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仙苑其灵
林月芽看了眼肩头上的那张手,更加不自然起来,她不习惯李萧寒在旁边面前和她有这样的接触。
她摇摇头,将目光垂下。
她将衣袖拉开,光洁白皙的手腕搭在陆渊拿出的小垫上。
陆渊没急着上手,而是又从药箱里取出一条轻薄的丝巾,放在林月芽手腕上,这才开始给她号脉。
一般给宫里的女眷们号脉,皆会搭上这样的丝巾,陆渊这条也是为了给长公主请脉才准备的。
在栾山的三个月里,他从未给林月芽用过丝巾,林月芽也不知道宫里有那样的规矩,就是忽然搭上这条丝巾,有些许的怪异感。
她下意识看了眼陆渊,见他神色专注,便又匆匆垂下眼来。
号完脉,陆渊将丝巾取下,这又提着盏小灯,让林月芽将嘴巴张开。
林月芽犹豫地开口,陆渊查看的时候,二人眼神短暂交汇。
“治不了。”陆渊将灯放下。
林月芽彻底安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李萧寒知道她有开头说话的机会,她总觉得一旦李萧寒知道,她在面对他的时候只会更累。
有时候不能开口说话,便可以回避很多问题。
李萧寒蹙眉道:“一点治好的可能性都没有么?”
陆渊点头道:“旁人兴许可以吧,我是治不了。”
说着,他开始收拾东西。
李萧寒又问:“她这几日睡卧不安,眼看比前一月瘦了些许,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一月前林月芽正在栾山,李萧寒忽然这样说,她下意识就又看了陆渊一眼。
陆渊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淡道:“她底子不差,若要好好调理,会比现在硬朗。”
李萧寒又问:“那该如何调呢?”
陆渊似笑非笑地道:“吃药不管用,她是心绪郁结的原因,长期以往,别说消瘦了,想活命都难。”
这番话倒是颇有些往日的作风,他就这样一直看着李萧寒,也只有和他相熟到一定地步,才能察觉出他是意有所指。
林月芽却将这番话当真了,说她郁结那的确是真,可若是说这样下去会没命,那实在太吓人了。
她也顾不得避嫌,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陆渊,等他的后话。
李萧寒没有表态,陆渊也没有接着说下去,一时间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最后,是李萧寒率先将沉默打破。
他忽然笑着将林月芽肩头上的手移开,直接将她的手握在两掌中,对林月芽温声道:“真元兄向来如此说话,你莫要当真。”
摸到林月芽掌心的汗,李萧寒眉眼微冷,唇角依旧含笑,只是这笑容让林月芽感到周身发冷,如今的她太了解李萧寒不悦的时候是什么样了。
便是眼前这样,明明那眼神向要吃人,偏还要笑着与她说话。
林月芽更加紧张。
陆渊也沉了声道:“在诊脉方面,我从不说笑,若是真心想要姑娘身子康健,这郁结便要打开。”
至于是什么郁结,屋里的三个人心里都清楚,却都要揣着明白当糊涂。
最糊涂的便是李萧寒,他握住林月芽的手不由收紧,故作思忖地对林月芽道:“这几日我公事繁忙,待闲下来,便带你去清月楼,我记得你爱吃那儿的糖醋鱼。”
“春闱已过,下个月初宫里会设宴办马球赛,很是有趣,到时你同我一起去看。”
“对了,你腿脚还彻底恢复,没事便在春和堂多歇,夜里我忙完会过去寻你。”
李萧寒头一次当着旁人的面,这样温声的对她说这些,若是叫不了解的人看到,还真当李萧寒是个宠她至极的人。
林月芽心中却无比清楚,此刻的李萧寒在说这番话时,他的手有多么的冰冷。
李萧寒说完,回头看陆渊,“真元觉得这样如何?”
陆渊失笑,“萧寒兄呐,心里郁结的又不是我,你问我作何,你得问她啊!”
李萧寒又问林月芽,他手上的力度下意识又重了几分。
林月芽眉心紧蹙,很快又展开,僵笑着点头迎合他。
再如何也朝夕相处了三个月,陆渊看得出林月芽的神情,她真心愉悦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是这个表情。
陆渊暗叹一声,起身对林月芽笑了一下,很快收回神色又对李萧寒道:“侯爷是上京最负盛名的君子,自是应当清楚如何做,才能打开姑娘的郁结。”
他将“君子”二字刻意加重语气。
陆渊说完,也不等李萧寒回话,转身提着药箱朝外走去。
望着离去的背影,李萧寒脸上的笑容终于在此刻消失。
他将手收回,周身逐渐被寒气笼罩。
好一个最负盛名的君子,好一个打开郁结。
他今日每一句话都含着深意。
陆真元,你是生怕我不知道,将林月芽藏在栾山三月的人便是你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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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祝梨一直在院里侯着, 他看陆渊一脸寒意的从屋里出来,没敢多问,连忙上去接过药箱, 直到二人出了府,他才问道:“公子, 可是让侯爷瞧出了什么?”
