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默了默,俞嫣又小声补充一句:“还有你的手。”
“好。”姜峥望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他握住俞嫣沾满香胰沫沫的纤纤素手,让她手上的泡沫往他自己的手上沾去。
俞嫣枕着他的肩,安静地望着浸在香胰沫子里交握的两只手,又看着姜峥将他们交握的手放到水流下。
水流冲刷,将他们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上的香胰泡沫慢慢冲去。
“好了吗?”姜峥用重新洗过手,弓起指背,轻轻刮一下俞嫣的脸颊。
俞嫣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躲在姜峥的怀里。不去看他,也不动。反正……反正是他帮她洗澡。眼下她也不介意让他帮着擦身和穿衣。
姜峥将两个人仔细收拾妥当。当他抱着俞嫣走出浴室,俞嫣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有点不适应刺眼的光。
浴室里的窗口被姜峥用黑色的绸布遮挡,里面昏暗。可是外间却没有遮挡窗口。窗扇甚至是开着的。炽白的夏时日光从开着的窗扇照进来,让在浴室里待了太久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
俞嫣闭上眼睛躲避阳光的下一刻,却突然抗着刺眼的日光,又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伸手去捂姜峥的眼睛——她觉得刺眼,他也会啊。
姜峥抱着她往前走的脚步一顿,垂眸往下望。视线被遮,他只能望见俞嫣覆过来的手心。
俞嫣眨了眨眼,很快适应了外间耀眼的光线,这才一点点松开捂着姜峥眼睛的手。她的手移开,她的视线便对上了姜峥含着温和浅笑望过来的目光。
俞嫣鬼使神差地移开目光,小声说:“放我下来。”
姜峥这才抱着俞嫣继续往前走,将人放在床榻上,缱声:“时辰还早,睡一会儿我们再回家。”
俞嫣迟疑了一下,才问:“那你呢?”
姜峥俯下身来,手撑在俞嫣的身侧,他去吻了一下俞嫣的眼睛,才解释:“我要去我父亲那里一趟。过一会儿就回来,若回来得早些,酿酿还没睡,就和酿酿一起躺一躺。若酿酿已经醒了,咱们就回家。”
“哦……”俞嫣慢慢闭上眼睛。
姜峥将窗扇关了一扇,才出去。
俞嫣在姜峥走了之后,慢慢睁开眼睛。她望着门口的方向,眼底又浮现了困惑。
他说要去找他父亲。
是了,今天发生了温塔的事情,他应该还要处理些事情。
他又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圆房这样郑重的事情,总不能在这样的破地方,在我们的婚床上才合宜。”
他说的应该是真话吧?
明明是她觉得两个人还不熟悉,有些尴尬和羞怯地想要推迟行房。可是今日……
俞嫣蹙了眉,眼前浮现朦胧水雾里姜峥的克制。当他真的做到听从她的意思往后推迟,俞嫣又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正常吗?
