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尔新婚 第77章

作者:绿药 标签: 爽文 甜文 婚恋 古代言情

  她很快出来,挑了一条惹眼的红裙。裙子上沿着红梅的纹路坠着亮晶晶的珠子,行动间有光影晃动。她催着沈芝英换上,又要亲自帮沈芝英上妆。

  沈芝英忍不住笑“看把你高兴的。”

  “我当然高兴啊!”俞嫣弯着腰凑过去仔细给沈芝英描眉,一边描,一边碎碎念着“等你收学生教她们打马球的时候我也要去凑热闹,我也想当半个老师!”

  “好啊。你若能去,我高兴还来不及。”沈芝英一口答应。

  窃蓝抱着一盒首饰过来,俞嫣以为她机灵自己去库房取的,说“快拿来。”

  窃蓝赶忙解释“这是大太太吩咐人刚送过来给您的。”

  婆母送来的首饰,当然不能给别人。俞嫣“哦”了一声,让窃蓝收好,再去库房挑些适搭沈芝英身上这身衣裳的首饰。

  沈芝英望着俞嫣眉眼间的笑,心里有点感慨。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对婚姻没有什么信心,纵使小夫妻感情好,也免得不一大家子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那天在街市里,她看见俞嫣挽着她婆母的手闲逛,手里还拿着她婆母给她买的糖人。

  那一刻,她羡慕得不得了。羡慕之余,陷入冗长的反思。

  退红回来打断了沈芝英的思绪。退红查了账本,那处芙蓉街的宅子一直空着。

  “顺利!好兆头!”俞嫣笑着吩咐退红,让她找人迅速去打扫拾弄。

  沈芝英道“那我今晚就搬过去。”

  “这么快?”俞嫣有一点惊讶,还有一点怀疑沈芝英是不是真的能这么快处理完和离之事。

  沈芝英点头。

  见她笃定,俞嫣莫名被鼓动,她说“好。新宅子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住。我先借你些家丁、侍女,你先用一段时间,若使得顺手再从我手里买。若是日后觉得还是自己买新人方便,那就给我送回来。”

  沈芝英怎么能听不懂俞嫣的话中话呢?

  俞嫣这是担心她现在囊中羞涩,又担心平白送东西她心里过意不去会拒绝,才这样说。常言道人与人相处,总是和条件差不多的人相处起来更舒心些,没有太多顾虑,也不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可是俞嫣和怀荔都是很好的人,纵使身处环境天差地别,沈芝英也与她们相处自在。

  她用力握一下俞嫣的手,说“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可就当真了。要是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俞嫣眉眼弯弯,言辞认真。

  沈芝英笑着点头。

  得知那处宅子还在,沈芝英告辞离去。俞嫣也知道她回去干大事,并不挽留。

  俞嫣送沈芝英到门口,外面还飘着蒙蒙细雨。沈芝英让她赶快回去,莫要淋了雨。

  “阿英,你等一等!”俞嫣转身朝不远处伞篓走去,从里面取出一把红色的油纸伞。

  “一红到底!顺顺利利!”她笑着将伞递给沈芝英。

  沈芝英被逗笑,虽觉不至于,还是将手里的伞递给了丁香,接了俞嫣那柄伞。

  伞面撑开,其上有雪梅数枝。

  春已走,红梅早该傲雪发。

  “很好看。”沈芝英与俞嫣辞别,撑伞走进雨幕。

  陈鸣衣曾从姜峥手里借过两本孤本,今日得了闲,亲自来送。他将那两本孤本用防水的油纸裹了又裹一手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举着伞,即使这样小心,他还是担心一会儿这雨越来越大,孤本被淋湿,想快些送到,一路小跑着。怀里的孤本外面包裹的油纸不曾沾到一点水,他身上的青色长衫衣摆却淋了不少雨水,衣摆最下面甚至沾了几滴泥点子。

  终于看见了姜府在潮湿雨幕里的轮廓,他松了口气,快步上前。他还未来得及敲门,沉重的院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他在沉沉的吱呀开门声中,赶忙向后退去,退到石阶下一层。

  “夫人慢走。”家仆微躬身。

  陈鸣衣略抬了抬伞,从伞下望过去。隔着倾斜的细细雨幕,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府门内迈出来。

