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 第69章

作者:白鹿谓霜 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甜文 古代言情

  至于胡庸所言的那些珍果稀物,的确年年均有供奉,他是天下之主,用了就用了,也从来没有问过,从不知这后头,竟是这等情形。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满是怒色的脸,终于缓了几分,“为什么不和朕说?!偏偏用这种蠢笨的法子,你做的这些事,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你看看外面,多少人等着砍你的脑袋!”

  胡庸嗫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为陛下分忧,是奴才的本分。平日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够陛下心烦了,奴才实在不想再拿这些事情,来叫陛下烦心……是奴才天生愚笨。”

  宣帝心烦,“滚一边跪着去!”

  ……

  渐至天黑,宦者进屋点了蜡烛,陆则依旧坐着,屋外传来御史此起彼伏的声音,无非是要皇帝不可宠信佞臣云云。

  嚷嚷了一下午,都察院又多是些固执的老头,体力不支,声音都沙哑了。

  幸好今日没下雪,天虽冷,但不至于冻出个好歹。

  高思云入内,“卫世子,陛下诏您。”

  陆则颔首,起身移步偏殿,进门时,唯有首辅张元和宣帝在内,张元看了他一眼,权当做打招呼了。

  宣帝也不等他行礼,直接道,“吏部贪腐一案,朕经与首辅商议,已有决断。你二人前去宣旨。”

  二人应是,出了偏殿,看了眼跪了一院子的御史,陆则朝一边撤了一步,捧着圣旨的张元当仁不让,立于偏殿正门之外。

  夜色沉沉,北风凛冽。

  张元展开圣旨,朗声念罢。

  陆则跪在一侧,听完圣旨,心里没有半点意外。

  吏部一百零七涉案者,罚俸二十四人,降职五十一人,免职二十二人,处死十人。其中胡戚作为主犯,处死。另銮仪使教子不严,免职。

  说严也算严,毕竟好歹处死了主犯,但要说留情了,肯定还是留了。

  但无论如何,案子到这一步,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第88章

  陆则回府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江晚芙叫了立雪堂的小厮,去府门外候着。两个小厮缩在门房里烤火,听见外头传来马车的声音,探了头出去看,一见是世子爷回来了,靠外头的那个小厮,立马拔腿就朝立雪堂跑。

  另一个没他反应快,被抢了先,狠狠跺脚,嘴里念叨了句“这小子,猴都没他精”,很快从门房里出来,规规矩矩站在一边。

  见陆则走近了,才凑上去,“世子爷。”

  陆则扫了他一眼,立雪堂里的人,他自然是眼熟的,也不用问,就知道定然是阿芙见他迟迟不归,便叫了下人在门口等着了。

  心里想着,脚下步子也不自觉快了,不多时,便入了立雪堂的月门,踏上庑廊,还没走几步,一抬眼,就见小娘子从正屋出来,行迹匆忙,身后的惠娘抱着件绛紫色的带帽披风,追出来,还来不及给她披上。

  江晚芙一抬眼,也看见庑廊上的陆则,悬了小半个晚上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

  她站在原处等,陆则很快到了她面前,他去牵她的手,刚碰到,就蹙了蹙眉,一副要发脾气的样子,面上虽冷冰冰的,可手却是又大又暖和。

  江晚芙乖乖叫他牵着,喊了他一声,“夫君。”

  陆则就没发火了。

  大约是有了前世的记忆,他的情绪越来越内敛,喜怒不形于色,旁人很难看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越是如此,越是畏惧恭谨。但陆则自己知道,他并非刻意如此,只不过是有了两世的阅历,有些事情,已经激不起他的情绪,生气也好,欢喜也罢,都做过一次的事情,自然显得平平无奇。

  方才回来的路上,齐直情绪激动高昂,压制了刑部十几年的政敌都倒台了,且还是倒在他们手里,很难叫人不激动。

  其实的确如此,经此一案,吏部重创,銮仪卫没了胡庸,难成气候,至于都察院和大理寺,因胡庸的处置轻重一事,惹得陛下大怒。六部之中,刑部的地位,无形之中高了一大截,毕竟看看前车之鉴的吏部,谁都不想犯到刑部手里。而在三司里,比起“不识趣”的都察院和大理寺,宣帝自然更乐意用刑部。

