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凤印 第79章

作者:荔箫 标签: 复仇虐渣 爽文 宫斗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姐姐!”思嫣赶到院门前就先看见了那黑烟,直吓得面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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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将近两刻,院中大火终于将将熄灭,从后院到徐思婉的卧房与堂屋都倒了大半,处处都是焦黑的残垣断壁与宫人们扑火留下的满地水渍。

  “阿婉!”身后一声急唤,徐思婉回过身,一眼望见皇帝松气的神情。她顿显娇弱,趔趄着迎向他,不及说一个字,就被他一把拥进怀中。

  “阿婉。”他又唤了她一声,双臂将她搂得紧紧的,好似唯有这样才能确信她依旧在这里。她缩在他怀里战栗如筛,莹婕妤望过来,扯了扯嘴角,拈腔拿调:“陛下好偏心。臣妾和倩妹妹好端端地说着话,就突然起了火,臣妾也怕得不行呢,陛下却只顾着倩妹妹一人。”

  “好了。”他无奈地看了莹婕妤一眼,眼中亦有宠溺与担忧,但终是没松开徐思婉。

  徐思婉紧紧攥住他的衣领,眼里挂着泪,幽幽抬起头:“怎么会、怎么会就突然起了火……”

  “朕会帮你查清楚。”他温声安抚,说着一睃王敬忠。徐思婉只作未觉,仍自顾抽噎着。她惊魂未定般地在他怀里睃了好半晌,院中火势终于全然扑灭,宫人们一个个聚过来见礼,她抽神问他们:“楚少使如何了?”

  刘恭刘敬兄弟两个都被熏得满脸乌黑,伏地禀道:“少使已救出来了,只是受了惊,暂且歇在了后院里,倒是身边侍奉的樱桃烧伤了胳膊……”

  “快让路太医去看看!”徐思婉急道,早已候在一旁的路遥闻声急忙入院,跟着宫人去寻楚少使与樱桃。

  此时思嫣已定住神,缓了缓气,垂首轻言:“陛下,纵使天干物燥易起火,可姐姐位至贵嫔,身边有那么多宫人,应是能及时扑灭的,何以烧成这样……”

  “妹妹这话说得在理。”莹婕妤轻嗤,美眸在郑经娥面上一划而过,“倒是今儿个郑经娥突然来与楚少使喝酒,不知有没有什么别的缘故?”

  郑经娥早已吓蒙了,适才在徐思婉面前争辩的那几句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眼下她瘫坐在地上,眼见皇帝驾到都没顾得上磕个头,闻言亦回不过神来。

  皇帝锁眉,亦不欲多理她,王敬忠当即上前,着人押了郑经娥就走,徐思婉就是不问也知,这是要往宫正司去。

  “去紫宸殿歇一歇。”皇帝温声轻言,徐思婉不及应声就被他打横抱起,又见他一睇莹婕妤,“来。”

  “诺。”莹婕妤应得和顺,御前宫人们旋即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往紫宸殿。徐思婉被皇帝直接送进了寝殿的床上,只管做出一副惊魂不定的模样躺着歇神,莹婕妤坐在床边,一句句地诉说恐惧。

  徐思婉缩在衾被之中,手始终紧紧地攥着他的袖角。等莹婕妤说完始末,她才终于开口,声音气若游丝:“除了这火起得古怪,臣妾更奇怪楚少使是怎么了……她与郑经娥喝着酒,既然郑经娥能出来,她理当一起出来才是……”

  “朕会命人去问。”他沉声。

  徐思婉点点头,不再多言,抱住他的胳膊闭上眼睛,好似已然心力交瘁,只想闭目养神。

  然而闭目久了,她竟真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至暮色四合之时,殿外的声响有些嘈杂,吵得她睁开眼睛,揭开帘子,看向近在咫尺的花晨。

  “娘娘。”花晨忙迎上前,在床边半蹲下身,引着她的视线一扫,提醒她尚在紫宸殿中,继而才平心静气地禀道:“御前宫人们与宫正司一起问了话,楚少使说,喝了郑经娥带来的酒,不知怎的就浑身使不上力气了,这才险些没逃出来。但郑经娥那边则说那酒只会让她起疹子,并不会如此失力,更不曾让人纵火。”

  徐思婉黛眉轻皱:“太医怎么说?”

