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 第34章

作者:白糖三两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夜里刮起了大风,院子里的林木被吹得四处摇摆,树影映在地上如同张牙舞爪的精魅,夜风发出的声音如同呜咽一般,诡异到薛鹂根本阖不上眼。

  一直到火光猛地窜起的时候,薛鹂仍清醒地睁着眼。她立刻坐起身,惊骇地望着门口,正要出声喊人的时候,照看她的侍女跑了进来要为她解开锁链。

  “怎么回事?”

  “府中走水了,火烧到了玉衡居,火势太大,恐会波及娘子,请随奴婢先避一避。”

  薛鹂望着侍女的头顶,忽然心生一计,手心渐渐地出了层冷汗,

  不等侍女解开锁链站起身,薛鹂一手攥住侍女的头发,一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的后脑猛地磕在床柱上。

  侍女尚未来得及出声便昏了过去,而薛鹂的手不停地在发抖,一颗心也跳的飞快,她只能竭力让自己平静,而后快速剥下侍女的外衣套在自己的身上,再用锁链将侍女锁住,替代她躺在床榻上。

  薛鹂做完这一切,利落地挽好发髻,而后低着头迅速地跑出门,即便只是独自踏出门口,都足以让她身心振奋。远处的熊熊火光越来越近,见状她心中一狠,索性将屋子的门锁上,如此便会有人知晓“薛鹂”尚未出来而忙着进去救她。

  做完这些,薛鹂低着头在躲在柱子后,等救火的人渐渐多起来,她才趁机混入侍者中。很快玉衡居外也会有人围过来,兴许会有人知晓她在此处,即便魏恒要赶走她,要她终身不得踏入洛阳她也认了。

  一片混乱中,薛鹂耳边夹杂着风声与嘈杂的人声,熊熊大火烧断了木梁,炸开的火星发出噼啪声响,每一处动静都让她心脏狂跳不止。

  火势似乎是因魏翎而起,她私自逃了出来,人也疯疯癫癫,四处放火要烧了魏府,却误打误撞给了薛鹂一个救命的机会。

  她趁乱摸走一个木桶,装作去运水跟在几个侍者身后,玉衡居的大门已经渐渐近了,她听到了许多人声,只要踏出去便有人发现她还活着,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薛鹂脚步越发轻快,每一步都仿佛是踩在云上,她不敢抬头,一心朝着玉衡居的大门跑去。前方的侍者忽然停住,恭敬地唤了一声:“大公子。”

  薛鹂的脚步也紧跟着一滞,连呼吸都屏住了。她的发丝遮掩住大半个脸容,眉眼隐在黑暗中,魏玠应当看不清她的模样,混乱之中根本无人在意她。

  薛鹂心中安慰自己,肩膀却忍不住轻轻颤栗,然而混在侍者中,她的异样并未被察觉。

  魏玠的目光轻轻扫过,平静道:“去吧。”

  薛鹂如临大赦,整个人像是重新活了过来,手心一片湿冷。

  绕过回廊,她已经看到了玉衡居的院门,火光与腾空而起的烟雾都被甩在身后,连同噩梦一般的时日一起离她而去。

  薛鹂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她加快脚步跑过去。

  忽然腿弯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直接摔倒在地,手中的木桶摔出去,滚了几圈后也停下了。

  她顾不得擦伤,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腿断了,怎么都站不起身,眼睛还看着玉衡居的大门,不死心地想要起身。

  “阿娘,我在……”薛鹂的声音才一出口,颈间便触到了一抹冰凉。

  剑刃折射着温暖的火光,却无法将它的冰冷消减分毫。

  薛鹂哑了声,颤栗着扭过头朝身后看去,魏玠长身玉立,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处望着她,火光远远地映照在他身上,也在他漆黑的眼瞳中跃动。

  她从魏玠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愤怒,而是轻蔑。

第47章

  薛鹂与魏玠目光交汇,一瞬间如坠冰窟,寒意充斥着四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地发抖。

  极大的绝望与恐惧让她的胃里都一抽抽地发疼,所有的期望都在此刻破碎,她彻底没了法子,颤着声唤他:“表哥……”

  魏玠看她的目光透着一种冷漠的了然,“鹂娘想去哪儿?”

