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显然,老爷子赌赢,心情大好。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鸟笼里的鹦鹉细着嗓子叫起来。
姜远确实有些意外。父亲笃定是姜峥所为时,他根本不相信。他那个儿子是多柔和宽厚的性子?就连对下人说话也客客气气。家里的确有一支暗卫,能够动用这支暗卫的人,唯有老爷子、姜远和姜峥这传下来的掌家人身份。
而姜远也确定姜峥昨晚没有动过暗卫。
是他自己去的。
没有人比姜远这个父亲,更清楚姜峥是多厌恶杀人。
姜远忽然想到夫人对他的指责,指责他并不了解儿子。姜远以前并不信这话,如今倒是沉思起来。
·
听见母亲声音的时候,俞嫣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梦里迷迷糊糊喃声唤了声“阿娘”。
“酿酿!”
一直窒息感逼得俞嫣皱眉,她终于迷茫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连人带被子的被母亲抱在怀里。
“哦,原来不是梦哦。”
长公主在俞嫣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嗔声:“连母亲都不认识了?”
俞嫣瞬间弯着眼睛笑起来,先软软甜声一连唤了几声“阿娘”,再撒娇:“阿娘松松,我要憋死啦!”
长公主哭笑不得,这才松开。
“这暖的天气,看把自己裹的!”长公主笑着去掀俞嫣身上的被子,这一掀,便看见俞嫣身上穿着见男子的外袍。
长公主愣了一下,继而望向女儿的目光不由变得意味深长。
像是小秘密被父母撞见,俞嫣有一点尴尬和不好意思,她缩了缩鼻子,哼声:“阿娘怎么过来了?”
话一出口,俞嫣很快意识到一定是母亲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去拉长公主的手,甜声:“我没有事啦,阿娘不要担心我。”
“好。是没什么值得担心的。”长公主笑着摇头。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她要是真受了委屈才不会睡得像头猪。
俞嫣拉着长公主的手坐起身,语速很快地巴巴询问:“阿娘什么时候过来的?只你自己过来的?嫂嫂有没有来?现在什么时辰了呀,阿娘有没有吃饱饱再过来?”
长公主听着女儿撒娇的口吻连叠词都开始往外蹦,脸上带着笑,心里亦是欣慰。母女连心,很多东西装不出来。她看得出来女儿嫁人后过得还不错。
“都来了。你哥嫂,还有你弟弟。起来。”长公主拉女儿。
姜峥从外面进来时,正好看见长公主在拍俞嫣的屁股,催她起。
俞嫣双手别在身后捂住自己的屁股,冲长公主嘟嘴撒娇,一副小女儿娇憨。
俞嫣也看见了姜峥。她微怔,立刻规矩地将手放下来,再随意整理了下衣摆。从一个向母亲撒娇的小姑娘,变成小淑女了。
她瞬间规矩起来,刺了姜峥的眼。姜峥眼中的笑在一瞬间淡了下去。
他缓步往前走,先温声向长公主问好,再道他母亲已经过来,在前厅等着长公主。
长公主虽然还想和女儿多说说话,可是礼数不能少,她理应先去和姜夫人说话。
“母亲先出去了。你啊……把自己拾弄好再出去。别这样出去给我丢人!”长公主将俞嫣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理了理。
俞嫣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睡乱了,她随手拂了拂,轻哼了一声做回应。
姜峥亲自将长公主送到门口,他没有跟出去,而是关了房门,折回房中。
俞嫣坐在床榻上,低着头,纤细的指抵在唇前,软软地打了个哈欠。
姜峥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凝望着她的眸色微浓,噙着些不悦。
如果他不在这里,而是她母亲在这里,她是不是会毫不顾忌地打哈欠伸懒腰?
把他当外人,不是为人妇的本分。
他在床榻前立定。
俞嫣抬起眼望向姜峥,撞进他眼底,恍惚意识到他似乎不太高兴?
她眨了下眼睛,心里疑惑——
他怎么了?
第59章
一大清早, 赵琼脸色难看到极点。他也不知道河丽王怎么就从阁楼摔下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发了怒,手里挥着鞭子,朝昨夜在阁楼当值的侍卫甩过去。
“属下属实不知情啊!临睡前听到河丽王训斥郎助酒后失态, 手下的人将父子两个劝住。许是因为那个郎助实在醉得厉害, 河丽王也没说太多, 最后只说等他醒酒了再说。然后……然后半夜只听砰的一声响,侍卫们去查看,看见父子两个坠楼,当场毙了命……会、会不会是那个郎助半夜醒了酒, 父子俩争执起来,摔下去的?”
“一群废物,连人都看不住!”赵琼扔了手里的鞭子。
跪了一地的人立刻噤声。
按规矩, 昨天晚上河丽人不该留宿东宫。鸿胪寺卿也劝阻过,是他没当回事,直接将人留在了东宫。
早知如此,他何必多此一举?
