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杀 第44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程知府听到,怒斥道:“头发长见识短,简直愚昧!山洪爆发瞬息万变,眨眼的功夫就把人冲走了,水性再好又济什么事?”

  媳妇刘氏听到,悄悄说:“公爹在水上讨生活,下水非常谨慎,一直告诫我们出门看天气。如果下大雨,他绝对不会靠近河道的。”

  “愚不可及。”程知府气急败坏,拂袖骂道,“劳役岂能和平时一样,当时队伍中又不止你们一家人,走不走哪轮得到他们做主?”

  刘大娘说:“县太爷也是这样说的,回村后里正劝我们看开些,这应该就是个意外。我们婆媳本来都认命了,可是,自从他们父子失踪后,家里养的鱼鹰就不见了。前两天鱼鹰突然飞回来,爪子上还绑着一条布带。我觉得那条布眼熟,解下来看,结果那是我儿子的衣服,上面用血写着‘救我’。”

  程知府细微地抽了口气,憋着脸色,再说不出话了。陆珩听到这里,开口道:“东西呢?”

  “在这里。”刘大娘连忙翻衣服,从衣带里取出一块染血的布片。士兵接过东西,递给陆珩。陆珩拿过来翻开,只一眼就确定上面是人血。他淡淡掀起眼皮,盯着刘大娘问:“这块布都有谁知道?”

  “只有我们娘俩。”刘大娘忙道,“我们本来想去县太爷那里报案,但衙门的人一见我们就轰我们出去,说就是洪水失踪,让我们不要再来打扰县太爷。我们怎么求都没用,最后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才跑到行宫外面,想试试能不能伸冤。”

  陆珩把布交给自己的人,示意他们收好。陆珩看向程知府,程知府脸色已经完全白了,虚汗涔涔,坐立不安。

  “程知府。”陆珩慢慢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程知府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显然毫不知情。陆珩不想和他浪费时间,说:“程大人,此事看来另有蹊跷,可能并不是普通的失踪。一会劳烦程大人将河谷村的户籍、地理志都送来,还有最近三年的失踪案,一并带来。”

  程知府应是,哪还敢多话。陆珩初步问完,接下来要核查这两人证词真假,才能做下一步安排。他很自然地对锦衣卫说道:“将她们带下去关押,不许任何人靠近。”

  锦衣卫正要应话,傅霆州笑了一声,不留情面地打断陆珩的话:“这两人说话条理清晰,未必真是普通民妇,说不定是刺客伪装。陆指挥使要查卷宗,恐怕没时间看管犯人,依本侯看,这两人还是继续由兵马司看押吧。”

  五城兵马司管京城治安,傅霆州的话也算合情合理。现在陆珩的关键线索就是这两个人,这么大的把柄,傅霆州怎么肯让出去。

  陆珩脸上露出愠色,他拍了下扶手,冷冷看向傅霆州:“镇远侯,你扣押锦衣卫人证,意欲何为?”

  跪在地上的刘家婆媳听到这些话,险些背过气去。她们只以为这是京城来的大官,没想到一个是侯爷,另一个是锦衣卫。难怪知府都陪坐在侧,战战兢兢赔小心。

  陆大人和镇远侯吵起来了,程知府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成了炮灰。别人怕陆珩,傅霆州却不怕,他同样冷嗤一声,语气似铁,毫无转圜余地:“本侯不过保护行宫安全罢了。陆大人莫非要为了查案,置皇上的安危于不顾吗?”

  “好。”陆珩从座椅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傅霆州,“今日这么多人见证,这本是我的证人,但镇远侯执意要亲自看管。镇远侯务必看好了,人放在你这里,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害我无法查下去,那我可要去圣前评理了。”

  傅霆州一怔,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孙子他是故意的!陆珩故意甩锅,如果案情查出来,无疑是陆珩的功劳;如果查不出来,或者这对婆媳死了,那陆珩就能把责任全推给傅霆州。

  谁让傅霆州扣着他的人证呢。

  傅霆州气得攥紧扶手,但很快冷静下来。人证在他手里,陆珩没法审问也没法刑讯,锦衣卫的手段全部不管用,傅霆州就不信陆珩能光靠看卷宗查出结果来。陆珩迟早都要求上门,傅霆州等着。

  但被陆珩算计了一把,傅霆州还是怄气极了。他冷着脸起身,连场面话都不想说,冷冷喝了声“走”,就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离开了。程知府不敢单独和陆珩待着,赶紧借机溜走。

  等那两人出去后,陆珩脸上慢悠悠浮起笑。感谢傅霆州,替他解决了一个难题。

  锦衣卫内部并不是铁桶一片,里面也有各种派系。陆珩能防别人,却防不住内鬼。他刚才狠狠得罪了陈寅,他怕陈寅在锦衣卫中安插人,直接杀了这对婆媳。之后即便陆珩破案,也不免要在皇帝心里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了。

  所以陆珩故意激怒傅霆州,让傅霆州来看守。之后无论出了什么问题,陆珩都能推给傅霆州。

  陆珩坑了傅霆州一把,心情愉悦,白日的憋屈气终于消散了些。属下却面露难色,不无担忧地问:“指挥使,人在镇远侯手里,连供词都没法录,这怎么办?”