  锋利的剑刃落在薛鹂颈间脆弱的皮肤上,只要轻轻一划便会血流如注。微弱的光线中,魏玠看不清薛鹂脸上的表情,却隐约能猜到她是如何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想要让他再一次心软放过她。

  薛鹂腿弯传来的疼痛让她连站起来都难,只能瘫坐在地抽泣道:“我想阿娘……我想见她一面,求表哥放了我吧。”

  此刻狂风大作,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雾。薛鹂心中知晓让魏玠心软是件极为渺茫的事,可她毫无办法,一旦此次再被抓回去,必定会被严加看管,日后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自由身,更遑论去找到梁晏了。

  恐惧激发了薛鹂的怨气,她几乎崩溃地大哭起来,毫无往日端庄柔婉的模样,捂着脸哭得身躯颤抖。

  魏玠皱着眉打量她,心中渐渐生出一种不解。

  他为何要为薛鹂这种女子乱了心神,她贪生怕死,自私自利,嘴里往往没有几句真话,甚至连许下的誓言都可以轻易反悔。

  魏玠从心底鄙夷厌弃她,偏偏又想留住她,又期盼薛鹂如同喜爱梁晏一般喜爱他。

  何尝不是他在自作自受,索性杀了薛鹂,一切便又能回到当初。

  他眼眸低垂着,神情似悲悯又似漠然。“鹂娘只要我不好吗?”

  薛鹂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抽噎着没有立刻答话,便听魏玠开口道:“若做不到,我放你离开便是。”

  说罢,他当真收了剑。

  薛鹂愣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后心中狂喜,忍着痛狼狈不堪地起身想要走,然而还未等她跨出一步,心中强烈的不安便让她生生僵在了原地。

  他温声道:“怎么了?”

  薛鹂擦了擦眼泪,靠过去抱住魏玠,眼泪蹭在他的衣襟上。她的嗓子一阵发堵,还带着哭腔说道:“我要表哥……”

  她才不信疯子的话!只怕不等她走出玉衡居的大门,魏玠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活着才是要紧事,无论有多少屈辱她都要受着。

  因为刮了大风,火势难以止住,用来锁住薛鹂的屋子被烧了个干净。除了玉衡居,府中还有不少院子被烧,若不是家仆及时赶到,魏翎只怕是要将自己都烧死在祠堂中。而后不久便下起大雨,火也渐渐灭了,并未闹出什么人命。

  薛鹂被锁在了琴房中,魏玠去处理事务,将她丢在此处不管。

  琴房安静又阴冷,薛鹂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那张废弃的琴。琴身上遍布划痕,琴弦尽数断开。晋炤用石头砸中了薛鹂的腿,以至于如今她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只能坐在原地怨毒地盯着那张琴。

  薛鹂伤心够了,躺在软榻上歇息,夜里忽地喘不过气,睁眼后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魏玠的五指落在她颈间,力气大到让她的呼吸都变得艰难,她涨红着脸去掰开他的手,语气几近恳求:“表哥……魏玠……”

  眼泪砸在他手背上,魏玠眼睫颤了颤,似是生出一丝不忍,手指也忽地松了。

  薛鹂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魏玠想要抬手碰一碰她的脸颊,被她又惊又惧地避开。眼看魏玠的目光逐渐森冷,薛鹂平复了呼吸,强忍着恐惧主动靠近,缩在他怀里将他搂紧。

  她的动作带着讨好,魏玠显然十分受用,亲密地低头吻她。

  他闭了闭眼,极轻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舍得就此杀了。

  这算是情爱吗?似乎并不快活,反徒增了许多烦恼。

  薛鹂远不如面上那般镇静,她被魏玠的阴晴不定吓得要发疯。前一刻仿佛要取她性命,一句话后便能与她耳鬓厮磨,她从未见过如此难以琢磨的男子。

  她一边配合地仰起头与他亲吻,一边在脑子里迅速想着自己是否又做错了什么事。却不知怎得,想起了多日前魏玠近乎威胁的话,倘若她不能让他感受到情爱的快活,便没有了留下的必要。如今的魏玠兴许是感到了厌烦,亦或是她今日想要逃走,惹得魏玠心中不耐,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一吻毕,薛鹂扯了扯他的袖子,眸子水盈盈的,唇瓣也好似染了一层花汁,娇艳无比。

  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身体会因薛鹂而产生异样,冰冷的吻也渐渐有了热度。

  薛鹂柔夷似的手指被他握在掌中,他呼吸有些不稳,额头抵着薛鹂的肩缓缓平复,片刻后,似乎仍未有好转,他的唇摩挲着薛鹂的侧脸,嗓音低哑道:“鹂娘,你知晓该怎么做吗?”

