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杀 第42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把事做明白不难,但能把人做明白,却是世上最难的题。

  在甬道上走了很久,慈宁宫终于到了。王言卿曾去过慈庆宫,慈庆宫很靠近外廷,规制、格局各方面都更像太子的居所,而非寝宫。但慈宁宫却相反,这里是历代皇太后居住之所,皇帝登基后还重新修缮过,非常雍容端贵。

  陆珩一进宫门,就有人到里面禀报。宫女恭敬地给陆珩掀开门帘,王言卿跟在陆珩身后,一进门,就被里面的阵仗狠狠晃了晃眼。

  皇帝今日也在,皇后张氏带着众妃来慈宁宫侍疾,一水年轻美貌的宫妃侍奉在榻前,她们身后还跟着伺候她们的宫娥内侍,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站在一起简直壮观极了。

  王言卿本以为她只是来单独给蒋太后请安,哪能料到这种阵仗,她只扫了一眼,都看不清谁是谁,硬着头皮给一堆影子行礼:“民女参见皇上、兴国太后、皇后及诸位娘娘。”

  皇帝坐在蒋太后榻前,张继后坐在皇帝身旁,后方还站着几个女官模样的丽人。蒋太后靠在榻上,神情恹恹,脸色蜡黄,听到陆珩来了,她眼睛亮起来,连忙道:“免礼。”

  说是侍疾,其实这些妃嫔只是杵在这里干站着,她们见不了蒋太后几次,蒋太后也未必认识她们。对蒋太后而言,她名义上的儿媳妇远不如陆珩熟悉。蒋太后发话后,妃嫔们很自觉地让开位置,从中间分出一条路来。

  陆珩见惯了这种场面,顺畅地穿过人群,走到蒋太后面前,王言卿赶紧垂头跟上。

  陆珩熟稔地给皇帝、蒋太后和张继后问好。蒋太后见到陆珩,脸上十分欣慰,她往陆珩身后看了一眼,目露了然之色:“你们来了。”

  陆珩脸上微笑如常,他侧身拉过王言卿,神态自然极了,一点都看不出紧张:“太后,这是卿卿。”

  王言卿不敢抬头,赶紧蹲身行万福:“兴国太后安。”

  蒋太后目光从王言卿身上扫过,只见这个女子容貌姝丽,眉宇间却没有轻挑恣睢,行礼时四平八稳,看得出来是个安静稳重的性子。蒋太后心里越发满意了,笑道:“起来吧。难得你们进宫来看哀家,不要拘束了,赐座。”

  宫女搬来绣墩,王言卿哪怕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也知道在皇帝、太后面前不能坐实了,虚虚只坐一半。陆珩对付这种场面游刃有余,温声道:“臣早就想来给您请安了,只是一直不得空。今日借陛下的光,带她来见见您。”

  蒋太后欣慰地笑了:“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有这心哀家就满足了。”

  陆珩顺势问起太后病情,他问的不是“您近来身体可好”这种空话,而是实实在在的细节,时不时穿插一两句好听话,哄得蒋太后满面笑容。这种话题轮不到王言卿,她和众多妃嫔一样,安静低着头,站在一边当壁花。

  皇帝坐在榻前,无声地扫过王言卿,又看看陆珩,目光中露出看戏之色。

  陆珩看起来游刃有余,其实闹心极了。他每说一句话都要算好后面五句以及蒋太后可能的反应,还不能露出端倪,真是自作孽。

  陆珩防备得当,再加上一点点运气,事情发展得出奇顺利。王言卿觉得蒋太后话中的“你们”是指“你们兄妹”,蒋太后则觉得是“你们夫妻”,在场众多后妃一片平静,没人觉得不对劲。

  唯有陆珩和皇帝知道内情,他们两个一个编一个看着对方编,竟然也很和谐。

  蒋太后环顾四周,她印象中陆珩和皇帝还是十来岁的少年,一眨眼,两人各自成家,和和美美齐聚一堂,心里委实熨帖。她感慨万千,叹道:“哀家这一生风风雨雨都走过了,平生再无遗憾,只可惜没能看到你们两人的孩子。先成家再立业,你们两人都该抓紧了。”

