睡,舒服极了,也忘了在外头的规矩了,懒洋洋靠在陆则腿上,惫懒地应了声。

  “嗯,二叔屋里那个荃姨娘,前几天又不大好了,二婶请了大夫去看,二叔回来,仿佛发了很大的火,觉得是二婶没把人照顾好。我看二婶也没什么心思管年宴的事情,也不好去打扰她……”

  陆则听着小娘子的抱怨,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替小娘子捏着肩,温声道,“这事是二叔糊涂了。”

  二叔一贯喜欢拉着他们几个小辈喝酒,陆则答应的次数虽不多,但也去了几回,偶尔也从他口里听到几句抱怨,诸如二婶太过市侩,喜欢钻营,太喜欢逢迎拍马之类的话。他是长辈,陆则听了便听了,心里虽不赞同,但也不会说什么。

  但在他看来,要让妻子这般放下身段,去行钻营拍马之事,是身为男子、身为丈夫的无能。

  二叔应该反思自己,而不是什么都朝二婶身上推。二婶做的再不好,身上毛病再多,也为他生儿育女,主持家务。

  “这样吧,我去母亲那里要个人过来。母亲身边的嬷嬷,先前管着一宫的事情,庶务上,比惠娘要擅长些。”

  江晚芙自然想要有人帮自己,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只是刚开始有点不适应,现下好很多了。其实我知道,祖母对我抱了很大的期望,她是希望我能扛起中馈的,我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做好,但也愿意试一试的。”‘’

  她说着,坐起身来,环住男人的脖子,仰脸望着他,“我也想帮得上夫君的忙。”

  按说,国公府的中馈,应当是国公夫人主持的,就像在二婶之前,就一直是祖母主持,但后来不知什么缘由,永嘉公主没有接手,接手的是二婶庄氏。

  但眼下,祖母很明显是想把这些事交给她,虽然很累,但她也是愿意去努力的,不是为了惠娘所说的“能在府里站稳脚跟”,也不是贪图那些主持中馈能带来的利益,更不是图管家夫人的威风,她单纯想帮得上陆则。

  她是他的妻,该扛的责任,她不会丢给陆则一个人的,她要跟他一起扛的。

  这大约就是夫妻的相处之道了。

  江晚芙心里隐隐约约想着,陆则却忽的低下头,蹭了蹭她的鼻尖,唤了她一声。

  “阿芙……”

  “嗯?”江晚芙回过神,抬眼应他,见两人已经凑得很近了,面上有些红,忍着羞,“二表哥要说什么?”

  陆则亲亲她,低声道,“你一直在我身边,就是帮我。”

  江晚芙愣了愣,继而笑得眉眼弯弯,眼里满是满足和欢喜。

  陆则捏了捏怀里人的指尖,几不可闻道,“离年宴还有三个时辰,你穿衣打扮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应当够的吧?”

  江晚芙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眨眨眼,还没开口,便被按在了床榻上,男人的身躯覆下来,亲她的唇,温柔而缱绻。

  室内气氛仿佛也灼热起来,江晚芙却感觉到下腹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缓缓涌了出来,她一怔,下意识拉住陆则要解她腰带的手,“夫君——”

  陆则停下,“什么?”

  江晚芙抿抿唇,脸上红透了,小声道,“我好像、来月事了……”

第78章

  陆则手一顿,微微闭了闭眼,俯身亲了亲小娘子的额,将头抵在她的颈间,嗅着小娘子身上淡淡的香,硬生生将那股欲望给压了回去,低声道了句,“小祖宗”,然后便起身出去,叫了惠娘进来。

  惠娘急匆匆进来,翻出早就缝好的月事带,江晚芙去了净房,将月事带换上。

  回到正屋,就见陆则已经在书桌前练字了,他练字的时候,微微低着头,手中执笔,桌案一侧摆着的鎏金烛台的光,照在他的面上,实在很叫人赏心悦目。

  江晚芙远远看了会儿,陆则倒是放下笔,朝她伸手,叫她的名字,“阿芙。”

  江晚芙走过去,将手递给他,被他拉到身边,男人的大掌,便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虽隔着衣裳,但仍有股暖意,缓缓渗进去。

  江晚芙靠在男人怀里,低头看陆则方才写的字,发现他抄的是《道德经》,她常去婆母永嘉公主处,时常见她抄经,耳濡目染,便也知道了些。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杀人之众,以悲哀莅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江晚芙轻轻念过一遍,这段话说的是圣人对兵器战争的厌恶,一句“不祥之器”,足见其不喜,她念过一遍,抬眼看陆则,“夫君怎么想起抄这个了?”

  陆则倒只是看了眼,摇头道,“陛下推崇道德经,为人臣子,自然该学一学。”

  陛下厌恶的是兵器吗?倒也未必,他厌恶的是不在掌控中的“兵器”,拿在旁人手里的兵器,坐以待毙,自然厌恶。

  江晚芙点点头,倒也理解,想起自家公爹卫国公,开春过了三月,他便要回宣同,虽陆则和她保证过,明年不会去宣同,他留在京城尚有安排,但迟早有一日,他还是要去打仗的,便转过身,抱住男人。

  陆则正出神想着事情,忽见小娘子转身抱她,一副眷恋依赖样子,倒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后颈,“怎么了?”

