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万安 第154章

作者:归绯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一路走过去, 明月表情平和,其实步子走得又快又急,心中像是塞了一团乱糟糟的线头,又慌张又有一种大石头果真掉下来的感觉,一时也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即使早预料到了,但是谢琅玉真的要去玉门关了,明月心里酸酸涨涨的。

  等到了大谢氏的院子里, 明月不管心情如何, 在外边的长廊上擦了汗,平复平复心情,面上还是带着笑,叫丫鬟掀了帘子,便进去了。

  谢琅玉要上战场了, 明月面上冷静, 其实方寸大乱, 而大谢氏是谢琅玉的母亲, 甭管旁的,谢琅玉要去那刀光剑影里走一遭,她怕是比明月还要难受。

  内室里堆着冰车,大谢氏正靠坐在美人榻上,低头翻看着册子,神情还算镇静,边上有小丫鬟坐着小凳捶腿,谢嬷嬷见明月来了,连忙叫人搬了椅子,明月便坐在大谢氏的榻前了。

  大谢氏瞧着明月坐下了,也叫丫鬟扶着坐起了身子,方才靠坐在阴影里没瞧见,现下有光照到脸上了便能看见了,大谢氏脸色有些发白,精神瞧着倒是还好,笑着把手里的册子合上了。

  丫鬟给明月奉了水,又拿了帕子擦汗,明月喝了一口,见大谢氏还是平常模样,以为她经历过大风大浪,这样的事情也能独自消化,踌躇着正要讲话呢,大谢氏倒是先开口了,她把册子丢到了一边的小案上,看着明月笑道:“难为你这么热的天跑一趟了,一会咱们一家子聚着吃席……乘风…乘风怕是明日就要走了……”

  大谢氏讲到后边,语气低沉了许多,脸上的笑也没了。

  明月心里一惊,脸上虽还笑着,却也讲不出话来了,脑子里像是有一声闷雷震了一下,叫她有些发懵。

  怎么会这样快,今个才出了消息,怎么明日就要走了。

  大谢氏低头扇了扇扇子,突然把扇子丢了,握着明月的手,明月霎时醒神,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的话讲出来了。

  大谢氏垂着脸,听得眼眶都有些发红了,轻声道:“事情太急了,玉门关无小事,轻忽不得,自然要速速地去……其实也好,我都想好了,这一去一来,若是顺利,再回来,也得十月了吧,早去早回吧,免得心里总惦记着……一会再去祠堂上个香……倒不好去见老夫人,叫她担心了……”

  明月胡乱地点了点头,心里乱糟糟的,也用力地握了握大谢氏的手,有些慌道:“不晓得走得这样急,一会去收拾物件,来不来得及啊……我方才就该收拾的,忘记了……”

  方才就是心里还庆幸呢,总觉着万一就不用去了呢?

  大谢氏摆了摆手,道:“已经叫人去收了,那位处也没甚好待的,荒山野地,怕是什么都缺,吃穿尤其要备好……最迟年底就能回来了……”

  大谢氏像是在安慰明月,也是安慰自己,肯定是能回来的,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明月的手摇着扇子,自然跟着点头,现下也唯有这样想才能叫人心里平静舒服一些。

  大谢氏不由拍了拍明月的手背,眼神柔和道:“还是苦了你了,等过了这一遭,咱们诸事胜意,什么磕绊都不会有了……”

  明月听得红了眼睛,重重地跟着点头,边道:“我不觉着苦,三爷原先也讲过,国难当前,匹夫有责,为了大乾……”

  明月讲到后边声音都含糊起来,她看着大谢氏,笑了一下,喉头却哽咽到讲不出话来。

  明月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垂下了头,眼眶又酸又涨,紧紧地握着大谢氏的手,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不想叫大谢氏还要费神担心自己。

  可她就是舍不得,这太快了,也太突然了。

  大谢氏拍着她的背,红着眼睛看着窗户外头,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收拾自己的心情。

  过了好久,二人再讲起旁的话来,把这一茬盖过去了。

  大谢氏把方才合上的册子再打开了,同明月商量起来要带什么物件,玉门关气候极端,骤冷骤热的,冷热衣裳都要收拾,两人整理了没多久,谢氏也得了消息,便连忙带着几个妹妹来了,丫鬟们就端了小食盒来,几个妹妹都晓得事情严重,并不闹人,乖乖坐着吃点心了。

  这样待了没一会,谢知谢琅玉二人就回来了。

  外头实在是太热了,两人身上都带着热气,一进屋里,明月就伸手去握了握那绯红色的袖摆,都晒烫了。

  谢琅玉任由她摸着,他晒得脸颊微红,却并不显得狼狈,扯了她身边的椅子坐下了,明月就在桌子底下牵住他的手。

  谢琅玉随她握着,还在同谢知讲话,表情平静地用力回握了一下。

  温热的掌心抵着她的掌心,明月心里突然就松快许多。

  丫鬟们赶紧上了凉茶,往屋里又加了冰,好一会才叫两人解了热。

  现下人多,明月并不急着同谢琅玉讲话,只安静地看着几个长辈议事。

  大谢氏手里还抓着把瓜子,搓来搓去的也没胃口吃,忍不住又道:“什么时候走啊,真明日便走?”