  皇帝神情微微凝滞,他登基十三年,宫里至今一个孩子都没有,蒋太后着急,皇帝如何不急呢?张继后听到蒋太后又提起子嗣,脸色不由讪讪,起身道:“药该好了,妾身去外面看看。”

  陆珩听到蒋太后提起这个话头就知道不妙,他赶紧趁机给王言卿递眼色,王言卿无需语言就领会了陆珩的意思,跟着张继后出去。

  王言卿出去后,陆珩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长长松了口气。蒋太后没注意到,皇帝却静静瞟了陆珩一眼。

  皇后亲自出去看药,其他妃子总不能在此傻等着,都随着皇后出去了。屋里的人转瞬走了大半,等人少了,蒋太后才露出嗔意,佯怒瞪了陆珩一眼:“你不是说遇到合心意的人会带给哀家看吗,如今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让哀家知道?”

  皇帝静静做壁上观,老人家难免唠叨,蒋太后不念叨陆珩就会念叨皇帝,相比之下,还是念陆珩吧。陆珩现在唯独庆幸他反应快,及时把王言卿打发出去了,要不然撞上这句话,场面简直不敢想象。

  陆珩知道指望不了别人,便自己圆场道:“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我想着忙完这阵就带她来见您,哪能知道您消息灵通,竟比我领先一步。”

  蒋太后也不去计较他这句话真假,再次语重心长道:“不管怎么忙,总要顾及家庭。这话也不只是对着陆珩,皇帝你也是。”

  这种话皇帝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他打心底里不以为然,道:“儿臣记住了。”

  蒋太后早就做不了儿子的主了,她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只能靠儿孙自己。如今没有外人,蒋太后见了晚辈后心情愉悦,顺势交待起身后事:“哀家的病就在这两天了,等哀家死后,皇帝不用给哀家守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赶紧生出子嗣,才是真正孝顺哀家。”

  皇帝听到这些话脸色微变,陆珩也收敛起笑,静静垂下视线。皇帝道:“母后,陶仲文正给您研究新的丹药呢,您说这些做什么?”

  蒋太后道:“哀家不喜欢那些丹药,不用折腾人了。哀家年纪到了,迟早有这么一天,用不着避讳。趁哀家还能说话,把事情安排好,等真到了那一天,也省得手忙脚乱。”

  皇帝沉默不语,陆珩更不会接话。蒋太后继续道:“哀家身后事不必大办,但唯有一点,务必把哀家跟你父亲葬在一起。”

  皇帝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声:“母后您放心,朕明白的。”

  ……

  另一边,王言卿陪着张继后等药,后面零零落落跟了一大帮宫女妃嫔。张继后说是亲自煎药,其实就是来厨房看一眼,连烟味都不必闻。她坐在暖阁里喝茶,等药熬好了,自有宫女端到她面前。

  王言卿完全不认识张继后,皇后及其他妃嫔面对陆大人的家眷,委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众女相对无言,静静侍立在暖阁,青烟浮动间,只能听到张继后掀动茶盏的声音。

  王言卿不用和人说话,心中颇为庆幸。她没有对此刻的生疏起疑,她觉得她和这些女人不熟很正常,陆珩和宫里关系再紧密也是外臣,怎么会结交后宫妃嫔?陆珩都不熟,更不必说王言卿。

  不过王言卿进宫之前,陆珩大致给她讲过宫里的关系。如今这位皇后也姓张,嘉靖元年入宫,但和张太后没有亲戚关系,只是凑巧撞了姓氏。张继后是皇帝第二位皇后,第一位皇后姓陈,因为嫉妒惹皇帝不快,自己惊吓流产,染病身亡。陈皇后死后,皇帝在蒋太后的敦促下,立了年纪最长的张顺妃为后,也就是如今的张继后。

  可惜张继后无宠,入宫十三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现在张继后年纪大了,皇帝宠爱新人,她的位置越发尴尬。嘉靖元年入宫的女子现在还活跃在台前的唯有张继后,剩下全是嘉靖十年入宫的新人,皇帝一口气选了九人,按照古礼册为九嫔。此刻一溜烟站在阳光下,鲜嫩得几乎反光。

