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万安 第120章

作者:归绯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谢嬷嬷在一旁,瞧的也难受,她安慰明月,也安慰自己,道:“没事的,夫人,咱们三爷福大命大,往年还有凶险的时候,三爷就没有过不去的槛,没有办不成的事,他顶着家中的门户,决计不会有事的,不着急,啊……”

  明月低着头,好半晌才小声道:“可是这太难捱了。”

  谢嬷嬷擦了擦眼角,长长地呼了口气。

  自打谢琅玉从苏州回来了,谢家过了一段安稳日子,都忘了先前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了,今个这一下,真是一记响钟敲在心头。

  没一会,谢氏带着明娇几人来了。大谢氏方才走的时候没惊动人,谢氏还是方才赵全福来叫门的时候才晓得的,急忙便起了身。

  谢嬷嬷早就打理好了,即刻便来陪伴明月,她们因着收拾,这才来的慢了一些。

  屋里人多了,围坐在一齐,却少有人讲话。

  明月选好了料子,就坐在床边发呆。外边有队伍调派的声音,整齐的脚步声往山上去,隔一会就有一阵,一直都没停。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明月倍感煎熬。她轻轻地扣着手心,全心全意地想着谢琅玉,希望他平安无事。

  明娇几人不敢讲话,都白着小脸坐在脚榻边,心里惶恐的很。

  谢氏心里没着落,看着天色,非常急躁,很怕谢琅玉真的出事了,谢家又回到当初那个时候。

  谢氏在窗边打转,转头见明月脸色煞白,按捺住心里的焦躁,柔声道:“月姐儿你放心,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乘风早已今非昔比,哪这样容易便出事。”

  明月已经听了许多安慰了,现下也能笑着点点头,再多的话也讲不出来了。

  谢氏见她神思不属,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山上现下已经封了路了,什么消息都传不过来,独独真是有事了,这是拦不住的,马上就能传过来……”

  明月眼眶一红,很听不得这样的话,她抿了抿唇,呼吸都有些疲累。

  明月就这样枯坐许久,直到天边际白,天色阴沉沉的,还在下着小雨,厨房里的人熬了汤,端到主屋给主子们暖暖身子。

  明月捧着碗藕汤,一口都喝不下去,胃里仿佛装满了又硬又凉的石头,再填不下旁的了。

  外边的动静到了白日里就越发的大,有零碎的脚步声在外边响起,又渐渐远去,明月的心一直提着,有人来就心跳加快,耳膜都一鼓一鼓地响,眼睛肿的发疼。

  谢氏叫人裹了草药来给明月敷眼睛,她也有些坐不住了,在门口打转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坐在门口,手里不住地转珠子,低声念叨着什么,明月多看了一眼,像是自打苏州山上出事了,谢氏总是常年带着佛珠。

  明月原本不信这些的,可现下却觉着,若是真有用,谢琅玉能平安无事,她也愿意一年到头都带着佛珠,对佛祖虔诚尊敬。

  谢嬷嬷在外边盘问守夜的侍卫,她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屋里的明月,明月其实听得差不多了,她没心思收拾,还是装作没听到。

  屋里的榻上躺了几个小娘子,是明娇几人熬不住了,缩在一齐睡了,丫鬟们轻手轻脚地盖了被子,俱都静静地不讲话。

  明月端着汤,艰难地喝了一口,眼泪却滴到汤里,她闻着藕汤的香味,轻声吸了吸鼻子。

  这几个时辰实在难熬,明月甚至有一瞬间特别后悔自己夜里被敲醒了,若是没醒,一觉睡到午时,谢琅玉兴许已经回来了。

  又觉得不好,因为她真的很想很想第一时间就见到他。

  谢氏几次劝明月去歇息,明月也想歇息,但是眼睛一闭上,就生怕错过了什么,急不可耐地就要睁开。

  等到了辰时,院子外边传来脚步声,明月已经失望了许多次了,还是下意识抬了抬脑袋,用力地按了按手里的白瓷小碗。

  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明月抿住唇,打头的是大谢氏,明月一下就站起来了。

  大谢氏衣着整洁,头上的头面也十分体面,可是眼下青黑,面色苍白,状态瞧着很差。边上跟着丫鬟打着伞。

  谢氏也瞧见了,连忙起身迎了几步,大谢氏摆摆手,叫她止步,自己往屋里来了,她面色不好看,但是精神气还不错。

  明月站在屋里看着她,心里忽然安定了一些,慢慢走到门口。

  丫鬟给大谢氏打伞,都跟不上她的脚步,大谢氏步子走得又急又快,几步就上了长廊,她没讲多的,只对着道:“月姐儿,收拾物件,这几日怕是要去山上照顾乘风。”

  明月点点头,一下眼泪都要出来了,扶着门框缓了半天。

  谢琅玉现下没事,比起心里那些可怕的想法,这真是个好消息。

  翡翠也心里一松,连忙带着人收拾物件了。

  明月没有心思管这些,见大谢氏同谢氏在八仙桌前坐下了,连忙跟着坐了。

  大谢氏几乎是一夜未睡,现下喝了口凉茶提神,见屋里开始收拾物件,还有几个小娘子睡觉,低声道:“山上封到现下,一能出人,晓得明月也得了消息,我立刻便来接人了……昨个实在凶险,两仪殿里议事到子时,长兄同乘风一齐走,遇上了刺客,一行像是有十几人,乘风伤了后背……”