  心里已经晓得了这并非儿戏,轻易改不得的,却还是忍不住又问一遍。

  谢知看了大谢氏一眼,也明白她心里担心,便道:“明日就走,事态严重,要先去随州调兵。”

  实在是玉门关催的厉害,陈肃叫人递回来的战报,一封比一封严重,瞧着简直寝食难安,哪里还敢拖延。

  大谢氏于是不再问了,只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谢知也想不出安慰的话来,屋里沉闷了一会,他只得道:“此次一去,少说也得半年,宫里现下这个形势,我也是不想乘风离开京城的。”

  今个早朝时,皇帝像是突然发了狠,一锤定音定了谢琅玉,太子与显王有人反对的,当场便被下了大狱,这下满朝都噤声了。

  谢知面上从容领命,心里却是震惊的。

  一出乾清宫,谢知没急着拉谢琅玉走,两人放缓了步子,谢知便同他商量起这件事情来。

  谢琅玉仿佛并不惊讶,像是还猜到了几分。

  比起太子的人或是显王的人,谢琅玉反倒是最好的选择了。

  皇帝前半生任由外戚势大,现下就不得不面临一个尴尬的境地,太子如今有温家保驾护航,飞旗营也被人牢牢地攥在手里,显王的两万大兵也是实打实的,皇帝在他们门前,倒是显得势弱了。

  唯有谢琅玉,若是去了玉门关,陈肃已经十几年没回京城了,当年的情分,又能剩多少呢。

  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

  特别是温党今个那副死灰复燃的模样,皇帝原本不想叫谢琅玉去的,也不得不叫他去。

  皇帝不是不想选个忠于自己的纯臣,但这就又回到了最初,皇帝如今境况尴尬,这纯臣压不住其他几党的人,今个选出来了,可能明个就能出意外了。

  谢琅玉这样讲,谢知心里也颇以为然,觉着有理,就更觉着棘手了。

  谢琅玉这下去了玉门关,京城里有个什么,他消息不灵通不讲,就算是晓得了也鞭长莫及啊。

  除非把这事解决了再走,可这也不是现下想解决就能解决的。

  谢知现下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同大谢氏讲话都心不在焉的。

  谢琅玉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着长辈们讲话,大谢氏问起他来,讲带什么人去,明个走那条路,谢琅玉都一一答了。

  一家人讲了话,现下还没到吃膳的时辰,却也摆了一桌席,叫上了朝的两人垫垫肚子,明月虽坐在桌上,却也没什么胃口,只拿筷子沾了沾嘴,陪着两人吃膳。

  大谢氏提起要带许多物件,“到了九十月,那多冷啊,光是衣裳就要收拾几个箱笼出来……”

  谢知摆着手都拒绝了,道:“大男人,吃穿管好便行,旁的都不需费心的……”

  大谢氏勉强跟着点头,心里却不赞同,还是想给谢琅玉妥善地收拾出来,到时候不用了搁置便是,就怕到了那地方,缺起来还没法子了。

  这么吃了一席,桌上没几个人有笑脸的,吃了席面,便坐在一齐讲起玉门关的事情来。

  有些事情讲深了几个姑娘听了不好,便都赶出去玩了。

  丫鬟把屋里的窗子都打下来,也不挤在里边伺候了,屋里就更凉快一些。

  大谢氏心情沉郁,却还是带着笑的,只是笑容很勉强。

  谢琅玉给她倒了杯茶水,温声道:“母亲,是乘风不孝。”

  大谢氏强笑了一下,红着眼睛看着谢琅玉道:“哪里能怪你了……去就去吧,我拦你你也是要去的,就是……你也没打过仗啊,儿戏一般将你派去了……”

  谢琅玉是会武,但是行军打仗这样的事情,那隔行如隔山,谢琅玉到底是个书生,打赢打输都不敢去想了,保住命才是真的。

  谢知心里也有这样的隐忧,谢琅玉的太年轻了,这样坐主将空降到玉门关,即使有陈肃搭手,谁会服他?