  这些事,陆则自然比齐直看得更清楚,但他心里却没多大的波澜,谈不上有多高兴。

  倒是刚刚,他牵阿芙的手,摸到她细细的指尖,冷得跟冰碴子似的,心头蓦地涌上一股不虞,不等他呵斥她的嬷嬷丫鬟,她一声“夫君”,声音轻软,又把他喊得心软了,什么不虞,都一下子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则垂下眼睛,望了望小娘子那双眼睛,庑廊下的灯笼,映在她的眼睛里,照得她眼睛亮亮的,实在很好看。

  “进屋吧。”他心里早没什么不虞了,笑了一下,牵着她进屋。

  屋里自然是很暖和的,江晚芙手冷这事,还真怪不到惠娘身上。

  惠娘晓得她畏寒,一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丫鬟看着炉子,必须烧得旺旺的,但炉子烧得再旺,也扛不住她自己吓自己,见陆则一直不回来,想东想西,手自然就凉了。

  “夫君用过膳了吗?”江晚芙踮着脚,替陆则解披风的系带,边问他话,“我叫膳房留了饭食,还在灶上温着,若是还没用,我叫惠娘去叫,很快的。”

  陆则轻轻点头,“用过了。”

  江晚芙听了,也觉得自己有点太操心了,陛下叫人办差,怎么会连饭都不管。不过既然连吃饭的时间都有,想来也不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她抿唇笑了笑,解了系带,把脱下的披风,递给一旁的惠娘,又帮男人脱下那身绯红的官袍,惠娘抱着官袍和披风出去。

  门刚被关上,腰间的手,就骤然收紧了。

  江晚芙怔了一下,隐隐约约觉得,今晚的陆则,和先前有些不一样。

  他的情绪仿佛有些不对,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江晚芙心里有疑惑,却没有急着开口问。

  ……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安静下来。

  陆则轻轻低头,见小娘子靠着他的肩膀,面上泛着酡红,眼睛都哭得肿了,他低头想亲亲她的额头,一靠近,她便吓得直躲,却又没什么章法,反倒胡乱往他怀里拱。累得声音都是沙哑的,迷迷糊糊道,“累——”

  “只亲亲你。”陆则说着,也不强求,亲了亲小娘子的侧脸,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叫了水,仆妇进出送水,关了门后,他便抱她去洗身子,弄得身上干净了,再回床榻上,先前那床杏红的棉被,自然也被撤下去了,换了床暄蓬松的新被,躺上去就很舒服。

  屋外传来守更人敲打梆子的声音,江晚芙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敲了几声,只觉得大约是很晚很晚了。

  她其实很困了,却强撑着没有睡着,等陆则灭了烛回来,上了榻,她便靠了过去,问他,“夫君,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总感觉,今晚的陆则,有点太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陆则轻轻垂眼,看着小娘子乖乖拱进他的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边语调柔软地问他话,一边还主动松开被子,把他也团进被子里,像是怕他冻着一样,实在乖得惹人怜惜。

  他抬手,隔着被子抱她,轻轻怕她后背,温声道,“没什么事,别担心。”

  陆则的话,江晚芙一贯是信的,心里的忧虑,放下了大半。

  陆则倒是低头,轻笑了一下,凑过去,亲亲小娘子的额头,没什么狎弄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亲昵和宠爱,他道,“睡吧,我明日休沐,在府里陪你。”

  江晚芙含糊应了一声,见陆则仿佛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也安了心,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半睡半醒之中,又挣扎着睁开眼,打着哈欠,认真嘱咐道,“夫君,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陆则见她那副明明困得不行的样子,却还强忍着睡意,认认真真叮嘱他,一颗心犹如被什么浸湿泡软一般,他轻轻应了她一声,手臂渐渐收拢,将小娘子拥至怀中,低声道,“知道了。”