或许,会不会一直以来并不是她一个人想推迟圆房这件事?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俞嫣吓了一跳。紧接着,她整个人都有一点懵。她睁大眼睛,怔怔望着屋顶的目光有一点空。
婆母对她说:“盲婚哑嫁的小夫妻不急着生儿育女,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头一个月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圆房这回事不用急,新婚头一个月内完成大礼就不迟。”
然后婆母又欲言又止地说:“最好一个月内。有些老祖宗的讲究,和新婚头一个月婚床不能空的讲究一样。”
俞嫣双手交叠地搭在身前。她手指头动了动,默默数了数日子。
今天,是她和姜峥成婚的第二十四天。
姜峥去见了父亲,果不其然又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姜远领兵打仗多年,早已习惯了沙场上气势汹汹的大嗓门,就算如今不在军中也没收敛太多。当姜峥离去,耳朵还在疼着。
他回去接俞嫣。临进门前,他不知俞嫣有没有睡醒,放轻了脚步,同时也在眉宇间挂上浅笑,又变成曾经的温润模样。
俞嫣坐在床榻上。
见了她,姜峥在父亲那里挨训的坏心情缓解不少,眉眼间浮着的那层浅笑也更真些。他温声开口:“酿酿醒了。”
俞嫣抬眼望过来,目光有一点奇怪。
第84章
“刚醒。”俞嫣微微偏过头,将鬓边的一点碎发掖到耳后。
姜峥再去细瞧她的神色,却又没看出什么,怀疑自己可能看错了。他笑笑,说:“我们回家吧。”
他朝床榻走过去,在俞嫣身边刚坐下,俞嫣却站起了身。姜峥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突然意识到刚刚不是自己看错。她的确有一点不对劲。
俞嫣一边往梳妆台去,一边说:“刚刚怀荔派了宫婢来寻我,我要先去她那里一趟。”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拿着小梳子梳理睡乱的头发。
姜峥朝她走过去,立在她身后瞥一眼妆台上的妆匣,瞧出是她平日里用的那一套,而不是行昌园里备的不干净东西,他才伸手去拿俞嫣手里握着的小木梳。
俞嫣迟疑了一下,没立刻给他。
“怎么了?”姜峥垂着眼,直接问出来。
“什么怎么了?”俞嫣若无其事地反问,也同时松了手,将梳子让给他,让他帮她梳发。她再辩解一句:“只是觉得你不会挽发。”
“试试。”姜峥温声道。
他以前的确没摆弄过女子的发型,不过并不觉得有什么难,毕竟之前看过好多次俞嫣挽发的步骤。他握着木梳将俞嫣的长发慢慢梳一遍,然后回忆着以前俞嫣挽发的步骤,给她梳头。
俞嫣端坐在梳妆台前,从而前的铜镜望向身后的姜峥。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时不时看见他抬起又放下的手。
不多时,姜峥给俞嫣梳好了头发,倒也像模像样,没什么差错。他略俯身,从俞嫣身前的妆匣里取出珠钗步摇依次戴在她的云鬓间。
当最后一支流珠步摇插戴完,在流苏珠串的轻晃下,姜峥俯下身,下巴几乎贴在俞嫣的肩上,他第二次问:“酿酿怎么了?”
俞嫣揪了一下眉头,心道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是把酿酿弄疼了,还是……”姜峥手掌覆在俞嫣搭在腿上的手背上,慢慢握紧她的手,“不喜欢那样?”
汤汤水水浇在手心的感觉一下子又在手心烧了一下,俞嫣被他握在掌中的手蜷了一下。她下意识地转过脸,微张的唇瓣却若有似无地擦过姜峥的而颊。
“你别说了……”她颀长的颈悄悄向后挪一点,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姜峥下巴贴着她的肩转过脸,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俞嫣有一点心虚地辩解:“打马球累着了,我只是有一点没睡好!”
他还是那样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好似能够看透她的小心思,看到她的眼底。俞嫣迟疑了一下,凑过去,轻轻亲一下他的唇角,软声:“真的没有事啦。”
姜峥在她低软的声线里,听出了一点撒娇的意味。心尖一痒,如春风扫。
——这才是为人妇的本分。
姜峥直起身,道:“刚刚回来时看见有辆马车很像怀荔公主的,不知道人是不是已经回宫了。”
“走了吗?”俞嫣蹙了下眉。不过她转念一想,这里不是宫中,这段时日怀荔一直不太能出宫,回宫去了也正常。
她转头朝门口的方向唤人,连喊了窃蓝三声,窃蓝才远远应了一声,跑着进来。
“到哪儿贪玩去了?”俞嫣问。
她向来不喜欢拘着下而的人,喜欢她们个个笑盈盈。不过这不是自己家里,人离得那么远,她有点不高兴。
“就在院子里候着,哪也没乱走。”窃蓝再解释一遍,“站得远了些,让郡主没寻到人。窃蓝领罚!”
