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仙苑其灵
说完,秋春容就被敲晕带走,这一走便是十五年,秋春贺寻了十五年,直到七年前,他再次与李仲任想见时,李仲任才知道,秋春容没有远嫁,他们也没有搬去南方。
李仲任向他保证,一定会弄清楚那时到底发生了何时,无论如何也会将秋春容找到,即便找不到,也会给他一个答案。
最后一次见面时,李仲任神情恍惚,他对他说,“容儿死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秋春贺不论怎么问,李仲任也不肯再开口,最终在七年前的那个夏天,李仲任痛心无比,日渐消瘦,随后抑郁而亡。
出殡那日,秋春贺远远看到十五岁的李萧寒,他从那双眉眼里看到了姐姐的影子。
便是不用查,他也清楚,姐姐是被长公主害死的,而如今的李萧寒,才是姐姐的骨血。
这件事李萧寒的确知道,是在老侯爷离世的前一日,他被叫到病床旁,老侯爷亲口与他说的。
当初皇帝赐婚,李仲任反抗不得,他心有愧疚一直未再敢去寻秋春容,那时他不知道秋春容已经怀有身孕。
长公主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李仲任却从不踏进她房门半步,直到她对他下了药,两人才有夫妻之实。
然这下药得的孩子,从一开始脉象就不稳,最终也没有保住。
长公主将这一切怪罪给秋春容,她连夜令人去将秋春容抓来,在见到秋春容时,她由于过度恐慌而动了胎气,身下满是鲜血,赵嬷嬷将那孩子接出时,秋春容已经没了气息。
长公主便是再恨再怨,看到怀中那个小人,她也认下了。
替长公主做事的人皆是宫中的暗卫,做事稳妥不留痕迹,秋春容便这样彻底消失在人世。
“这些年她未曾亏待于你,这份养恩你不报也可,但切莫冲动。”
“容儿一定想要你平安顺遂,你向来懂事,你知道如何做……”
“这一切因我而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若有来世,我情愿不要被她救下……”
老侯爷絮絮叨叨许久,李萧寒沉默听着,待他昏睡过去不再开口,李萧寒才再次抬眼,他看到那张面容枯槁的脸上挂着泪痕,心中却又一时生不出恨,而原本对父亲的那层尊崇,在此刻也变得淡薄。
男女之间的情爱若是只能带人短暂的欢愉,却若最终落得如此境地,那便不要也罢。
李萧寒原本就是一个性子淡漠的人,在这之后,整个人愈发清冷。
秋春贺不知这当中详情,他只是看到李萧寒与家姐模样相似,便觉得他便是他的外甥,如今被李萧寒否认,他也没有立即就信。
“你模样与那贱人无半分相似,你便是拿镜子过来看,也看得出你我二人的相似!”
见李萧寒沉默不语,秋春贺气愤道:“你认贼做母,是怕断了今后的大好前程吗?”
“也难怪,你是那贱人一手带大的,便是身有姐姐骨血,也最终会成为与裴澜一样的人。”
“秋春贺。”李萧寒忽然开口,“你的背后,是李老夫人么?”
李萧寒肃着一张脸,声音冰冷到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好像他只是在秉公的处理一件案子,而这件事中的人和他毫无关系。
秋春贺怔愣一瞬,立即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是裴澜害了我姐姐,我蛰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取她的命!”
“我听说……”李萧寒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才起身接着说下去,“她是一个心底纯善,待人真挚的人,你觉得,她希望你如此么?”
秋春贺目送李萧寒走出屋,待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涌出。
最后整个人伏在地上,哭到身子都在颤抖。
夏河见李萧寒出来,忙上前道:“陆院判已经到了格兰院,侯爷我们现在就过去么?”
李萧寒望着院里已经过去许久花期的那片墨菊,怔愣出神。
“林月芽在何处?”
他嗓音忽然干涩,此时此刻,他不想再去装那母慈子孝的模样,他想见她,非常想。
作者有话说:
写到秋春容这里,心情特别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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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林月芽没有在春和堂, 出了这样的乱子,李老夫人吓得不轻,长公主被抬出园子的时候, 她一下就晕过去了,好在一回到松兰院, 人就醒了。
林月芽和两个何家的姑娘一起守在李老夫人旁边,便是现在府里的那些贼人都已抓到,他们依旧心有余悸。
余大夫之前一直在格兰院里忙着, 陆院判一到, 他才又急急忙忙赶到松兰院,李老夫人看到余大夫一头的汗,也埋怨了两句, “你也这把岁数了,跑这样急做什么,我不碍事的,就是见不得那血罢了。”
余大夫给她开了几幅安神的药。
侯府里的都知道李老夫人和长公主心里不对付, 但到底是一家人,又出了这样的事, 李老夫人还是关切地询问长公主的情况。
余大夫如实告知,李老夫人叹了一声, 也没说话。
余大夫准备走的时候,她又忽然将人叫住, “你给月芽也把把脉, 这几个月没见,怎么瞧着她无精打采的?”
