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 第16章

作者:白糖三两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她没有等到魏玠,走出来的人却是梁晏。

  梁晏显然是在午后小憩,发髻松散着,肩上随意地搭了一件衣裳。他慵懒地斜倚着门框,眼皮还困倦地半搭着。

  薛鹂一见到他,提糕点的手指下意识攥紧,心跳也情不自禁地加快,一声一声犹如擂鼓。

  “又来找兰璋啊。”他嗓音微哑,语气略显无奈。

  “郎君……怎会在此。”她面上一热,忽然觉得魏玠不在也没什么了。

  梁晏瞥了眼身后,见没人守着,这才俯身压低了声音,说道:“悄悄告诉你,切莫说出去。兰璋其实是在祠堂受罚……”

  梁晏的低沉的嗓音紧贴在耳畔,薛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受罚?”

  魏氏的祠堂在后宅靠山的地方修建而成,因为族人众多,祠堂也建的宏伟,只是平日若无重要的祭典,只有在赏罚族人之时才会有人往来。平日里只会有家仆隔几日的洒扫,偶尔家主也会前去奉香。

  魏玠以为带梁晏去见母亲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却不想母亲莫名发狂,将屋中的物什砸了个遍。父亲勃然大怒,将梁晏训斥一番后,让他来祠堂抄写家训好好反省。

  只是父亲一向避讳此事,为了声誉必定不会声张,除了玉衡居的人,应当无人知晓他在祠堂受罚,因此祠堂中的点亮的烛火并不多,入夜后便昏黑一片。

  待他跪够时辰去侧房抄写家训,路上唯一的光源便是他手中的一盏豆灯。

  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祠堂离前宅很远,隔着一片林苑,静谧到只有虫鸣与他的脚步声。因此即便是再细微的动静,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魏玠看不清四周的景象,只好停下脚步,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不等他出声询问,一道模糊的身影猛地撞进他怀里,烛火也因为来人带起的风而熄灭,周遭顿时一片漆黑。一股熟悉的冷香强硬地侵袭他的嗅觉,冰凉的发丝流泻而下,穿过了他的指缝。

  她似乎比从前更为大胆,这一次甚至得寸进尺地环住了他的腰。

第24章

  魏氏的祠堂有人看守,轻易无法入内。

  魏玠将手上的灯盏移开,以免尚滚热的烛油不慎洒在她身上。

  “你如何进来的?”魏玠试图掰开薛鹂环住他的手臂,竟没能立刻让她松开,他语气微沉,显得有几分严肃:“松开。”

  四周一片漆黑,二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薛鹂缓缓松了手臂,改为轻扯魏玠的前襟。她轻笑一声,说道:“我特意来陪着表哥,不好吗?”

  “祠堂未经准许不可随意出入,你如何能进来?”

  听到魏玠提及此处,薛鹂的表情也不耐烦了起来。她本想与梁晏多攀谈几句,然而他的话显然有意引她来见魏玠,想必已经听到了那些传闻,只是心中将信将疑罢了。若不是还有一个钧山王步步紧逼,她也无需在魏玠身上下这些功夫,只望钧山王听闻她与魏玠的关系后能够死心。

  薛鹂小声道:“西侧的矮墙,那里有一棵枣树。”

  魏玠的记忆很好,魏氏几百族人他都能叫出名来,记住府中的地形更是不在话下。薛鹂说完后他立刻想起了她所说的矮墙,实则该有九尺高。

  “此举未免有失体统。”

  “为了来见表哥,体统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唬人的甜言蜜语,于薛鹂而言可谓是信手拈来,好些都从吴郡爱慕她的郎君那处学到的,只是她向来不屑以此讨好什么人,不曾想有朝一日都用在了魏玠的身上。

  魏玠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良久后才回答她:“夜已深,你该回去了,若家仆巡夜见到你,即便是叔父也不能让你免受责罚。”

  她想要讨好魏玠不假,却不至于要为了他受苦,这些她自然想过。

  “我前段时日临摹表哥的字迹,如今已学了有九成像,以假乱真足矣,至少让我在此处陪一陪表哥。到了时辰我自会回去,不让阿娘起疑心。”

  分明只是来帮他抄写家训,却被她说得好似是来私会。

  “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我去叫人送你回去。”魏玠的态度依旧不肯变。

  薛鹂上前一步抱住魏玠的手臂。“表哥与我私会,此刻赶我走叫人看见了,不怕我有损你的声誉吗?”