  大谢氏顿了顿,手都有些发颤,哑着声音道:“不大好,口子深,划得也长,我守到现下……好歹是命还在。”

  大谢氏边这样讲,边红了眼睛。她昨个守了一夜,熬了一夜,乘风夜里发热,她不敢离开,也吓得不敢闭眼睛,几次不好,差点就要叫人去山下接明月了,好在熬过去了,现下想起来都心惊肉跳。

  大谢氏来的匆匆,也着急赶紧上山去守着,见明月在一旁揉了揉额心,脸色浮肿,瞧着很狼狈,人都有些恍惚,语气慢慢变得狠辣,看着明月道:“此事本不预备叫你晓得的,如今哪里敢那这样的事情惊扰你……过后那些走漏消息的,一个也饶不了……”

  这一环套一环,大谢氏哪里还看不出来是有人针对谢家下狠手了,昨日若是明月耐不住要上山去,最少也得摔一跤。

  大谢氏脸色很不好看,不住地搓手,低声道:“不晓得是谁的人,天子周边,这样猖狂……”

  晓得谢琅玉现下没有生命危险,谢氏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差点掉眼泪了。

  明月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见屋里很快收拾好了,明月一刻也不耽误,立刻就要往山上去了。

  大谢氏看她的眼神很温和,道:“山上许多人,你且梳洗一番,乘风现下已经睡着了,不急这一会。”

  明月连忙哎了一声,她都忘了自己还未洗漱,狼狈的很。

  等到洗漱完了,已经是辰时末了,明月打起精神,盘了发,带了一整套头面,脸上还打了脂粉,好歹能见人了。

  三个妹妹还睡成了一团,谢氏留下来看院子,大谢氏带着明月一行人便上路了。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明月被两个嬷嬷护着,身旁有个丫鬟打伞,身后坠着一行下人,她踩着青石台阶,心里着急,脚步却走得很稳,慢慢地往山上去。她现下若是摔跤,真是平添负担了。

  大谢氏照顾她,走得也很慢,雨水打在油纸伞上,旁边是清脆的树林,两人边走边低声讲话。

  大谢氏的面上是掩盖不了的疲惫,她昨日守着谢琅玉,不晓得哭湿了多少帕子,怕的手脚发颤,现下面对年轻的明月,又得扛起婆母的胆子,她想了想,轻声道:“乘风不容易,这么多人,都指望着他,他压力大,许多事情都不能做……好在娶了你,也有了些清闲时光……”

  大谢氏勉强笑了笑,侧头看着明月,道:“昨个吓到你了,乘风惦记你,叫咱们别往山下传消息,若不是那赵征武……”

  明月含着泪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讲。

  大谢氏又看着自己被雨水浸湿的裙摆,拍了拍明月的肩膀,轻声道:“你是个好孩子……如今朝里的形势不好,今个这事一出,咱们家咽不下这口气,今年怕是没有几日安生日子能过了,你……”

  谢琅玉在离两仪殿不过五里的地方遇刺了,皇帝昨个怒急攻心,在两仪殿里吐了血,这就是今个山上如此异动的缘故。

  皇帝明摆着身子不好了,几方人暗自忍耐这么多年,如今都按捺不住了。且太子妃的肚子也到了见分晓的时候,怕是等不到过年,这场拉锯十几年的暗战就要分出胜负了。

  谢琅玉处在旋涡中心,而明月是他的妻子。

  明月静静地听着,明白了大谢氏的意思,她看着脚下的路,两人一步一步地沿着湿润的台阶往上走,山上雾蒙蒙的,明月的心像是叫一碗温水泡住了,难受的有些发胀,她认真道:“我能嫁给三爷,心里是十分欢喜的,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想同他一齐……”

  大谢氏怕她因谢琅玉如今危机四伏的状况而感到退却,明月一点也不会,她只是心疼谢琅玉,想想就觉得胸口发涩,也怕拖了谢琅玉的后腿。

  大谢氏别过头去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道:“好,这样好,今年不好过,咱们就一家人一齐,一齐把今年过了……往后都是风和日丽的……”

  小雨打在油纸伞上,这一路上去,得走小半个时辰,大谢氏同明月讲起谢琅玉父亲的事情。

  大谢氏提起这个,语气和缓又平静,“当年我们谢家,可比如今还显赫,我父亲是先皇的老师,不走家里的路子,是探花出生,极得那群文臣喜爱,他辈分又高,门生遍布朝野……如今的顾治成,放在他那个时候都是不够看的,太生嫩了……我长兄也不行,只得了我父亲半分神采,父亲当年甚至有个谢师的称号,咱们谢家,当真是风光无两……”