  “不妨事。”陆珩淡淡道,“你们跟着程攸海去拿卷宗,只要是有关系的东西都搬回来,不要让他们使花招。”

  属下抱拳,铿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很快人都走空了。等四周无人后,陆珩才不紧不慢走到东间,绕过屏风,问:“卿卿,怎么样?”

第56章 暗流

  问话的地方是陆珩选的,他从皇帝行殿出来后就立刻派人去找王言卿。但他很不走运地碰到了傅霆州和程知府,陆珩在路上临时改变主意,悄悄提醒王言卿,让她在他们之前到达,先行一步藏在屏风后。

  现在是日暮时分,光线昏暗,再加上屋子萧条,久无人住,藏一个人并不难。然而外面毕竟坐着两个朝廷命官,其中还包括老对头傅霆州,王言卿怕惊动那两人,呼吸、动作都再三放轻。受到的局限太多,并没有留给她太多余地观察表情。

  王言卿细微摇头:“隔得太远,我看不太清。不过,她们的反应不像是特意训练过。”

  陆珩也这么觉得,他审问时一直在关注那对婆媳的手,她们关节粗大,手掌粗糙,手指头还有裂纹。习武同样会长茧子,不过握刀和握农具的位置不一样,长出来的茧子也截然不同。仅凭外貌,看不出伪装痕迹。

  陆珩暂且相信她们是真的来告状的。陆珩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这里人来人往,随时可能有人回来。走吧,我们回去说。”

  王言卿点头,她没有漏过陆珩说得是“随时有人回来”,他这样形容,所指的人应该是傅霆州或程知府。程知府不过四品,就算看到陆珩在屋里藏了外人也不敢外传,那陆珩担心的,便只能是傅霆州。

  奇怪,二哥为什么排斥傅霆州看到她?虽然这样说很不要脸,但是傅霆州现在还迷恋她,哪怕撞到王言卿也不至于去上面告状,二哥在担心什么?

  从她遇到傅霆州开始,解释不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王言卿没有做声,安静地跟着陆珩回到他们居住的行院。南巡一切从简,连王言卿都是悄悄塞到队伍中的,她不能再带太多丫鬟,只带了灵犀出门。

  灵犀看到王言卿、陆珩回来,什么话都没有问,给他们换上热茶后就熟练地关门离开。王言卿习惯了这种待遇,并不觉得不对,她没空喝茶,凑近了问:“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她坐了一天的马车,好容易踏上实地,还没等她把行李收拾好,忽然有人过来说指挥使找她。王言卿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安置在一件褪色的、落满灰的屏风后。再然后,陆珩、傅霆州和一个她不认识的官员走进来了。

  陆珩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就如你所闻,有人跑到行宫外面鸣冤。皇上听到了,命我三日之内破案。”

  “三日之内?”王言卿听了大惊,“皇上怎么这样强人所难?”

  陆珩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扶手,慢悠悠说:“是我请命的。”

  王言卿霎间没话说了。她看着陆珩,无法理解他在做什么。

  陆珩无意多解释,说:“事情已经至此,先解决案子罢。你说,那张写救命的布条,是真是假?”

  布条上是人血不假,但没说一定是刘家儿子的血,万一是刘家婆媳为了引起重视,故意夸大呢?王言卿想了想,诚实地摇头:“信息太少了,我无法判断。我总觉得,好些事情刘大娘没有说。”

  “是。”陆珩对此并不否认,“我也感觉到了。她们似乎很害怕,说话时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她们害怕是正常的。”王言卿说,“你们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哪个平民百姓不害怕?何况这其中还有她们当地的知府,她们心存顾忌很正常。”

  陆珩对此无能为力,他很擅长让人畏惧他,但如何平易近人却不在锦衣卫的课程里。陆珩说:“如果你来问,有把握看出真假吗?”

  王言卿斟酌片刻,最终缓慢颔首:“应当可以。但是,我要单独见这两人,最好不要有官兵和守卫。”

  如果人在锦衣卫,这是非常好安排的事情,但人偏偏被傅霆州带走了。陆珩心里骂晦气,但面上依然举重若轻:“没问题,我来安排。”

  夏日天长,暑气笼罩着大地,连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层青色的雾霭。官兵奔袭了一天,晚上还要在这里巡逻,都苦不堪言。但镇远侯吩咐的事情他们不敢怠慢,一队人围着墙根巡逻,忽然有人眼睛一尖,看到几个青壮男子朝这里走来。

  锦衣卫那套衣服隔八百米都能认出来,官兵们立刻警惕起来,挡在路前,高声问:“来者何人?”