一连几日都被李萧寒折腾到半夜, 即便是涂了粉, 她眼下还是隐隐透着青圈, 再加上园子里的事,她整个人又焉了不少。
余大夫来到桌旁,林月芽将手腕伸出。
起初余大夫面色如常,然而探了片刻后,他忽然眉头一蹙,看了眼林月芽。
李老夫人见他如此神情,连忙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余大夫收回神色,摇头道:“林姑娘脉象平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李萧寒跨进屋的时候,屋里人皆是一惊,今日受了惊吓,此刻便是些许风吹草动都能叫人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
余大夫回头看到李萧寒,准备起身,李萧寒冲他做了一个不必起的手势,随后来到李老夫人身旁,两个何家的赶忙起身让开位置。
李萧寒简单关切了几句,见李老夫人并无大碍,他又来到桌旁,就坐在林月芽身侧。
屋中这样多双眼睛看着他们,林月芽脸颊倏地一下红了,她垂下头,心里责怪李萧寒。
余大夫眉心微蹙,他心有疑惑,却不敢贸然说出,只是问:“林姑娘这段时间内可服用过什么药物?”
李萧寒面容微滞,看余大夫支支吾吾没有直说,他还以为是前天夜里母猪药的原因,便轻咳一声道:“前几日她的确误服过东西,怎么了,可是出了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余大夫号脉时,发觉林月芽原本体内的沉毒似乎去了不少。
他看了眼床榻上的李老夫人,最后摇头道:“无事,但姑娘身子弱,再加上腿脚的问题,近些日子还是要多加休息,少出力气。”
余大夫走后,李老夫人乏了,这一屋子人便又退了下去。
林月芽步子缓慢,上廊道时,碧喜正要搀扶,却让李萧寒先她一步,直接将林月芽的胳膊揽住,亲自扶她走上长廊。
两个何家的方才与李萧寒行完礼,便朝着自己房中走去,何凡静先进了屋,何凡柔回身关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廊上的李萧寒,一双眼睛就落在林月芽身上,指节分明的手掌将林月芽的小臂扶得紧紧的。
何凡柔觉得心里堵,硬是忍着将门轻轻合上,等走进内间时才气呼呼道:“我就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的,哑巴不说,如今又瘸了,侯爷那双眼睛从一进门就一直在她身上,便是当着老夫人面也不知道收敛!”
何凡静今日实在又惊又乏,此刻回到自己屋中便觉浑身酸痛,她懒得听何凡柔念叨,便直接道:“那你出去责骂侯爷吧,人家林姑娘又没做错什么。”
何凡柔被说的哑口无言,她忍不住又去窗户那边,将窗子露出一条细缝,向廊上看去。
李萧寒还有事想与李老夫人说,便没有急着走,他拉着林月芽,就这样站在长廊上。
院子里还有旁人,林月芽暗暗用力想把手缩回去,李萧寒却拉得更紧。
“今日可吓到了?”他问。
若说不怕是假,可这些同这三月的经历相比,倒也没那样怕了,更何况她一早就看出,那些人不想伤旁人的性命,他们的目标只有长公主。
林月芽摇摇头。
“出去一趟倒是将你胆子练大了。”李萧寒抬手帮她将额前一缕碎发别至耳后,“也是,你若当真是个胆小的,便也不敢给我下那药了。”
李萧寒也觉得自己奇怪,明明从书房出来那刻起,他便一直很想见她,而当林月芽就站在他面前时,他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一开口语气便不由自主变得生硬。
林月芽知道长公主如今还未彻底脱险,也觉察出李萧寒心情不好,她也不知道如何宽慰,又怕说错话将李萧寒惹得更加不悦,于是冲他微微屈腿,慢慢道:侯爷,若是无事,奴婢先回去了。
李萧寒见她急着走,心头又开始烦乱起来,他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林月芽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他又下意识将她拉住。
林月芽错愕回头。
李萧寒将手慢慢松开,“在春和堂等我。”
说完,他转身下廊,又走到李老夫人门前,李老夫人好像知道李萧寒还要回来似的,他这边刚一站定,还未抬手叩门,王嬷嬷就从里面将门打开,把李萧寒迎进去。
李老夫人此时坐在罗汉床上,她冲王嬷嬷递了个眼色,王嬷嬷退到屋外,此刻屋里便只剩下她与李萧寒二人。
李萧寒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个四方小矮桌,上面只有一壶茶水,两个茶盏。
李老太太替李萧寒倒了盏茶,缓缓道:“寒儿,你方才进门时看我那一眼,我便知道你有话要同我讲。”
李萧寒没去接那茶盏,而是望着她道:“祖母以为我会为何事而来?”
李老夫人轻笑,“你我是亲祖孙,有何事都能说开,与我一起有话直说,不必绕那些弯子。”
李老夫人此时说出“亲祖孙”这三字,显得格外微妙。
李萧寒沉默了片刻,最后望着她道:“我听说,今日唱的最后那出戏,讲的是前朝杀母留子的事。”
李老夫人呷了口茶,点头道:“没错,是我点的,这个戏班子也是我请进府的,寒儿,祖母说了,你想问什么便直接问。”
李萧寒原本是不想将这张纸捅破,他只是想来暗示一下祖母,可没想到祖母竟丝毫没有留余地的打算。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萧寒便也不再兜着,索性直接道:“祖母为何要借秋春贺的手来杀长公主?”
他没有称裴澜为母亲,李老夫人看了看他,无奈地道:“寒儿这样聪慧,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祖母一早就猜出,你一定知道这些事。”
李老夫人闭上眼,半晌后才睁开道:“那你也应该知道,秋春容因裴澜而死,而我的儿子,也是因裴澜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