  “你我之间何来私会。”

  “是不是私会,表哥与我说的都不算。”

  魏玠忽地有些不悦,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他并不是没有选择,只要他想,甚至可以让薛鹂终此一生都无法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些人或事,倘若还在掌控中,尚且称得上有趣。一旦脱离了控制,以至于影响了自己,便该尽早抽身。

  良久后,他似乎妥协了,既是对薛鹂妥协,也是对自己的纵容。

  “至多半个时辰。”

  薛鹂笑盈盈地应了。“只要能陪着表哥,多久都是好的。”

  还好只有半个时辰,她可不想留在此处抄一夜家训。

  “薛娘子,松开吧。”魏玠提醒道。

  薛鹂的手缓缓下移,摸索到他微凉的手掌。“表哥的手好凉,是太冷了吗?”

  魏玠状似无意地拂开她的手,语气温和地说道:“薛娘子身为女眷,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薛鹂几乎能想象到魏玠此刻的表情,若是无人在场,她必定要大笑几声。

  她压下面上的笑意,叹口气,说道:“我不喜欢表哥唤我薛娘子,听着着实生分,日后唤我鹂娘可好?”

  魏玠默然了好一会儿,才极轻地答了声:“好。”

  他话音才落,薛鹂便隔着衣物拉住了他的手腕。“路上太黑,表哥留心些。”

  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推却。

  偏房中没有点灯,往日里只作家主理事用。魏玠鲜少受到责罚,不像魏弛等人时常在此处受训。此刻屋中昏黑,他也不知晓硫磺与火石放在何处,只好由薛鹂去翻找。

  他在屏风后坐下,书案上铺了备好的纸笔,薛鹂在屋里摸索了许久,总算找到了被麻布包裹的火石等物,这才坐到魏玠身边试着点燃烛芯。

  “会用吗?”魏玠问她。

  “会用。”她莫名想起了一些往事,情不自禁道:“吴郡比洛阳要湿冷,时常阴雨连绵,硫磺也是湿的,总是试很久才能点燃。”

  即便薛氏没落了逐渐成了商贾,也在吴地是有些声望的士族,何至于让薛鹂亲自去做这样的事。

  然而听她的语气,往事似乎并不愉快,他也不便主动问起。

  察觉到自己说了不必要的话,薛鹂沉默了一会儿,堂中便只剩下沾染硫磺的干木摩擦火石的声音,干木始终没有点燃,薛鹂逐渐不耐烦了起来。魏玠察觉到她的急躁,轻叹了口气,正想从她手中接过火石,虚掩着的门却忽然被撞开了。

  二人的动作一齐滞住,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薛鹂起初还想安慰自己是风吹开了门,紧接着便听到了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去扯魏玠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话。

  “等等……方才好像有什么怪声。”女子压低嗓音,心虚地拉住男人的手臂。

  “此处绝不会有人,更何况连一盏烛火也没有,是你草木皆兵了。”

  薛鹂紧皱着眉头,正疑惑两人要做什么的时候,忽听到砰的一声响,男子将门扣上了。而后女子惊呼一声,昏黑静谧的房中响起了宽衣解带的窸窣声响。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响起了女人难耐的轻|吟与男子的粗喘。

  薛鹂便是再迟钝也该明白了,这分明是撞上旁人在此交‖媾了!

  她自认不是什么有德行的人,却也不会在人家的宗祠做这般不体面的事,实在是……实在是……

  她一半震惊一半羞恼,震惊过后又不知所措了起来。即便她为人是轻浮了些,却也是个年纪尚轻的女子,哪里遇上过这种事。

  何况还有一个魏玠在她身侧,这可是魏氏宗祠,只怕以魏玠的性子,必定会觉着是受了奇耻大辱,恨不得将这两人拖出去杖毙。

  倘若方才还算克制,此刻两人渐入佳境,发出的声音是愈发放肆。

  那女子发出些似是痛苦又似是快活的哭叫声,伴随着一些男人的淫言浪语,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变得古怪。