  王言卿悄悄扫过暖阁中这些年轻鲜亮的女子,心想嫁入帝王家,尤其是皇帝这样聪明还多疑的帝王,恐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她更愿意生活在宫外,哪怕没有锦衣玉食,至少自由自在。

  很快,药好了。张继后亲手端着药回到慈宁宫正殿,蒋太后不知道在和皇帝说什么,看到她们淡淡点了点头,之前的话立即打住。蒋太后喝药之后,脸上露出疲色,皇帝有事要回乾清宫,陆珩见状顺势告辞,带着王言卿退下。

  陆珩要去乾清宫,只能派人送王言卿回家。这次是在皇帝和蒋太后面前过了明路的,陆珩不怕有人在路上为难王言卿,叮嘱了几句便送王言卿离开。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王言卿坐在出宫的马车上,神情已经非常淡定。她猜测她们出去的时候,蒋太后应当和皇帝、陆珩说了什么,皇帝现在叫陆珩去乾清宫,多半是要商谈此事。

  王言卿想了想就抛开,并没有放在心上。回府后她的生活依然平静悠然,但陆珩却忙碌起来。他一忙起来就不见人影,王言卿好几次想和他谈谈傅霆州的事,都没找到机会。

  没过几天,宫里忽然传来噩耗,蒋太后病逝。王言卿拜会蒋太后的那一面,果真成了最后一面。皇帝悲痛过后,遵照蒋太后遗命,以日带月,守孝二十七天。同时,皇帝也在早朝上提起了蒋太后丧葬礼仪。

  蒋太后死在北京,而皇帝的父亲兴献王葬于安陆,这要如何安排?朝臣有的建议合葬,有的建议南北分葬,各伴衣冠。

  分葬是最方便的,但蒋太后唯一的愿望就是和兴献王合葬,皇帝身为人子,怎么能违背母亲遗愿?最后皇帝不管朝臣争吵,发话合葬。合葬便涉及迁棺,皇帝一边在天寿山选择陵址,一边派锦衣卫回安陆,查看兴献王安身之地显陵。

  这种事情自然落到了陆珩身上。皇帝看似在早朝上征求朝臣对墓葬的意见,其实早在蒋太后薨逝之前,皇帝就和陆珩商量过合葬及迁兴献王灵柩的事情了,在早朝上提出只是通知臣子们一声而已。

  墓葬是大事,容不得丝毫差错。陆珩派心腹去承天府查看显陵情况,还要勘选蒋太后陵址,成天忙得不见人影。王言卿见状更不好打扰他,她想着,等忙完这段时间,陆珩清闲下来后,再谈傅霆州的事吧。

  结果,从显陵回来的锦衣卫却禀报,显陵玄官有水。皇帝听说父亲的陵墓里进了水,十分伤心。他们在京城一待就是十四年,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安陆,连墓地里进水了都没人知道。皇帝心痛之后,下定决心南巡,亲自回安陆老家查看是否迁陵、如何合葬。

  王言卿本以为陆珩忙过这一阵就好了,结果过了这一阵,他变得更忙了。皇帝南巡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但是护卫、扈行、排查、安检,全部由锦衣卫负责。

  陆珩忙得昏天黑地,王言卿越发不好用小事打扰他。深夜,陆珩又忙到月上苍穹才回来,王言卿已经换了夏衣,她给他倒了盏热茶,说:“二哥,菜回灶上温了,你再等等。”

  陆珩接过茶盏,心里不无愧意:“这么晚了,你自己去睡觉就好了,不用等我。”

  王言卿摇摇头:“你没回来,我睡着了也要做噩梦,不如在这里等你。二哥,南巡你也要伴驾吗?”

  陆珩应道:“自然。”

  皇帝出门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如果不去占坑,功劳就全被别人抢走了。王言卿对此并不意外,她问道:“二哥,南巡怎么也要耽误两个月,你的随身行李怎么收拾?”

  南巡是朝廷大事,各地行宫有礼部安排,陆珩对此并不担心。不过,王言卿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他如果走了,王言卿一个人在家,傅霆州会老实待着吗?

