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仙苑其灵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许久后,李萧寒淡淡地道出一个字,“好。”
他凝眸望着陆渊,白色的长袖中,指尖早已将掌心压出血痕,“不管你说得是真是假,明日天亮之前,我要看到解药。”
说着,他语气一沉,平静的双眸中透着极度的危险,“如若不然,整个陆府,便陪她一起。”
“李萧寒!”陆渊没想到他竟敢用整个陆府来要挟他,他也终是忍不住呵斥出声。
李萧寒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可就在此时,床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李萧寒不在理会陆渊,而是立即冲到床边,他轻轻地握住林月芽的手,她的手冰凉到没有一丝温度,就好像他在冰天雪地里握着一捧雪。
那深邃的眉目多了一丝罕见的疼惜。
林月芽又是一阵猛烈的急咳,殷红的血迹从唇角缓缓流出,便是李萧寒再不信陆渊的话,可当真看到这些时,他还是会忍不住慌神,连忙用袖子帮她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
片刻后,她终于睁开眼来,虚弱的目光却越过了一旁的李萧寒,落在他身后站着的陆渊身上,被血染红的唇瓣缓缓张开:陆大人。
她此刻唇形的幅度比往常小了许多,若不是极为熟识的人,几乎看不出她在说什么。
林月芽极为抱歉地道: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陆渊垂眸叹息,没有说话。
其实林月芽在喝下那碗药之后,便醒了,她实在没有力气起身,便昏昏沉沉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她一时也分辨不出陆渊说的是真是假,李萧寒如此聪敏谨慎,若像那话本中一样假死的话,恐怕难以逃脱,如此的话,倒不如真的便这样死了也好。
她勾起唇角,望着陆渊轻轻摇头,就好像是在让他安心,不管是什么结果,她都不会怨他,她对他只有感恩和亏欠。
而后,林月芽终于看向李萧寒:侯爷,如果没有陆大人,栾山坠马时我就已经死了,我最后再求您一件事,不要伤害他,我亏欠他太多了……
“那我呢?”李萧寒声音忽然变得嘶哑起来,细听还能听到极力隐忍克制下的那丝颤抖。
他便是再不信,此刻他也渐渐要控制不住心绪,就好像有一块儿巨石压在他心口,让他快要喘不上气,尤其是林月芽醒来后张口闭口都在为陆渊说话,没有半分想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见林月芽忽然不语,李萧寒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林月芽,那我呢?”
林月芽依旧没有开口,只是极为冷静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和她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
李萧寒觉得心脏传来阵阵刺痛,最后他双眼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神也愈发执拗,“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林月芽此刻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但她能看到李萧寒握住她手时,指尖已经用力到发白,整个手掌也在微微颤抖着。
她想……
此刻他应当恨死她了吧。
可那又如何,她不会再害怕了。
林月芽冷冷地望着他,神情疏离又决绝地开口:李萧寒,你知道么?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非常痛苦,这一年中,我最轻松愉悦的时刻,便是此刻……
“你在说谎。”李萧寒极力压住内心的翻涌,他已经颤到语调尽失,他想让她闭嘴,或者是不在看她开口,可偏偏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敢从她面容上移开,就好像此刻若是移开,便是诀别。
林月芽漠然地弯起唇角:我是撒谎了,从前我在你面前说得每一句话,都是违心的话,如今我终于能够清楚明白的同你说了。
“别说了……”李萧寒颤抖出声。
林月芽却没停下,继续用那极为冷漠的神情说着:李萧寒……
他已经猜到她会说什么,在林月芽没有开口前,他还能骗骗自己,若是她当真说出来,他与她之间便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李萧寒声音低沉,语气带着一丝祈求,“我让你别说了。”
林月芽顿了一下,却不是停下的意思,而是在用尽全力,将每一个字都做到清晰可见,她一字一句地对李萧寒道:我从未喜欢过你……
从未。
一股热气直冲头脑,李萧寒忍不住抬手支撑了一下身体,眼前是一阵眩晕。
而林月芽说完这段话后,她第一次在李萧寒面前感到无比的畅快,可她的身子却变得愈发沉重,她抬眼看向上空,鹅黄的床帐似乎在此刻带着淡淡的光晕。
她口中喃喃:我好累,真的好累啊,我好想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我还要给娘亲采药……
娘,娘你不要推开我,我不想走,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真的好想你啊,娘,娘……
我回来了。
最后的这段话,她说得断断续续,唇畔也动得更加微弱,没人能够辨识出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零零碎碎地看到,她好像在叫她的娘亲。
“月芽、月芽……林月芽!”李萧寒忍着眼前的眩晕,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然而怀中之人并未作出任何回应,呢喃的唇畔在轻动了几下之后,忽然涌出一片刺目的鲜红,随后白皙修长的手软软垂落。
那双疲惫不堪的双眼也终于在此刻合上,她唇角上还带着一丝微笑,颊边那动人心弦的梨涡,也在此刻定格。
李萧寒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就好像在她合眼的瞬间,他的灵魂也被一同带走,此刻他脑中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是一片空白。
他无法思考,视线也变得逐渐模糊,脑中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就好似要将他整个身体刺穿。
他就这样抱着她,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做不出……
许久后,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涌上喉中,顷刻间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两团猩红在床榻上蜿蜒的褶皱处慢慢流动,最后融合在一处,顺着床边一滴一滴,缓缓坠落在地板上,开出一朵朵嫣红的梅花。
年关将至,漫天飞雪。
春和堂院里的地面上,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
李萧寒站在廊下,也不知在想什么,他静静地望着阴沉的天空出神。
片刻后,主屋的门被缓缓推开,林月芽穿着最初那件破旧的衣裳,裤子的膝盖附近还打着一处补丁。
李萧寒不由蹙眉。
林月芽冻得通红的小手,紧张地抓着衣角,犹犹豫豫地向他走来,最后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停下脚步,随后,她双膝埋入雪中,扬起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灵动的眸子上蒙着薄薄的一层水雾。
侯爷。
她唇畔张开,无声地念出两个字后,像是怕表达不清,便又立即抬起手比划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侯爷答应过会放了奴婢的。
李萧寒垂眸凝望着她。
许久后,他缓缓上前,蹲在她面前,双手捧着她那张冻得通红的脸颊。
月芽,我答应你,我现在便放了你,你想去何处都可以,好不好?