事情已经发生了, 再后悔昨夜将人留在东宫也是于事无补。当下之急,赵琼一边想着怎么应付父皇即将到来的训斥, 另一方面心中疑惑。
这父子二人摔下阁楼当真只是个意外?若不是意外,又是何人能够自由出入他的东宫, 将森然的侍卫当成了摆设?这个怀疑, 让赵琼心下不安。
小太监猫着腰快步进来禀话, 圣上身边来了口谕, 请他过去。
赵琼眼角跳了跳,已经能够猜到必然要迎来一番痛斥。可即使猜到了,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挨训。
果不其然,他刚迈进金碧辉煌的大殿, 盛着滚烫茶水的茶杯炸裂在他的脚边,湿了他长袍前摆的龙尾。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圣人勃然大怒,“迫不及待联络宁族、河丽族和温塔来使,你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联络”一词着实有些骇人,赵琼垂首:“父皇息怒!”
“劝你安分一些。”圣人长吸一口气,“暂时还不是你的东西,不要太心急。”
赵琼跪地,以额触地:“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只是想尽地主之谊,显我朝风范,所以才设宴招待他们。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一阵长久的寂静之后,高座之上的圣人沉声:“寿宴之前,你就待在东宫好好思过!”
这是将人禁足在东宫了。赵琼心里一沉,继而一想距离太后寿宴也没多久了,这才心里好受些。不过,不管他心里想,面上却还是要毕恭毕敬地谢恩。
“去罢。”圣人摆摆手。
“父皇万安。”赵琼这才站起身,临退出去之前望了一眼父皇。确切地说,他望了一眼的是父皇坐的龙椅。
他压下眼中觊觎,转身出去,迎面遇见了皇后。
皇后已经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她皱眉叮嘱了两句。太子面上恭孝,心里却很厌烦。
皇后缓步穿过大殿,走到圣人身边,将手搭在圣人的肩上,柔声劝着:“您别太忧虑。”
圣人叹了口气,拉着皇后的手,让她直接坐在自己腿上。在外威严的帝王,此时却面显疲态,道:“这太子,也太不成器了!”
皇后请罪:“是我失职,没有将他教导好。”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圣人皱眉。
皇后蹙眉,心下也烦。她也不知道赵琼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毕竟是记在她名下,难免自责。
圣人不再说赵琼,而是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皇后回过神,这才道:“淑嫔难产没了,小殿下没了母妃,理应由我抚养。只是太子如今时常惹您生气,我倒是有些不敢揽这个事情。要不交给敬妃?敬妃无子,我瞧着怀湘倒是被她养得很好。”
圣人摇头,道:“你是皇后,只该放在你身边。”
皇后想要起身领旨,圣人摁着她的手臂没让她起。他指了指桌上砚台,皇后便欠身去帮他研墨。
浓墨在砚台里融开,皇后静望着,不由陷入沉思,当年皇儿夭折,她心里伤痛,又因赵琼母妃仍在,她对赵琼确实不够上心。皇后在心里想着小殿下到了自己身边,应该更尽心些,也愿这孩子平安长大。
·
长公主亲自过来,俞嫣也没有隐瞒昨天在东宫的事情,甚至也直接对母亲和兄长说起对赵琼的怀疑。
可是对赵琼的怀疑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她和姜峥两个人的怀疑。虽与母亲和兄长说了,她也不得不再三重复:“这只是我们的怀疑!”
长公主“啧”了一声,问:“一口一个‘我们’,你和谁啊?”
俞嫣轻哼,急说:“说正事呢!”
“知道了知道了。”长公主口气随意,“反正也不是个好东西,就当是他干的。”
俞嫣睁大了眼睛,他们不是应该先找证据吗?
母女一场,俞嫣也对自己母亲的不讲理稍有理解。她偏过头,望向哥哥。
俞瑞皱着眉,没发现俞嫣的眼色。俞嫣不得不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俞瑞回过神来,望向俞嫣,不是站在她这一边帮忙劝长公主,而是询问:“河丽王怎么死的?”
俞嫣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可是她目光躲闪的样子落在长公主眼中,长公主直接对俞瑞说:“你去问青序。”
看着姜峥从外面进来,俞嫣垂下眼睛去拿桌上的花茶来喝。
姜峥对道俞嫣:“弟弟给你拿了风筝,问你要不要去看。”
俞珂站在姜峥身后晃着手里的风筝。
俞嫣望了俞珂一眼,见弟弟冲自己使眼色,猜着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俞嫣这才出去,和弟弟往花园去。
姐弟两个到了花园,俞珂一脸欲言又止。俞嫣抢了他手里的风筝,一边打量着,一边问:“说吧,什么事情呀?”
俞珂憋了又憋,才嗡声:“你不在家,怪不自在的……”
俞嫣诧异地看向红着脸的弟弟,琢磨了一下,忽然灿烂而笑:“臭弟弟你想我啦?”
“呸,谁稀罕想你。你不在家,不知道我小日子多清净!”俞珂直翻白眼。
俞嫣轻哼,问:“我那株海棠怎么样啦?可是被你养死了?”
“好着呢。比在你手里的时候更茂盛了!”
俞嫣在石凳上坐下,轻轻晃着腿,嘟囔:“你当种庄稼呢,又不是越茂盛越好。”
俞珂走过去,颇为骄傲的神情:“松儿会喊我叔叔了。”
松儿是俞瑞的儿子。
俞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急急追问:“会喊姑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