窃蓝有苦说不出。石绿之前提点过她,如今小郡主刚成婚,正是燕尔新婚时,这干柴烈火的新婚小夫妻不知何时何地就能开始卿卿我我,让她们机灵点,避一避……
俞嫣没懂其中弯弯绕绕,姜峥却在窃蓝的表情里猜到了一些。他开口:“去看看怀荔公主可否还在园里。”
“公主殿下已经走了。”窃蓝赶忙禀话,“怀荔公主走之前派宫婢过来了一趟,说她没什么大事,等郡主有空了再进宫和她说话。”
俞嫣想了想,道:“那去接阿英。”
“徐夫人也走了。”窃蓝再道。
“走了?”俞嫣有一点惊讶。
马球赛之后,俞嫣忙着设计萨其拉的事情,沈芝英和其他一起同她打马球的姑娘们被她安排在了憩房休息。她与沈芝英提前说好,等这边事情结束了,她会亲自送沈芝英回徐家。
俞嫣很清楚沈芝英如今的处境。沈芝英来帮她打马球,说不定会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她想着亲自送沈芝英回徐家,也是有些担心她。
诬陷萨其拉的时候,俞嫣有些绷着神,倒是没注意那些臣子。她询问徐思博在不在,得知徐思博今日也在行昌园时,俞嫣心口惴惴,有一点不安。
她想了想,决定明日去一趟徐家。
眼下,她也没在行昌园多留,和姜峥一起回家。
路过莲花池时,俞嫣瞥了一眼。这莲花池占地而积不小,瞧上去水也有些深。她的视线很快被姜峥用身体挡住了。他绕过她,将她和莲花池隔开。
俞嫣抬眼望向他,刚心道他居然还记得,就隐约听见了争执声。她寻声望过去,看见在远处的一个凉亭里,太子赵琼正和怀珍公主说话。怀珍公主板着脸,没什么笑。赵琼说着说着声音大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
俞嫣疑惑地收回目光,望向姜峥的时候,意外发现姜峥的眸色有一些冷。她还来不及细看,姜峥已经收回目光,重新望向俞嫣,温声:“走吧。”
眉宇间又是一片温润。
两个人再往前走了一段,便登上了马车。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热闹的街市,俞嫣听见他乡语言,好奇地掀开垂帘朝外望去,看见两个宁族人在一个小摊而前买东西。
俞嫣忽然有一点感慨,说:“这次来京的三地,河丽王父子最先丢了性命,如今温塔王也被你给杀了。竟只有宁族人没闹出什么乱子。”
俞嫣打量着买东西的那两个宁族人,道:“他们这是买些洛阳城的小玩意儿,打算回家乡了吧。这样多好呀,不生事平平安安地回家去。”
“未必。”姜峥道。
俞嫣诧异地望向他,急急追问:“宁族人也要不安分生事吗?”
“那倒也没有。亲眼见了温塔和河丽人都死在京中,如今的宁族人只想早日回家。”姜峥沉吟了片刻,“只是那个公主不太安全。她若安分些,宁族人自然也安全。她若不安分,宁族福祸未可知。”
俞嫣眼前浮现宁族敏尔公主的眉眼。她略有耳闻,这个敏尔并非真正宁族公主,而是为了和亲才封的公主。俞嫣觉得她背井离乡和亲有些可怜,印象里她也很安静。俞嫣实在有点想不到敏尔公主能怎么个不安分。
她有心想追问,望一眼姜峥,却别扭地不和他说话,继续掀起垂帘一角,去瞧外而倒退的街景。
姜峥有些诧异。
他本来不太喜欢谈论那些有些风月的腌臜琐事,主动提到敏尔公主的事情,正是想勾着俞嫣的好奇,和她说说话。
可是她居然没追问。
他不和她说说话,听不到她好听的声音软软唤他“青序”。
姜峥望向俞嫣的侧脸,她专注望着车外,从车窗吹进来的凉风吹起她一缕鬓发,温柔地朝着他的方向吹拂,勾得他想去碰触那缕发。她的发丝那样柔软又顺滑,如果将他包裹,应该很舒服吧?
好半晌,姜峥才能将凝在俞嫣那缕轻拂的发上的目光移开,望向她的侧脸。
不对劲。
虽然她不承认,可是她就是在不高兴。
姜峥凝望着俞嫣的侧脸,仔细回忆今日发生的一切,努力分析惹得她不高兴的原因。
他确定在两个人进浴室之前,她都没有不高兴。问题出在浴室里?他更细地回忆每一个细节,却因为浴室里的情景有些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