  “什么温家啊,顾家啊,给我们家提鞋都不配,特别是温家,靠女人起家的裙带门户,当年哪里轮得着他们这样嚣张,如今整日在朝堂上同长兄呛声,早忘了当初腆着脸的时候了……”

  明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大谢氏一声。

  大谢氏笑道:“那年我十六,方才及笄,荣王还年长我几岁,他那时已经二十一了,我是十八有的乘风,荣王走时……没有三十岁……”

  大谢氏讲到这就停了,顿了顿才继续讲下去。

  两人现下已经走完两条山道了,明月的鞋子都被下到地上的雨水浸湿了,听着大谢氏轻声道:“乘风这么多年,他有时候也不想往前走,都是咱们推着他走,不走不行……当年先皇是属意荣王的,如今的陛下虽占了嫡长,却并不得圣意……他足足长了王爷十岁,但是先皇就是中意王爷……”

  皇帝不疼长子疼幺儿,长子年长,羽翼丰厚,自然不满,且谢氏当年风光太甚,大谢氏不讲当初的细节,明月自己也能想许多。

  大谢氏笑了笑,看着远处的山林,道:“他叫我先回家,我是不愿意的……没办法啊,还是回来了……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明月抿着唇,像是不经意一般别过了脑袋。

  两人接下来都只讲一些闲话,大谢氏对太子同显王都极其嫌恶,她心里觉着昨个刺杀谢琅玉的不是太子便是显王,提起来都要作呕了。

  大谢氏低声道:“这次真算是撕破脸皮了……”

  一行人到承辉殿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殿里正热闹着,太后坐在主殿的主位上,身旁陪着一群妇人。

  明月急着想去内殿守着谢琅玉,却不得不先去给太后见礼。

  太后衣着朴素,身边还陪着太子妃,现下握了明月的手,见她的眼睛微微红肿,不由道:“好孩子,瞧这眼睛……吓坏了吧,乘风现下好着呢……”

  明月强笑着点了点头,想要脱身,却被太后指着坐在了边上,要陪着讲话,大谢氏自个找了个椅子坐了。

  屋里人的眼神隐晦地在明月同大谢氏身上打转,气氛很是微妙,这屋里真是什么人都有,皇后同太子妃都来了,明月甚至瞧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温姝,显王妃也来了,连清河郡主都来了,把殿里坐的满满当当的。

  气氛微妙,太后却仿佛没察觉,端着茶杯叹气道:“山上的守卫都是吃白饭的,就是平日里待他们太仁慈了,一个个都懒差事了……”

  这话像是在讲宫里的守卫,太后的眼神却是瞧着皇后的,显然心里也清楚,多半是太子的人做的。

  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捏着帕子,勉强笑了笑,当做没听见的。

  殿里有人附和几句,明月无心讲话,靠在椅背上出神。

  太后眼神淡淡的,好半天才道:“哀家现下去瞧瞧皇帝,他昨个为了这事气到了,后宫里也没个体贴人,现下怕是心里不舒坦……”

  皇帝吐血的事情,太后等人瞒得死死的,对外只讲累了歇在了两仪殿

  太后又低声安慰了明月几句,带着人便要走,见皇后还坐着不动,不由瞥她一眼,冷冷道:“皇后不走?”

  皇后被当面这样下脸面,像是气短一样,一声都不吭,跟着太后走了,太子妃倒是留下来了。

  两人的下人多,一走,屋里一下就清静了一半。

  清河郡主同显王妃挨着坐着,谢欢陪侍后边,脑袋垂得低低的。

  太子妃像是想讲话,身后的温姝也蠢蠢欲动。

  明月一句话也不想听,直接起身讲了告辞。

  显王妃见状,眯了眯眼睛,摇着扇子笑了笑,还想把明月留下来,叫大谢氏拦住了,明月顾不上换鞋袜,很快去了内殿。

  温姝低声同太子妃讲了几句话,太子妃拍拍她的肩膀,也小声道:“没事的,等她出来了再讲,不急这一会。”

  太子妃为太子这样伤神过不晓得多少次,倒是晓得明月现下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

  殿里的布局同家里不太一样,殿里很大,最里边是一张拔步床,床上的帐子绣着福纹,现下打下来了,一旁守着两个小宫人,殿里的装潢典雅贵气,还有一股好闻的熏香。

  明月无暇看这些,她把手里的扇子搁在一边的柜子上,小声示意两个宫人先出去,自己慢慢走到了床边。

  明月掀了帘子,蹲在床边看着谢琅玉。

  谢琅玉伏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偏着脑袋睡着了,帐子里有一股药味。

  谢琅玉一半的脸颊埋在枕头里,瞧着很苍白,越发显得鼻梁的线条好看,长直的睫毛垂在脸上,明明在睡觉了,眉眼间却有一股挡不住的疲惫,明月很轻地吸了吸鼻子。

  明月晓得他伤在背上了,把手伸进被子里,摸索了一会,只小心地挨了一下他的腰侧。

  谢琅玉像是睡得很熟了,伏在枕头上,呼吸很平缓,一点反应也没有。

  明月怕碰疼了他,便收回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安静地看了他许久,脚都蹲的有些发麻了,才小声地叫了一句,“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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