  薛鹂脸颊火烧似地发烫,她咬了咬唇,半晌没有吭声。

  魏玠做了二十余年的正人君子,繁衍子嗣的男欢女爱是为天理,而这样的下流行径于他而言却有几分难以启齿。

  说不如做,他索性捏了捏薛鹂的指尖,将她带向自己。

  琴房一向是魏玠寻求清净,去除杂念的地方。人生一世都有既定的命数,他要为了魏氏而活,恪守礼教节制欲念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他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薛鹂,让他奉行多年的仪态礼法在欲念前溃不成军。

  侍者端来净水与帕子,魏玠握着她的手指一根根替她擦洗干净的时候,她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谁能想到克己复礼的魏玠,在动情之时能发出这些声音,让她一个听者都羞愤欲死。

  那些喘息与轻|吟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一直到魏玠若无其事地叫来侍者,她仍觉得回不过神。

  魏玠擦干了手上的水,沉思片刻,问道:“鹂娘对乐安做过这些吗?”

  他的心情似乎还算愉悦,语气便也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莫要骗我。”

  薛鹂连忙答道:“不曾。”

  她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世上与我如此亲密的仅有表哥一人。”

  魏玠连她用过的杯盏都要丢弃,倘若她与梁晏有过什么还敢碰他,只怕不死也要被剁了这双手。

  他坦白道:“乐安已经离开了洛阳去往上郡。”

  薛鹂强忍失落,只露出些许无奈,说道:“我与世子无缘,能与表哥相守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笑了笑,似允诺一般说道:“只要鹂娘爱我,我亦会永远待你好。”

  夜色已深,魏蕴猛地坐起身,薄衫已被冷汗浸透,凉风一吹冷得她霎时间清醒了过来。动静引来了守夜的侍女,侍女立刻递上茶水,关切道:“娘子可是做了噩梦?”

  魏蕴缓了缓,低落道:“我梦到了鹂娘,有人欺负她,无论我如何追都追不上她……”

  薛鹂已经失踪多日,侍女不知劝了多少回,只好安慰道:“薛娘子定会平安无事,娘子还是莫要为此伤神了,连平远侯府的人都走了,娘子心急又有何用呢?”

  魏蕴想到梁晏,不禁冷嗤一声。

  然而冷静片刻,她脑海中又响起了一道人声。

  “我今日似乎听到了鹂娘的声音。”

  侍女默了默,语气越发无奈:“小姐做梦了。”

  魏蕴本来心中犹疑,被反驳后反而坚定道:“玉衡居着火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鹂娘在哭,我本想去看看堂兄,他们不让我进去……”

  侍女无奈道:“娘子莫要说傻话了,薛娘子不见了许多日,怎会与大公子有什么干系。”

  魏蕴呆呆地点头,说道:“你说的是……堂兄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若找到了鹂娘,必定立刻送她回来。想必是火势太大叫我昏了头。”

  侍女又安慰了魏蕴几句,一直等到她重新躺下才离开。

  然而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正如同疯长的野草,无论如何都除不去,魏蕴彻夜难眠,清早起身洗漱后,立刻拉过侍女,面色严肃道:“随我去趟玉衡居。”

第48章

  府中人都知晓魏蕴对魏玠的崇敬,玉衡居走水烧毁了宅院,她作为堂妹去看一眼也是无可厚非。实际上不等走到玉衡居,她心中便已经开始后悔了。

  她自幼崇敬魏玠,他不止是名门中的翘楚,也是她心中向往的楷模。换做她是男子,也要同他一般誉满天下,成为魏氏的栋梁。

  世上最好的人便是堂兄,她口口声声说着仰慕他,心中却又如此揣测他的为人,倘若堂兄知晓了,怕是也要觉得寒心。

  魏蕴的步子越发沉重,走到玉衡居的院门前已是心虚不已。一场大雨过后,空气中的烟尘也被冲刷干净了。昨日火势太大,救火的家仆来去匆匆,兴许真的是她听错了。堂兄这样的人,万不会是梁晏这等小人能比的。

  魏蕴在玉衡居的院门前站定,侍者见她来此,立刻去通报魏玠。

  魏玠并未避而不见,大方地请她进了门。

  魏玠正在书房中处理政务,三王造反掀动了百姓,寒门揭竿而起,几大门阀都在镇压当地乱军。而魏玠自朝会过后,即将接任尚书令,往后便要高坐明堂,辅佐赵暨这个昏庸的皇帝。

  魏蕴想到此处不禁叹气,若是遇上明主,堂兄定能大有作为,何必一边顾着一团糟的朝政,还要因战乱而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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