  见陆则答应了,江晚芙才安了心,闭了眼,然后便一下子沉沉睡了过去,她实在累得不轻。

  江晚芙很快睡着了,陆则却没睡,甚至没什么困乏,他自小习武,精力本就比平常人更旺盛,在宣同打仗时,几宿几宿的熬,每晚不过眯一会儿,都不觉得累。

  他微微侧过身,就着庑廊下灯笼照进帐子里的光,定定凝视着身边的阿芙。她睡得很沉,眉眼柔和,轻轻呼吸着,那样依赖地靠在他怀里,像只粘人又娇气的猫儿。

  陆则看着她,回想起今日的事情。

  从宫里出来,他顺带捎了齐直一程,马车里,齐直压抑不住的雀跃,他却望着马车外,街道上空无一人,他心里波澜不惊,异乎寻常的平静。

  其实他应该高兴的,一切都朝着他所设想的方向发展。

  他计划里的第一步,很顺利。

  他除去了胡庸最为有力的臂膀,不久的将来,刑部将一跃成为六部之首,立于三司之上,这无论如何,也是值得高兴的。但他没有,反而越发觉得空落落的,权势填补不了那种空虚,那个时候,他甚至隐隐生出一股厌世的念头。

  那念头来得莫名,却又那样的熟悉,仿佛发生过很多次一样。

  直到回到府里,他看见阿芙在门口等他,她穿着湘色的圆领锦袄,碧青的幅裙,朦胧的烛光,照在她的面上,衬得她眉眼那样柔和,她轻轻喊他一声“夫君”,他心里那处空落落的地方,霎时被填满了。

  后来也是,他几乎是有些急促的占有了她,唯有那样的亲密无间,才能驱走他心里的不安和恐慌。

  直到现在,怀里人睡得安静,眉眼柔和而恬静,她发间淡淡的梅花香,萦绕在他鼻间,陆则的神情,才逐渐平和下来。

  陆则确信,那些恐慌和不安,不会毫无缘由地产生和出现,与其自我安慰和欺骗,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上天,亦或者是其它他所不知道的存在,给他的警示和提醒。

  陆则想起他做的那些梦,自从刘兆一事后,他便再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他一直以为,是后面的事情不重要了,但现在看来,他虽不愿意承认,但也许后来,发生了更不好的事情。

  而那些事情,恰恰是发生在小娘子身上的。

  否则,他不会如此,不至于如此患得患失。他不是个杞人忧天的人,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不敢冒任何风险。

  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陆则无从得知,但他隐约得出个个结论,做梦大概需要什么刺激。

  除开那些零零散散的绮梦和二人独处的片段,他第一次做梦,是摘星楼起火,阿芙困在火场。第二次是刘兆胡作非为,阿芙受了连累。两次都和阿芙有关,他既希望能够想起前世的记忆,做好万全之策,又担心做梦的前提,是阿芙受到伤害,以至于畏首畏尾,进退维谷。

  而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

  他必须拥有绝对的权势。

  卫国公府的权势,是陆家的,不是他陆则的。

  他要的是,实实在在掌握在自己手里,旁人夺不去的权势。

  唯有如此,他才能护她平安无虞。

  夜很深了,窗户外渐有熹光照在窗户上,寒风呼呼,吹得窗户轻微晃动着,陆则闭上眼,脑中那根紧绷了一天一夜的弦,在一片混乱与混沌中,终于松弛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

  翌日,两人都醒的很晚,惠娘也很体贴地吩咐庭院里洒扫的仆妇,不许惊动了屋里的主子。

  江晚芙醒来,屋里静悄悄的,又暖和又安静,她侧身躺着,望着陆则的脸。

  陆则实在生得很好看,尤其是睡着了的他,平日冷硬的五官,都柔和了下来。若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也是如此,大约在小娘子面前,会很吃香的。

第89章

  陆则这一觉,睡得有些沉,直到察觉有什么落在他的唇上,短短一触,旋即便磨磨蹭蹭,仿佛要离去一般。

  他睁了眼,手也顺势捉住那只吵醒他的手。

  身为始作俑者的江晚芙,倒是抿着唇,她也一直没起身,脸上脂粉未施,却仍是美得清丽脱俗,捉弄人被捉了个正着,她也不慌,只笑吟吟地道,“夫君,惠娘都来瞧过好几回了,再不起,午膳都要错过了。”

  陆则应了一声,反手将小娘子揽进怀里,搂着她的腰,两人黑鸦鸦的发丝,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江晚芙方才虽催陆则起来,眼下却乖乖任由男人抱着,两人谁都没开口,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直到锦衾中传来一声“咕噜”。

  江晚芙脸颊瞬间红透了,因陆则迟迟不归,她晚膳本就吃得心不在焉的,加上昨夜一番翻云覆雨,耗了极大的体力,且现在早都过了她平日用早膳的时候,几个原因叠加在一起,自然是饥肠辘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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