  陆珩端着茶盏,想了又想,最终觉得不能给傅霆州任何机会。他很快拿定主意,说:“卿卿,你也一起去吧。”

第54章 南巡

  “我?”王言卿听到,颇为意外,“南巡是全朝大事,我无官无职,并非命妇,跟过去恐怕不妥吧。”

  确实不妥,皇帝南巡,国家大事总不能不管了,内阁文臣、卫兵武将都要随行,再算上侍奉皇帝的后妃、宫女、宦官,光现在统计的人数就足有万余。一万多人出行不是小事,稍有差池就会酿成大祸,南巡的安全压力非常巨大,随行臣子都尽量减少侍从,实在年老体衰、走不动路的臣子会带一两个长随,但没人携带妻眷。陆珩这种时候带一个女子,无论怎么说都太冒尖了。

  可是事在人为,这种事可以想办法解决,万一王言卿留在京城却被傅霆州劫走,那就无法挽回了。相比之下,陆珩宁愿冒着枪打出头鸟的风险,把王言卿带在身边。

  陆珩说:“没关系,其他人也要带丫鬟,我少带几个人,将你加进去,并不妨事。”

  陆珩说得笃定,王言卿没有怀疑,立马安下心。她不想给陆珩添麻烦,从始至终没有闹过一句,但听到可以同行,她的神情还是明显振奋起来。

  说来惭愧,她醒来已有五个月,然而除了陆珩,她在陆府再没有说得上话的人。能跟着陆珩一起出门,她当然愿意。

  这么一说,王言卿紧张起来,忙问:“南巡要准备什么?我还什么都没收拾呢。”

  她说着就想回去置备东西,陆珩止住她的动作,说:“不急。现在还在点兵,至少得准备两个月才能出发。”

  还有两个月,王言卿心里安稳下来,她问:“宫里娘娘也要出行吗?”

  “是。”陆珩点头,“这是皇上登基后第一次回乡,多半也是最后一次了。皇帝要回去祭拜显陵,他想带着后妃给兴献王看看,以慰兴献王在天之灵。张皇后已确定随行,剩下的人选还没定好,但多半是方德嫔、阎丽嫔。”

  王言卿点头,她努力想了一会,终于在脑海中把这些名字和脸对上。上次探病时她和这些后妃有一面之缘,方德嫔端着脸,脸偏长略方,看起来很刚硬,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阎丽嫔要柔和娇美一点,脸颊圆润,身材娇小,无愧她的封号。

  这么一想,王言卿忽然意识到探病那天阎丽嫔的表现似乎不大对劲。她总是贴着墙角站,而且频频抬手、捏手帕、抚摸衣服,看起来很紧张。陆珩见王言卿若有所思,问:“怎么了?”

  王言卿颦眉,过了一会缓缓摇头:“没什么。应当是我想多了。”

  阎丽嫔作为一个年轻稚嫩、无依无靠的妃嫔,给蒋太后侍疾时紧张很正常。大概是王言卿想多了吧。

  皇帝是一个主见很强的人,定下南巡计划后立马开始推进,分三路积极准备。一路钦差带着圣旨,同地方巡抚搭盖南巡沿途的驻跸行宫;一路去安陆修饰兴王旧邸;一路去大峪山,准备兴献王和章圣蒋太后合葬事宜。

  朝中所有人都在忙南巡的事,兵部安排扈从驿传事宜,户部下发置办粮草、扈从人马所需银钱,户部尚书天天进宫哭穷,最后皇帝被哭烦了,从自己的私库太仓中拨银二十万两。礼部尚书严维呈上了一份详细的南巡计划,包括离京日期、祭祀礼仪、巡视流程,具体到哪一天去哪个地方,各地何时接驾,沿途官员、耆老及诸王如何晋见,都仔仔细细写好了。皇帝对这份计划书非常满意,特意在早朝上褒奖了严维。

  南巡对文官来说是个博出彩的地方,他们忙着争权夺利,武将中的气氛却截然相反。皇帝南巡最大的问题就是安全,对于武将来说,这是个扔不得也接不得的烫手山芋,做好了是应该,但凡出丝毫差错,那就等着全家流放吧。