他心中如此想的,然而待他真正开口时,声音却异常冰冷,“月芽,在你面前,我从来不是君子。”
李萧寒蹙眉,不,他不该如此的,这不是他想说的话,他怎能又这样欺骗她?
林月芽忽然起身,她低头看着他,露出一个凄苦的笑容:你留着我做什么呢?我可是从未喜欢过你啊……
林月芽身影逐渐变得模糊。
“月芽!”李萧寒立即起身,却怎么也抓不住她,最终,她消散在这片飞雪之中。
“月芽——”
李萧寒猛然睁眼。
夏河和春萝就守在一旁,见他醒来,春萝连忙向外跑去叫人。
夏河红着眼过来扶他起身,李萧寒头痛欲裂,明显还未从方才的噩梦中回神。
他勉强起身,干哑的声音犹如枯树,“月芽呢,林月芽在何处?”
夏河眉心紧蹙,却一言未发。
恍惚间,李萧寒意识到了什么,他心口好像被人瞬间挖空似的难受。
他用力抓住夏河的手臂,眉目猩红地望着他道:“说,林月芽呢,她如何了?”
见夏河还是不说,李萧寒索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连鞋袜都未穿,刚走两步便险些倒下。
身后的夏河连忙将他扶住,“侯爷!”
李萧寒却将他推开,继续要向外面走,夏河实在没办法,直接拦在他身前,低声道:“林姑娘走了。”
“走了?”李萧寒不可置信地颤声道,“她去何处了,我要将她找回来。”
夏河眼眶微红,声音也在隐隐发颤,“侯爷,林姑娘,林姑娘已经死了。”
“不,不可能。”李萧寒摇头不信,他踉跄两步扶住一旁的桌案,低哑着声道,“是陆渊,是他们联合起来骗我,她不可能死……”
她那样顽强,又那样聪慧,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一死了之。
不会的,他绝不会相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萧寒强撑着稳住心神,他一把抓住夏河的衣领,“她如今在何处?”
夏河不忍地道:“侯爷,林姑娘两日前便已经过世,是属下亲自封的棺,这当中不会有错。”
“两日前……”
李萧寒这才意识到,原来距那晚已经过了两日。
“封棺……”李萧寒口中低喃,可随后他蹙眉看向夏河,“不对,不过才两日,她的头七都未到,为何这样急着将她下葬?”
“是长公主吩咐的,林姑娘无名无分,又在这个关头过世,长公主说、她说……”
“她说什么?”李萧寒面容逐渐阴沉。
夏河也不想再瞒,干脆就直接将长公主说的那番话道出:“长公主说林姑娘晦气,迷了侯爷心智,活该毙命,她叫人拿草席将林姑娘卷了扔到荒山,可属下实在看不过去,便悄悄买了一副棺木,将林姑娘放了进去,最后是陆大人来要的人,属下就、就……”
这番话说出的时候,李萧寒面上的情绪不住地变化,从愤怒到失落,最后又忽然生出了一丝希望。
“她在陆渊那里……”
李萧寒忽然大笑,整个人犹如疯癫一般,“果然,他们在骗我,月芽不会死的,她们是在骗我……”
他笑到最后,又忍不住颤了声音,再次抬眸时,他湿着眼角,仿佛顷刻间又成了从前的李萧寒。
“夏河,”他无比认真地道,“备马,我要去找她,我要将她接回来,不对,她定是不想回来的,那我便陪着她,她想去何处便去何处……”
夏河彻底落下泪来,忍不住开始规劝,“侯爷,陆大人说林姑娘今日便要下葬,此刻恐怕已经……”
“我说的话你听不到么?”李萧寒虽然此刻身体还未彻底恢复,然而他冰冷的面容不怒自威,“备马,我要去寻她。”
作者有话说:
——————
今天前20,抱歉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