  为首的锦衣卫飞快出示自己的腰牌,说:“陆大人怕证人出差错,命我们来检查检查。”

  巡逻官兵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可不吃锦衣卫这一套:“镇远侯有令,没有他的信物,任何人不得进入。”

  锦衣卫不耐烦,也不由抬高了声音:“只是看看证人而已,你们百般推脱,是不是另有目的?”

  夏夜火气重,两队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把守大门的官兵不断往前看,心里着急又不敢擅离职守。两个宫装女子走过来,官兵目光注意着前面,却不忘拦住来人:“什么人?”

  宫女端端正正行了宫礼,主动打开手中的木盒盖子:“我们是送饭的。”

  官兵扫过这两人,她们穿着普通的宫女装扮,腰上挂着腰牌。这两人看着眼生,但他们是外臣,不认识宫女很正常。官兵注意到她们腰牌边缘已经被磨平,衣服有些旧,裙角处还沾着浮土,像是走了很久路的样子。

  总体来说,这是两个很寻常的宫女,唯一不寻常的,就是她们的容貌太出色了。尤其是后面那一个,她一直低着头,但露出来的额头雪白,身段也修长窈窕,这种女子,在宫中会仅是个送饭的吗?

  官兵目光不无怀疑,他检查食盒,盒子里面除了两盘简陋的菜,两碗米饭,再没有其他东西。宫女很主动地拿出银针,当着官兵的面在每一样菜里验毒。她的手一动不动举着,过了很久,银针并没有变色。官兵的目光落到两人身上,宫女瞬间紧张,声音都僵硬了:“军爷,我们是尚食局的宫女,奉命来送饭菜……”

  夏日衣衫轻薄,藏不了刀剑,官兵打量了几眼,没看出不对来。他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兴许宫里的水土就是养人。他这样想着收了刀,放她们进去。

  宫女将食盒恢复原样,非常标准地行了一个宫礼,小碎步迈入大门。另一个女子亦步亦趋跟在同伴身后,她低垂着眉眼,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等关门后,灵犀才隐晦松了口气,她将食盒交到王言卿手中,说:“姑娘,我在这里看着,你快去快回。”

  王言卿点头,她知道时间紧张,没再耽误功夫,快步走向房间。房门突然推开,里面的人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

  王言卿站在门口,双手行了个万福,说:“我是尚宫局司膳宫女,奉命给二位送饭。”

  听到是送饭的人,刘家婆媳二人先是放松,随后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原来是宫里的贵人……我们随便吃点就行了,哪能让您来送。”

  王言卿抿唇笑了笑:“我只是一个宫女,您不必唤我贵人。二位现在要用饭吗?”

  刘家婆媳饿了一天了,早就前胸贴后背,听到这话忙不迭点头。刘媳妇主动上前接过王言卿手中的食盒,刘婆子有些难为情,道:“老婆子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宫里的人哩,果真漂亮的像是年画一样。不对,年画哪有您好看……哎呦,小心!”

  刘媳妇来接食盒,两人不知道谁没拿稳,王言卿松手,刘媳妇却没接住。刘媳妇下意识捞了一下,但还是没拉住,食盒咣当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汤水洒了一地。

  刘媳妇的脸顿时红到脖颈,连忙跪下捡饭:“对不住,都怪我粗手粗脚的,没接住……”

  “无妨。”王言卿主动提着裙子蹲下,收拾地上的狼藉,“是我处事不周。这些饭掉在地上,不能吃了,一会我让人再送一份。”

  刘婆子看着地上白花花的饭,心疼地说:“哪用再送一份,就沾了点土,拍一拍就能吃。”

  “这怎么能行?”王言卿道,“地上这么脏,哪能让二位入口?二位稍等,饭菜一会就送来。”

  刘婆子欲言又止,最后讷讷闭上嘴。其实她真的觉得能吃,这么好的白米沾了点土就要扔,简直糟蹋东西。但宫里人讲究,刘婆子不敢说,只能唯唯诺诺同意。

  刘媳妇打翻了饭,十分愧疚,一直跪在地上把碎瓷片收好,又把菜汤擦干净。王言卿将残渣收入食盒,默默盖好盖子。

  其实打翻食盒并不怪刘媳妇,是王言卿故意松手,害她没接稳。

  惊讶发生在瞬间,是所有表情中最难掩饰的。因为意外往往代表着危险,所有人在那一刹那都会露出最本能的自己。食盒突然坠落时,刘家媳妇愣了一下才去捞。听到瓷碗破碎的声音,她脸上飞快闪过害怕和愧疚,赶紧跪下来收拾残羹。她的动作很麻利,像做惯了家务的人,并不像练武之人。