  锦衣卫原身是仪鸾司,负责皇帝仪仗和侍卫,是皇帝的脸面,所以他们的衣服才那么花哨。后来洪武皇帝为了控制功臣,不断给自己的亲军下放权力,之后干脆撤仪鸾司,改制锦衣卫,锦衣卫才从原来的仪仗队变成如今集搜集情报、巡查缉捕、直驾侍卫于一体的独立军种。

  但扈行仪仗依然是他们的老本行,这次南巡调动锦衣卫足足八千人,六千人保护皇帝,二千人充当仪仗门面,陆珩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就是在筛选、调配锦衣卫人手。此外还有扈驾官军六千人,这部分人由五城兵马司出,正巧由傅霆州经手。

  大概,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吧。

  七月十六,准备了三个月的南巡终于开始了。皇帝率领文武百官、护卫侍从近一万五千人,离开紫禁城,浩浩荡荡往安陆走去。哪怕随行队伍高达一万五,但只有最核心、最重要的几个官员有幸跟皇帝出门,勋贵中则是武定侯郭勋、成国公朱希忠和镇远侯傅霆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道士陶仲文。

  傅霆州混在一票开国元勋中,年轻的扎眼。众人明面上不说,私底下都在嘀咕,傅霆州是不是要被皇上重用了?

  众臣揣测圣意时,没人注意到,后宫伴驾人选变成了皇后张氏、德嫔方氏和端嫔曹氏,阎丽嫔被悄悄换下去了。同时,还有一辆马车,无声混入队伍中。

  傅霆州勒着马走在舆辇之右,目光静静盯着一个地方。他看的十分投入,靠近的人也不由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然而除了滚滚车流,并没有看到其他。传信人奇怪,问道:“镇远侯,你在看什么?”

  傅霆州回神,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睛:“没什么。怎么了?”

  “哦。”传信的人单手控制着座下马匹,指向前方,“武定侯有事找你。”

  今日是离京第九天,按计划晚上应该在卫辉府驻跸。傅霆州找到武定侯,问:“武定侯,您找我?”

  武定侯淡淡应了一声,说:“一会就到卫辉了,进行宫时你要多注意,不要出疏漏。”

  傅霆州点头:“我明白。”

  他说着朝队伍最中央的御辇看去,皇帝乘坐的辇车由锦衣卫护送,锦衣卫之外才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傅霆州负责的部分便是右路。但现在,傅霆州直觉御辇外护卫的走向不太对,皱眉问道:“今日锦衣卫是谁当值,怎么巡逻和往常不一样?”

  武定侯年过五旬,身体已经发福,骑在马上早不似当年矫健,但那双鹰隼一样的眼睛依然能看出是从军之人。他脸上皱纹纵横,嘴角两侧刻着深深的纹路,让人望而生畏。他的声音同样低沉沉的,听不出情绪:“是陆珩。刚才皇上有兴致,放弃御辇,想要骑马。陆珩陪着皇上跑马去了。”

  傅霆州没出声,眉毛稍稍抬了抬。难怪他觉得锦衣卫走动的方向不对,原来,辇车里是空的。

  涉及皇帝,这事不好置评,傅霆州轻轻笑了下,道:“难得皇上兴致好,陆指挥使亲自做陪,安全应当是无虞的。”

  傅霆州清晰地听到武定侯冷冷嗤了一声。武定侯自恃功高,认为京城武官都该以他为首,但是现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频频挑战他的权威。武定侯抬起一边唇角,脸上不屑之意昭然:“这样最好,真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多少人要跟着他掉脑袋,他担当的起?”

  傅霆州垂下眼睛,没有应话。官位做到一定程度,无论有没有前仇旧怨,最后都会变成仇人。前几年武定侯还说过陆珩的好话,到现在,就已经完全成仇了。

  陆珩的势头太猛了,这段时间接连破获两桩大案,风头无出其二。文官,勋贵,以及锦衣卫内部,已有许多人看不惯他。

  有些时候,太早起跑,未必是好事。

上一篇:云鬓楚腰

下一篇:春心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