  谢知叹了口气,低声道:“乘风不得不去,皇帝怕是要剪了外戚的翅膀……”

  谢知悄悄伸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道:“温家根深蒂固,早年间瞧不出来,皇帝如今身子弱了,温家做事……太强势了……”

  今个在朝会上便是这般,温家与显王针锋相对,连连提了飞旗营好几个年轻的将领,对着皇帝都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意味。

  你不选飞旗营的人,你就是只能选显王和谢琅玉的人,看你选谁?你敢不选吗?

  皇帝许是憎恶这种理直气壮的强势的。

  其中的原因深究起来怎么想都是有道理的,现下的事实就是这事落到了谢琅玉身上了。

  谢知还有个觉着奇怪的位处,靠着椅背道:“太子瞧着……他私底下该是同温家通过气的的,今个温党又被发落好几人,他也没出来求情。”

  谢知在朝上见了太子那一眼,当时就觉着奇怪。

  谢知喝了口茶,眉心紧紧地拧着,道:“我总觉着,太子仿佛有意叫温党挑事……他也没好处啊……”

  先前谢琅玉的事情,温阁老跳得最高,结果那么大的年纪被革职了,后边好几次都是温家人顶在前头。

  温家是太子的外家,人们很自然地就会把温党与太子党看做一派人,这是人之常情。

  谢琅玉没讲出来,只是很自然地转了个话头。

  屋里很快便散了,谢琅玉这次出行,不仅仅是衣食住行有物件要收拾,衙门里的事情,还有谢家的事情,要交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吃了膳就同谢知去了书房。

  大谢氏则带着明月在院子里收拾物件,下人们忙进忙出的,在门前置了两把玫瑰椅,二人便坐在门前对册子。

  这么忙到日头都下山了,天黑了,大谢氏又马不停蹄地带着明月去了祠堂布置,祭拜先人,奉上贡品,下人们俱都谨言慎行。

  没一会谢知谢氏谢琅玉谢望舒就都来了,换了素色的衣裳,按照辈分,挨个在祠堂里上香。

  大谢氏同明月先上过了,便在外间瞧着。

  院子里灯火通明,院子外边的地界确实一片漆黑,院里的人俱都垂头垂手,明月也跟着大谢氏望着祠堂里边,目光怔怔的。

  祠堂里燃着数不清的蜡烛,乌色的牌位上是深色的朱砂,下人们打扫照顾的精心,泛着温润油滑的光泽,自上而下排的满满当当,祠堂里无人讲话,明月只能看到谢琅玉的背影。

  明月又转头看着大谢氏,大谢氏的目光已经不像方才得知这个消息时那样难受了,她的眼眶发红,眼神平而直,又有一丝坚定,她是很信任谢琅玉的,觉着他什么都能做好,什么都能办到。

  这么拜完以后,谢琅玉这才得了一段空闲,他带着明月回了知春院。

  知春院里什么都收拾好了,也到了明月吃膳的时候,明月便坐在窗边的小案吃膳,谢琅玉也不饿,就坐在边上陪着她,时不时给她夹个菜。

  明月勉强吃了几口,实在是食不下咽,便放了筷子,只看着谢琅玉。

  谢琅玉问了她几遍,确定她是真的不吃了,这才叫人收了东西,看着她道:“困吗?”

  现下已经要亥时了,到了她往日睡觉的时辰了。

  明月摇了摇头,她心里像是叫一张湿帕子裹住了,沉闷地难以呼吸,只呆呆地看着谢琅玉,仿佛日后没得看了一般。

  谢琅玉的眼神变得很柔和,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道:“是害怕吗?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你在家里好好待着,把你舅母一家留在府上陪陪你,到了年底我就回来了,好不好?”

  两人中间隔了个小案,明月就这么望着他,被他轻轻地抚弄着脸颊,眼睛慢慢红了,她讲不出话来,鼻子红红的,哽咽道:“嗯,好,我等你,等你回来,你不要着急,慢慢来,不要受伤,要照顾好自己,多久我都等你……”

  烛光照在两个人的脸上,谢琅玉就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叫烛光投下阴影,他的眼神沉缓而平和,眼睛慢慢也有些红了。

  他抿了抿唇,抓着着明月的手,笑着叫明月也坐到他的椅子上来。

  明月就和他挤着坐着,谢琅玉从后边搂着她,垂着头,下巴就磕在她的肩膀上,谢琅玉闭上了眼睛,两人温热的脸颊贴在一齐,他笑着哑声道:“对不起,等我回来了,再也不会走了。”

  明月吸了吸鼻子,不由仰了仰头,谢琅玉就闭着眼睛,用鼻梁蹭了蹭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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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家今个不太平,皇宫里也不太平。

  胡太医今夜又入宫了,还是卡着关宫门的点进来的,皇后的人一直守着,得了消息便连忙报到中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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