  薛鹂听得面红耳赤,从脸颊一直烫到了耳根。此刻她动也不敢动,生怕发出丁点声音让那男女注意到。即便那两人不知羞耻,她都要没脸见人了。

  门板被撞得吱呀作响,两人似乎还觉得不够舒坦,竟还换了个位置,消停不过一刻,令人脸红的声音又环绕在整间屋子里。

  薛鹂埋着头,手心已经被攥出了冷汗,她如今才分外后悔,谁能想到这种事竟能叫她撞见,简直是污了她的耳朵。

  她从未觉得有哪一刻如现在一般漫长,那些混乱的喘息与不间断的拍打声,几乎逼得她想要夺门而出。

  她看不清魏玠的表情,只觉得他在一旁端坐如山,兴许心底已经气到要发疯了。

  魏玠沉着一股不满的情绪,手指在膝上一下一下地轻敲着,心中默默数着被耽误的时间。这些声响实在是污秽不堪,仅仅是听着便让人心中生厌,几欲作呕。

  所谓阴阳两合,不过是人抛弃了礼法规训,遵守本能的欲望,于野兽又有何异。

  薛鹂已经焦躁到想冲出去大骂两人,约莫是魏玠察觉到了她的羞恼,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直到两人慢慢消停下来,相拥着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情话,终于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

  薛鹂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如释重负。

  一直到门吱呀一声响,两人离开了此处,室内古怪而又羞耻的气氛仍是久久不能消弭。

  薛鹂的手心被攥出了冷汗,她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依旧沉默着没有吭声。

  她已经彻底不知说什么是好了,倘若知道会与魏玠一同撞见这种事,哪怕梁晏再三试探她也不会来到此处。

  “这件事我会处置。”魏玠淡声说了一句,没有要与她深究此事的意思。

  薛鹂对此求之不得,她只希望脑海里不要再出现那些污言秽语,然而魏玠发了话,她总该说些什么是好,只能愤愤道:“好生无耻。”

  他略带歉意地说道:“府中管教不严,让你受惊了。”

  两人相坐无言了好一会儿,薛鹂才继续点火,这一次很轻易地点燃了烛芯,她将屋内的所有烛台都端到书案前点亮,好让魏玠看得更清晰。

  没了黑暗遮掩彼此的面容后,薛鹂想到方才的事,仍是忍不住觉得难堪,她不敢去看魏玠的眼神,脸颊也一阵阵地发热。

  魏玠将家训熟记于心,下笔时丝毫没有停顿,似乎方才的事并没有对他有多少妨碍。只有薛鹂写写停停,笔尖停顿迟迟没有落下,凝聚在笔锋的墨滴落纸上,逐渐晕开成一团。

  她看着那些家训,不由地胡思乱想。魏府管教如此严格,到底是谁失心疯不成要到魏氏宗祠来做这样的事。

  “鹂娘”,魏玠无奈地唤了她一声,而后将一张写满字文的纸放到她面前。“你来抄这张。”

  薛鹂不觉有异,直到抄完了一句,才愣愣地问他:“这是什么?不是抄家训吗?”

  “父亲罚我,理应我亲自抄写,不可由他人代笔,你既说了要陪在我身侧,便抄这一份吧。”魏玠抬眼看她,补充道:“这是清静经,若有何处不懂,可以来问我。”

  见薛鹂呆愣着没有反应,他又说:“见你曾去净檀寺礼佛,若你不喜欢清静经,我可以再替你抄录一份心经。”

  “不必,表哥有心了……”薛鹂无可奈何,只好老老实实提笔抄录。此刻坐在魏玠身边,她只感到如坐针毡,再不敢像来时那般轻佻地戏弄他。

  等魏玠放下笔,再扭头看向一侧的薛鹂时,她已经趴在书案上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连笔尖何时碰到了脸颊都不知道,白嫩的面上被染了几道黑乎乎的墨迹。

  他本想叫醒她,手落在她后背的时候却又忽地顿住。一方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薛鹂匀缓的呼吸声,似乎与弹琴时一般,能让他短暂地感受到安宁,似乎尘世间一切喧嚣都在此刻暂时隐匿。

  是她自己要迎上来的,无论何种后果,都该要承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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