“还用瞧么?”陆渊脸色依旧难看,“李萧寒是什么人,他会闲到无端让我给她的通房看病?”
那通房又不是刚患的哑疾, 何故到现在才找他。
祝梨愣了片刻, 忽然回过神来,原来今日这是鸿门宴呐,侯爷早就知道了!
“公子, 这可不能怪我,当日我把木姑娘踪迹清扫的绝对干净!”
陆渊白了他一眼,“何须寻那踪迹,便是猜也猜得出, 李萧寒那脑子是咱们能瞒住的?”
“也对。”祝梨莫名想起李萧寒面色阴沉的模样,不由问道:“那侯爷知道了会不会生你气?”
陆渊冷笑一声, “那他便好好生一回气,我行的端做得正, 还怕他不成?”
祝梨点点头,随后又忧心道:“那木姑娘呢, 她怎么办, 咱们要坐视不理吗?”
陆渊长出一口气,许久后才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但前提是, 李萧寒得行君子之礼。”
祝梨撇着嘴道:“要是真以礼相待, 木姑娘怎么会跑?”
他眼前不禁又浮现出林月芽躺在床榻上,衣裙上都是鲜血的悲惨模样。
祝梨也没忍住在心里咒骂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表面光鲜的永安侯,背地里竟是这样一个人。
陆渊又是一声长叹,他忽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习得一身武艺,又或者不这样闲散度日,一门心思往朝堂里钻,也许如今他就有了给林月芽做主的资本。
就如陆渊所说,李萧寒便是不叫人查,也猜的出来。
林月芽消失了三个月,现身时便是在栾山下的集市,而陆渊那三个月正好就住在栾山。
前日里李萧寒问起林月芽时,她含含糊糊只敢提有位郎中将她救治时,李萧寒就在心里肯定了这个猜想。
不在意是不可能。
他只要一想到林月芽和别的男人共度了三个月,他心头的火气就直往上冒。
不过也好在那人是陆渊,他实在太了解陆渊了,陆渊是为不可多得的君子,也正是因为他胸襟开阔,洒脱坦诚,才不愿混迹朝堂,参与那些尔虞我诈,不然凭借陆渊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到现在只是在翰林院担一个毫不起眼的闲职。
可便是如此,李萧寒心里还是憋闷得紧,有些事不能光靠猜想,得眼见为实。
今日他是特地将陆渊找来的,他倒是要看看,这二人在他面前打算如何做戏。
陆渊算得上坦然,几句话便表明了态度,也顾忌着二人多年来的情谊,没有直接挑明。
林月芽还是那样愚笨,在他面前做着一眼就看穿的戏。
待陆渊走后,李萧寒坐在林月芽对面,倒了盏茶递到她手边,“你心中的郁结是什么?”
林月芽还在恍惚,她顺手就将茶盏接到手中,呷了一口才反应过来,她手中的白玉盏是李萧寒的,她赶忙将茶盏放回桌上,冲李萧寒摇摇头:我没有。
李萧寒这边好不容易耐下性子和她说话,被她这副样子气得又要恼了,他抓起那白玉盏,将里面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起身冷冷道:“既然没有郁结,便不要总一副唯唯诺诺担惊受怕的模样,怎么,你还指望有人来救你不成?”
说完,他便径直走出房门,待来到院里才想起这是他的主屋,不是在春和堂。
李萧寒又折返回来,见林月芽木怔怔地坐在那里,气又不打一处来地对她道:“滚回你的春和堂。”
林月芽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起身就朝外小跑,跨过门槛的时候,还未彻底痊愈的左脚忽地一打软,身子正要顺势朝下倒,两步并做一步的李萧寒一把将她揽住。
“林月芽。”李萧寒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若有一日会死,绝不会郁结而亡的,定是被自己蠢死的。”
林月芽从春和堂那边过来时,是季嬷嬷陪着的。可主子们说话若是不让奴婢在身旁伺候,多半是不能直接候在门外,怕听到不该听到的话。所以季嬷嬷一直在廊下候着,她见林月芽要出来,这才准备上去扶她。
可哪知刚一跑上台阶,她就听见李萧寒咬牙切齿的那番话。
季嬷嬷当即便心慌了,赶紧上前接过林月芽。
两人回到春和堂,季嬷嬷才问她,“到底是出了何事,明明进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看个郎中看出气来了?”
见林月芽沉闷着不说话,季嬷嬷着急又道:“你身子如何,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林月芽扁扁嘴,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她望着季嬷嬷,指指自己的胸口:郎中说,我心中郁结,会死掉。
季嬷嬷还当是她理解错了,可抬眼见林月芽这副模样,便知她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