  刘大娘心疼粮食的表现也不似作伪,她和王言卿说话时,眼神一直盯着地上的饭粒,听到王言卿要将东西扔掉,她眉毛下拉,眼皮上折出褶皱,双唇紧抿,明显想说话又强行忍住。

  如果是刺客或者奸细,看到东西坠落的第一反应该是戒备,不应当出现愧疚。刘家媳妇看到饭菜洒了,立即跪下来收拾残局,将整片后背暴露在王言卿面前,王言卿突然靠近她时,她身上的肌肉也没有绷紧。

  综合种种表现,这确实是一对农村婆媳。既然确定了身份,那后面的事情就好说了。

  刘家婆媳不懂宫里的规矩,王言卿借口等饭菜,理所应当留下来。王言卿道:“真是对不住,害你们要多等片刻。”

  刘大娘看到这位仙女一样的女子没嫌弃她们粗俗,还温温柔柔和她们说话,哪好意思应承:“这有什么,我们平时下地,总得戌时才能吃上饭,有时候田里没忙完,亥时吃饭也是常事。如今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连饭都要劳烦你们送来,我们才该说对不住。”

  王言卿笑笑,说:“二位不怪我就好。菜估计要过一会才来呢,你们快坐下说话。”

  王言卿这样说,其实她心里知道,饭菜是不会来的。她偷偷混进来,肯定不能留下痕迹,这顿饭注定吃不成。等王言卿走后,真正的宫女太监才会过来送饭。

  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刘氏婆媳看到王言卿和气地招呼她们坐,就当真坐下了。王言卿装作对田园好奇的样子,主动问怎么种地。

  原本王言卿是宫里的贵人,在刘家婆媳心里遥远又畏惧,现在她请教问题,地位一下子降低了。刘大娘没想到宫里的人竟然还有不如她的地方,内心膨胀,立即喋喋不休谈论起来。

  王言卿双眸认真地注视着刘大娘,时不时微笑点头,几句话的功夫,她就把刘大娘的家庭情况、籍贯年龄套出来了。刘媳妇看着婆母侃侃而谈,有些尴尬,悄悄拉刘大娘的袖子:“娘,这位姑娘说不定都没碰过土,你说这些,人家怎么耐烦听?”

  “哪里。”王言卿笑道,“我其实也是村里长大的。小时候祖母去种田,我便在田埂上等着,怎么会没见过土地?”

  其实王言卿不记得这些事情,她都是听陆珩和她说的。王言卿心里不无遗憾,她家破人亡,七岁就失去了双亲、祖母,而她现在连祖母的脸都想不起来。如果她祖母尚在人世,应当也是面前这位老婆婆一样饱含风霜又坚韧不屈的模样吧。

  王言卿暗暗叹了一声,她已经取得了刘家婆媳的信任,慢慢开始触碰案件:“大娘,我听说您是来鸣冤的,这是怎么回事?”

  刘大娘听到这些,飞扬的眉毛耷拉下来,沉沉叹了口气:“是啊,我那老头子和儿子,现在还不知道死活呢。”

  王言卿问:“为何?”

  “他们四月的时候被朝廷召去修建行宫,六月时邻村的壮丁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就他们没音信。我一直等一直等,眼看都七月了,还是没有消息。我跑去县衙问,最开始县衙的人不说,直接把我们轰走。后来我叫上村里的人一起去,官差不出来,我们就坐在门外面等。县太爷见赶不走我们,才说河谷村的男人在去劳役的路上碰到发大水,被洪水冲走了。”

  刘大娘说这些话时眼神无光,嘴角的褶子重重坠落下来,是一种麻木的平静。王言卿想了想,问:“他们在去的路上就被洪水冲走了,朝廷征丁在四月,为何县衙七月才告诉你们?”

  “我就是想不懂这件事,才觉得他们不是被水冲走了。”刘大娘说,“后来里正挨家挨户上门,说县里给发丧费,每家出一个人去县堂取,领了钱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不信我儿子就这样死了,没有去拿。”

  王言卿问:“村里其他人都领了吗?”

  “对啊。”刘大娘沉沉叹气,“日子总要往前过,人都没了,还揪着不放做什么?他们都说我魔怔了,可是我每天晚上一闭眼就能看到我儿在受苦。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刚给他娶了媳妇,哪能这样稀里糊涂地送他走?就算真是遇到了山洪,也总该有尸体吧。”

  刘家媳妇沉默,低着头坐在婆婆身边。屋外光线一层层暗下去,她们坐在空落落的木桌旁,像是社庙里的雕像,沉默而斑驳。王言卿思忖片刻,问:“每个村子都要招劳役吗?”

  “对。”

  “除了河谷村,还有其他地方的人遇到这种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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