  她迈过高高的门槛,红色的裙摆晃动摇曳着,仿佛开出一朵盛大的红莲。

  陈鸣衣慢慢抬眼。

  在水洗的天地间,面前的女郎一身红裙,足下红莲在绽,身上有光影闪烁。一柄红伞却遮了她的容貌。

  他将伞再抬了抬,纵使立在石阶下一级,也不能看见她的脸,只能看见一小截下巴。

  直到人走到近处,他才惊觉失礼,向一侧避开,目送她一步步走下石阶。

  他的视线莫名落在她的裙摆,看着她是如何一步步踩下石阶,裙摆潋潋,恍如梦境。

  有那么一个瞬间,陈鸣衣荒唐地觉得自己早就认识她。

  “陈郞。”家仆提点,“您的伞。”

  陈鸣衣回过神,才惊觉自己手里的油纸伞不知何时朝一侧偏去,降落的雨滴落在他身上,让他的乌发染上一层氤氲的雨雾。

  失礼的感觉霎时袭来,陈鸣衣赶忙竖起伞,遮住自己有丝泛红的面颊,压着尴尬,解释“孤本我已抄完,来归还。不知师父可在府中?”

  “在的,在的。”家仆一张笑脸请人进去。

  丁香悄悄回头见陈鸣衣迈进了府中,她抿嘴笑了一下,嘀咕“陈郎?这个书生就是今年的探花郎吧?听说容貌极其出众,如今不知偷了多少贵女的芳心。可惜有伞挡着,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沈芝英闻言回头,望了一眼,陈鸣衣的身影已经隐在了雨幕中。

  陈鸣衣鬼使神差地突然回了头。

  从九霄而降落的雨幕温柔习习,在陈鸣衣抬伞的那一刻,沈芝英压了压伞面,转身离去。

  陈鸣衣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沈芝英的眉眼。他静立良久,犹豫再三,轻咳了一声,向引路家仆询问“刚刚那位女郎是贵府何人?”

  上了年纪的老仆眼底蕴了一抹了然,他斟酌了言语,道“是我们六夫人的闺中好友,徐沈氏。”

  不出老仆的所料,身边这位探花郎没有再追问,一路沉默地去了姜峥的书房。

  身为外人,俞嫣不方便跟沈芝英去徐家。可她本来就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忍不住去想沈芝英可能遇到的麻烦,心里惴惴不安。她不方便去,就吩咐了下面的人去徐家门外悄悄盯着。

  若是真闹起来,她也就顾不得什么外人不外人的了。一定要过去帮忙!

  让俞嫣意外的是,她派去的人半下午就回来送消息了。

  ——沈芝英已经搬去芙蓉街的宅子了。

  “真的?”俞嫣欢喜地站起身。当沈芝英真的这么快解决了这件事,俞嫣心里既高兴,又有一点不敢置信。

  外面下着雨,她有点不想现在去芙蓉街。再说,她也担心沈芝英刚搬过去正是忙碌的时候,便派了个侍女去一趟,打听沈芝英是怎样处理的。

  沈芝英笃定自己会很轻松地脱身。

  和离比起被休弃大概更好听些,可是她连嫁妆也不要了,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徐家。是以,她连和离都不执意。

  只要能离开徐家就好。

  她曾十分心悦徐思博的儒雅,徐思博身上读书人的书卷气吸引着她,又是个好说话的和善脾气,让她掀起春心涟漪。可是如今没了那些对徐思博的爱意,她冷静又清楚地分析着徐思博母子二人的性子。

  徐思博是个很重孝的人。

  她拿到放妻书的办法非常简单。

  ——她打了徐思博的母亲两个巴掌。

  她看着往日面目凶恶的老太婆恨得张牙舞爪,气急败坏地一句一句骂着她。

  她忽然笑了。在俞嫣和怀荔练习跳舞的时候,她练的是剑。她杀过山匪,如今竟被这样一个矮瘦的老人刁难两年。

  听着老太婆不堪入目的咒骂,她面带微笑,平静地说“您说得都对,我无子又不孝。您老人家应该很愿意替子写下放妻书一封,对吧?”