  江晚芙摇摇头,小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要是哪一日,不打仗了,该有多好。”

  陆则听了这话,只是一笑。

  只有这世上有人,就会有人为了权利争个头破血流。对大梁而言,蒙古部落是狼子野心,但你若站在蒙古人的位置上想,他们一生下来,就要为了那贫瘠的资源而争夺,但大梁的百姓,却能够享有中原的沃土,抢对他们而言,自然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哪怕有一日,蒙古人被打服了,但数百年后,又会有别的部落兴起。

  唯有你强了,旁人忌惮,才能得以短暂的太平。

  但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和小娘子说,她不必担心那些。哪怕是大梁没了,他都会保她平安无忧。

  二人在屋里说了会儿话,江晚芙就去梳妆打扮了,等弄好了,夫妻二人便去正堂赴宴,她们到的不算迟,进屋后,仆妇抱着披风去烘烤,外头又落起了雪,淅淅沥沥的,空气都是湿冷的。

  二人进门,刚去和陆老夫人请过安,卫国公那头就有人过来,请陆则过去。

  今日是年宴,族中伯老、在朝为官的族人都会来国公府,这样的场合,除了卫国公,也就只有身为世子的陆则,有资格以主人家的身份接待。

  当然,不光是接待,一族能够屹立不倒,离不开卫国公在宣同的赫赫战功,但也离不开陆家族人在朝中的经营,否则光凭陆二爷、陆三爷兄弟俩,哪里能支撑起一个偌大的府邸,能够保得住数百号人的生计。

  如今陆则在朝为官,自然比远在宣同的陆勤,更了解朝中事态,尤其一般年初,朝中调动变动最大。

  故而陆则一露面,陆家不少在朝为官的老大人,都主动迎了上来,与他说起话来。

  这种场合,陆勤是一贯只听,很少开口,见嫡子被簇拥在众人中间,挥斥八极、举重若轻的样子,虽没说什么,眼里却露出了点自豪之色。

  早在陆则很小的时候,他便带他来这里了,当时陆家那些族人,看着这位身上流着皇室血脉的世子,眼里有忌惮、有畏惧、有疏远,唯独没有臣服。

  但如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陆则终于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被所有陆家人所接受,哪怕他哪一日战死在宣同,只要陆则在,陆家就不会散。

  众人说得兴起时,仆人进屋来,道,“年宴要开始了,请各位大人移步正厅吃酒。”

  陆家族人们相携而出,陆勤落在最后,陆则在他身边陪着,两人都没打伞,任由雪落在肩上,缓步在青石板上,陆勤先开了口,“腿怎么样?”

  陆则回话,“已经好了。”

  陆勤点点头,父子二人在一起,一贯是寡言少语的,陆勤是个话少的,陆则更是肖其父,陆老夫人以前还笑话他们,说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像闷葫芦,两个闷葫芦在一起,活像比谁更厉害似的。

  快到正厅的时候,陆勤才开了口,“你先前说,明年不去宣同,我同意了。你还年轻,江氏也还小,是该多相处相处。”

  陆勤说着,拍了拍嫡子的肩,当年刚跟着他习武的小郎君,还勉强到他膝盖,如今都与他一般高了。陆勤多少有点感慨,道,“进屋吧。”

  父子二人进了屋,年宴一如既往的热闹而盛大,陆家之所以能鼎盛至今,离不开全族人的努力,陆家内部不是没有争斗,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一旦对外,便一致朝外,绝无二话。

  年宴持续到很晚,直到陆勤带着族人去了祠堂,祭祀先祖,磕过头,众人踏出祠堂,人虽很多,但却无嘈杂之声,除了脚步声和衣衫摩擦的声音,只有夜风吹动树梢,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晚芙扶着祖母,走在女眷前方,目睹这一切,心里也仿佛受到了某种震撼,江家人少,且真正发家,也就是江父这一代,没什么根基可言,即便是祭祖,也只是一家人开祠堂祭拜,和陆家这种气势恢宏的阵仗,无法相提并论。

  送走宾客,持续了一下午和一晚上的年宴,终于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陆老夫人当即发话,“累了一天了,都回去歇息吧。”

  众人道是,三三两两散去,成了家的基本是夫妻走在一处,没成家的,则是几个兄弟走在一处。

  江晚芙和陆则要走的时候,陆三郎陆运还特意走了过来,和他们打了招呼,“二哥,二嫂。”

  陆则抬眼看他,陆三郎倒是冲江晚芙一笑,开口道,“小弟有件事,想要劳烦二嫂。”

  江晚芙有些疑惑,因避嫌的缘故,她和陆家几个兄弟的私交一直不深,但陆运都这样说了,当嫂嫂的人自然不能回绝,便道,“有什么事,三弟说便是了。”

  陆运便道,“年后是薛六娘子及笄,我想劳烦嫂嫂替我带样礼过去。”

  说起这薛六娘子,不是旁人,是陆运那位还没定亲的未婚妻,虽说还没定亲,但庄氏早就登门几回了,旁人也都晓得,等薛六娘子一及笄,两家肯定是要定亲的,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去登门求娶云云。

  江晚芙也只是知道庄氏定下了薛六娘子做儿媳妇,却不知道其中内幕,一开始,是陆运自己看中的薛六娘子,庄氏并不是那么满意,不过是拗不过儿子,又见了大房两个郎君娶的媳妇儿,两相比较之下,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给未婚妻送及笄礼,其实不算什么出格的事情,江晚芙自然也没拒绝,颔首答应下来。

  陆运人一贯机灵,谢过自家二嫂,又含笑说必有厚礼云云,虽江晚芙也不缺他这点礼,顺手帮忙的事情罢了,但还是觉得,自己这小叔子,委实是个活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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