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色鸳鸯肚兜
我呆愣着坐在床上许久,只觉得一时回不过神来。
要说我这一辈子最敬爱的长辈,非我爹莫属,他不仅是我最亲的人,我一生所有的观念和想法都来自于幼时他对我的教导。
奈何我身有所困不能承欢膝下。
听子新他们两口子说,我爹的身体如今还健朗,尤其他又有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天天忙得不行。
可是若论我最孝敬的长辈,便是太后了。
自从皇帝登基那一年我入宫,到今年太后仙去,我与她做了二十四年的婆媳了。
人人都赞我对太后日日侍奉,纯孝至极。
可是太后对我也是疼爱的。
也许她的疼爱有太多的条件,但也终究是疼爱了。
满宫这么多的嫔妃,她最看重的是我,我怀阿烁的那一年,她亲自来探望,并且当着皇帝和满宫的嫔妃说我的孩子才是皇家的正统。
后来,太后虽然不满郑烁是个女孩,但是此后数年,太后对郑烁终究还是区别于其他皇子公主的疼爱。
如今太后仙去,我以为她会将她寿康宫里的东西都留给她的亲生子小王爷。
但是没有,除了不多的一些名家字画给了小王爷,还给了郑灿一匣子的古书典籍以外,她所有的金银古玩,珠宝首饰全部都留给了她的孙女,郑烁。
这样的疼爱哪怕是带着条件的,终究也不得不让我感动。
太后薨逝以后,最伤心的莫过于皇帝了。
皇帝是十岁上过继给太后的,早年间他们也有过一段母慈子孝的缘分,奈何登基后为了贵妃的事闹得彼此翻了脸。
后来这几年我在中间多番周旋,太后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好了很多,可终究还是都抹不开面子。
太后生病的最后时日,皇帝撂下所有朝政日日和我一起在太后跟前伺候着,衣不解带,亲侍汤药。
皇帝是尽了心的。
太后这一辈子,操心最多的莫过于皇帝了,自从养了他,便殚精竭虑的为他筹谋为他算计。
哪怕他后来登基,太后也是密切关注着朝堂,生怕有什么是不利于皇帝的。
不论时局怎样变化,皇帝的利益对她而言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哪怕她心里挂念小王爷,也几乎从不传召。
不论如何,她都是对得起皇帝的。
也对得起我。
太后虽然担忧了一辈子,但是最后的结局还是好的,在历代皇后里也算是善终了。
至少最后的日子里,皇帝和我,小王爷和小王妃都是没有一刻不亲侍在侧的。
皇孙和皇孙女们也在身旁。
人生这样的结局便是挡在普通百姓的家里,也是很好的了。
我不免也想起自己,我人生的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太后薨逝,皇帝伤心的病了一场。
我的身子虽然也有些不好,但是皇帝都病得起不来了,我实在不好再称病了。
只好一边主持太后的丧仪,一边照应皇帝的身体。
太后的丧仪算是国丧,不仅内宫,前朝也得多方照应,好在有苏泽和景妃帮衬着我这事才算料理全了。
不过就算如此,也并不轻松。
及至太后的梓宫入土为安之后,我终于彻底病倒了。
这一次我病得很重,一到晚上就昏昏沉沉的发着烧,有时候头痛的睡不着,有时候睡着了又胡乱的做着梦,我梦见苏泽,我的孩子们,都乘着一辆车远远的离开了。
大多时候都会梦见太后,太后细雨绵绵般的与我说着话。
我知道是梦,但是我醒不过来。
我正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忽然看见昏暗的灯光下,那门口的角落里仿佛有个什么玩意儿在那儿蠕动着,吓得我心跳都慢了半拍。
我大声的叫道,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的,给我出来!
我看着那一团不动了,仿佛迟疑了一会儿。
我最近连着做噩梦,本来就心绪不稳,看见这个真是吓死了,抓起旁边的茶碗便摔了出去,给我出来!
那个玩意儿缓缓的站起来,竟然是个人!
待她走进了我才看清楚,竟然是恬嫔!
阿扎,你蹲在我门口做什么呢!我带着怒气道。
许是她看我恼了,吓得更不敢说话了,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委屈的看了看我,便站在床榻旁边开始扣手指头了。
大约是苏泽在外边听见了动静,忙带了几个宫人进来了。
一看见阿扎在我床边傻愣愣的站着,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谁让她进来的。
我仍然心有余悸地问苏泽。
苏泽一边忙着安抚我,一边又训斥阿扎。
不是让你站门口嘛,等着娘娘醒了再来说话,你干什么了?