  “你疯了!你这个泼妇!你跪着给我当儿媳我也不要了!”老太太挣扎着。

  沈芝英笑得很轻松。

  徐思博今日当职时,一直心绪不宁,且心里越来越后悔。他和沈芝英多年感情,又冲破一条人命的矛盾,终于结成夫妻,他应该更珍惜这段姻缘才是。

  千错万错,他昨天晚上不该真的碰了别的女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今日归家之后就把那个小妾撵去庄子上,再不见她。

  有了这个决定之后,他又反思了许多。回忆着这两年的朝朝暮暮,想起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他一直是个孝子,对母亲言听计从。那些沈芝英遭受的刁难,如今被他重新回忆,想得越多,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突然想到,母亲对他有生育之恩,他理应万事顺从,以表谢恩。可是他的母亲对沈芝英一点恩情也没有,恭敬之余,她没有义务去承受更多。

  那日行昌园,沈芝英纵马的身影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觉得她变了。可是会不会正是因为她过得不开心,才会有了变化?变得死气沉沉,变得不像他记忆里的阿英。

  徐思博长长舒了口气,决定今晚回家之后和母亲谈一谈,让母亲对沈芝英稍微和善一些,至少不要动不动责骂……

  他提前回家,又特意冒雨去买了一包红豆糕,小心捧在怀里,打算带回去给沈芝英,哄她开心。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亲眼看见自己母亲的脸被沈芝英踩在脚下的那一幕。

  他不是在做梦吧?

  徐思博懵了。怀里捧着的红豆糕落了地。油纸散开,里面的红豆糕摔碎,也滚落出来,染脏。

  “你在干什么?”他怒吼一声,声线里带着颤音。

  沈芝英先是打了徐思博母亲两巴掌,轻易激怒她,让老太婆替子写下放妻书。本来事情到这里便结束了,只要等徐思博归家就好。可是老太太气不过,冲过来,想教训沈芝英。

  沈芝英不可能再顺从。

  她抬起一脚,直接踹过去,将老太婆踹倒在地。老太婆哎呀呀一会儿天一会儿地地喊着,她又大声呵斥,还让家仆过来抓沈芝英。

  沈芝英还要等徐思博回来,不能立刻走人。

  没办法,只好一脚踩在老太婆的脸上,让她闭嘴,也让那些家仆不敢冲过来烦人。

  “你回来了。”沈芝英看了徐思博一眼,将脚从徐思博母亲的脸上挪开。

  徐思博身形踉跄地冲过去,跪着去扶起母亲。

  老太婆发了疯一样地怒吼着“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娶了这么个悍妇回来!有我没她!把她赶走!立刻马上!我一眼也不想再看见她!”

  老泪纵横,痛不欲生。

  徐思博愤怒地转过头瞪向沈芝英,急道“你休要再发疯,还不快过来跪下向母亲赔罪!”

  沈芝英一下子笑出声来。她朝一侧的方桌走过去,上面放着老太太刚刚帮她儿子写好的放妻书。她拿了笔塞进徐思博手里,笑着说“我欺辱你母亲至此,你该休了我才是孝心的表现。”

  “你为什么在笑?”徐思博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你居然在笑?你着了什么魔?”

  老太太在儿子怀里嚎啕大哭“快点休了他!再不将她赶走,你是要你老母亲的命啊!”

  “签!签!我这就签!”徐思博在母亲的哭嚎里拼命点头,抖着手在那张放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讳。

  最后一笔写完,他怔怔盯着放妻书上自己墨迹未干的名字,有一瞬间的迷茫。他休妻了?明明今日白天时他还在一直反思和沈芝英的这段姻缘,想着该如何改善他与沈芝英的关系……

  要不,先假休妻哄一哄母亲,改日再劝沈芝英向母亲磕头赔礼?

  他还来不及多想,手里的那份放妻书突然被沈芝英抢走。他的视线跟着那份放妻书而走,最终落在沈芝英陌生的脸庞。

  此刻的沈芝英很陌生,和这两年的她完全不一样。可是这份陌生之下却藏着另一种熟悉,似乎很早之前的她正是这个模样。

  沈芝英将放妻书折了一下,递给一旁的丁香。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抱在一起的母子两个,她的视线最终落在徐思博的脸上。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少女心事瞎了眼,怎么就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她望着徐思博,平静地说“还请清点一下我当初的陪嫁送去沈家。当然,你可以扣除一部分当做给你母亲的医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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