一听苏泽训斥,阿扎显得更局促不安了,委屈的大眼睛又洇了水似的,嘴里嘟囔着,我只是站着太累了……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一看她这样我到又不好苛责她了,只好摆摆手道,行了,你坐这儿吧。
她这才嗫嚅着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
我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宫人说道,去拿些吃得过来吧。
你大晚上的,过来我这里做什么呢?我问她。
你一直不好,又一直睡着,我怕你醒不过来。她有些哭腔。
你这般吓我,我才真是要醒不过来了!我叹了口气。
她有些羞愧的坐在椅子上不敢看我,恰有宫人给她上了一桌子的奶茶糕点,她这才不羞愧了,开始吃起来。
太医说我是心力交瘁,又受了风寒导致自己心脉受损,需得长时间的静养。
自从太后下葬到如今,我已经在床上静养了一个多月了。
因我病得实在是不能管事了,宫务便分给了景妃,恪妃,敦嫔和云嫔四人。
若有什么不能拿主意的也是先来我这里报了苏泽,再由苏泽禀报我来拿主意。
我早前便吩咐过她们不必来侍疾,也不必来看我,所以我病了这么久,宫里倒是一直清静。
除了阿扎这么个不守规矩的想要往这里跑便要往这里跑的,更无旁人了。
倒是皇帝,仿佛良心发现一般的,得空便要来看一看我,便是哪一日他自己不能来了,也要差人来打听打听。
听说还经常召我这里的太医过去问话。
早年间他也不曾对我的事这样上心,许是太后不在了给他的打击太大吧。
前两天子新倒是在信上与我说了一件趣事。
大概是我那时昏迷不醒着病得太重了,竟然有个大臣给皇帝上书说,皇后病重,怕是不能承天命了。
他让皇帝不要伤心,为了江山社稷尽早捡择继后人选。
听说皇帝听了大为恼怒,当场便让人摁着上折子的那个大臣打了一顿板子撵出宫去了。
不想这事不知怎么让我爹知道了,我爹在家急得不行,赶紧让子新传信进来问我到底怎么样了,如何就病得那样了。
我只好亲自写信告诉我爹我的病快好了,这才让他放心了。
我听了这事都给气笑了,我操劳了半辈子如今病得重了,你特么连后事都不给我准备就要开始捡择继后了。
我便是立时死了,你们也得守孝三年呢。
我的孝子贤孙们,不要脸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吧。
皇帝天天到底领着一群什么人啊!
幸好这事皇帝做的够义气,不然我便是病的起不来也得去给他搅和一遭。
上天入地,大家一起来好了!
皇帝倒是什么都不提,面上也不显,我却是知道,这事不是这么简单。
只怕有人早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如今太后不在了,又觉得我苏家式微,再加上前朝的大臣们也摸不准皇帝对我的态度。
此番,不过是找了个傻子出来试试水罢了。
皇帝大约是怕我知道了,下令这事不让任何人提起。
若不是子新传信给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已被人当成死的了。
我被这事一激,身上的病倒仿佛去了一半似的,这几天又有了些还阳的感觉。
只是睡得还是不太安稳,动不动便要做噩梦,身上还是没有力气,但也能站起来走走了。
百亩中庭半是苔,门前白道水萦回,爱闲能有几人来。
小院回廊春寂寂,山桃溪杏两三栽,为谁零落为谁开。
也许是早些年真的劳累过了,如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
以前事最多最累的时候,我曾在心里偷偷地盼望着让自己这样病一回,便能好好的歇歇。
可是真的病了才知道,太后当年说的都是真的。
眼看着风平浪静的,其实一有些什么,那不安生的小鬼便要出来作怪了。
幸好如今我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如今我有儿有女,便是一直给我撑腰的太后走了我也有再度翻盘的底气,轮不上那些人来指摘。
郑灿这几年跟着宋将军学功夫,学得也颇有模样了。
宋将军不仅教他拳脚功夫,如何练兵,如何排兵布阵也没少指点他。
不仅如此,这孩子的文章写的也好,我曾将他写的两篇文章寄给我爹看过,连我爹都给予很高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