  花晨道:“那酒在大火中都烧尽了,验无可验。楚少使身上也的确有些起红疹的迹象,一时难辨郑经娥所言的虚实。”

  徐思婉定了口气,侧耳又听了听外面的声响,见嘈杂已然淡去,问道:“外面方才是什么动静?好吵。”

  花晨说:“是孙徽娥听闻拈玫阁起火,匆匆从家中赶了回来,直接到紫宸殿求见来了。想是来得太急,是以惊醒了娘娘。”

  徐思婉扫了眼不远处的御前宫人,才按捺住了嘴角几欲勾起的笑。

  她倒没想到,孙徽娥会回来得如此之快。

  郑经娥带来的酒真的会让人起疹子,而且余酒又被大火烧尽了,让那酒的作用无从查起,林嫔这番安排也算周密。哪怕纵火之事查到了王施,王施底细那么干净,也未必牵连得到她。

  但孙徽娥是备给她的惊喜。

第74章 小住

  徐思婉踩上绣鞋, 顾不上去妆台前梳妆,就直接向内殿走去。她被抱到紫宸殿后直接睡了过去, 并未换上寝衣, 只由宫人们为她卸去了珠钗,一身衣裙被睡得松散褶皱,搭着垂在身后的一头乌发, 少了平日的妩媚温柔,却多了几许颓靡的美感。

  她行至寝殿门前,候在两侧的宫人为她推开殿门,伴着吱呀一声轻响, 殿中众人都看过来, 她才发现眼前的阵仗竟已这样的大。

  除却皇帝与孙徽娥,皇后也到了, 吴昭仪、莹婕妤两位高位妃嫔亦在。见她出来, 莹婕妤上前握住她的手,嗔笑道:“一觉睡到这会儿, 是该说你吓坏了还是该说你心太大?”

  徐思婉低一低头:“真是吓坏了。早先眼看着烈火熊熊,也不觉得什么,到紫宸殿一松下劲儿,突然就觉累得不行。”

  这话倒也有一半是真的。虽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但到了最后一步总归让人紧张。她先是担心那火烧不起来, 后又害怕灭得太快, 顺便还未楚舒月的生死捏了一把汗。

  这样一番深思紧绷之后,她适才睡得格外的沉,现下仍有疲色未扫。

  徐思婉回了莹婕妤的话就去向帝后与吴昭仪见礼, 皇后端坐在御案一侧, 柔和地颔了颔首:“贵嫔快坐。事出突然, 贵嫔受惊了。”

  徐思婉再行福身后与莹婕妤一并落了座,吴昭仪坐在莹婕妤对面,睇了眼跪在殿中的孙徽娥,向徐思婉道:“倩贵嫔既然醒了,孙徽娥又正好要说霜华宫起火一事,就请贵嫔一道听一听吧。”

  皇后颔首:“孙徽娥,你慢慢说。”

  “诺……”孙徽娥周身颤栗不止,磕了个头,喃喃道,“臣妾听闻霜华宫失火,不得不赶回来,是因、是因臣妾知道些底细……”

  ”什么底细?“徐思婉打量着她,孙徽娥道:“臣妾自得封后就住去了惠仪宫,是以与林嫔娘子相熟,平日亦多得林嫔娘子照拂,就连家中有些难处,林嫔娘子也常出手相助,所以臣妾对林嫔娘子心怀感激。但这回……这回臣妾突然回家省亲,实是为躲林嫔娘子罢了,人命关天,臣妾不敢不说!”

  徐思婉含着惑色望了眼皇帝,皇帝默然不语,皇后黛眉微蹙:“听你这样说,竟与林嫔有关?”

  “是!”孙徽娥断声,重重地磕了个头,“早些时候,林嫔娘子她……让臣妾去与跟在倩贵嫔娘娘身边的楚少使多加走动,臣妾不明其意,只觉在宫中多个姐妹不是什么坏事,就依言照做了。后来……林嫔娘子又让臣妾往楚少使身边送个宦官,说是她念着从前与楚少使的姐妹情分,想让楚少使多份照应,臣妾不疑有它,亦照做了。直至……直至年前……”

  她说及此处声音里忽而打了颤,似有无尽的恐惧升腾而上,抬起的眼眸中亦浸满惶恐。

  莹婕妤适时催促:“年前怎么了?你快说。”

  孙徽娥吞了吞口水:“直至年前,林嫔娘子她……突然给了臣妾一盒粉末,说让臣妾交给先前差去楚少使身边当差的王施。说让臣妾寻个机会与楚少使喝酒,别的事都不必管。臣妾觉得这事古怪,私下找人验了那粉末,才知竟是火镰粉。”

  “火镰粉?”吴昭仪明眸微眯,“怪不得今日拈玫阁的火势那样凶猛,原是被人洒了东西?”

  孙徽娥连连点头:“是,臣妾问过了,那东西极易点燃。臣妾当时便猜到林嫔娘子要纵火,心下怕极了,可又不敢得罪林嫔娘子,只得寻个由头避出宫去。臣妾原以为……原以为臣妾走了,就没人能在为林嫔娘子办这件事,未成想她竟会去找郑经娥……”

  言至此处她重重地又磕了个头:“陛下恕罪,臣妾若知林嫔娘子如此一意孤行,是万万不敢隐瞒的!”

  皇后神情肃穆:“便是以为她会收手,你也该向陛下与本宫禀奏一声。今日事发之时,不仅楚少使正与郑经娥饮酒,莹婕妤与倩贵嫔也都在前院的屋子里说话。若非反应及时,只怕都要命丧黄泉。”

  “臣妾知错!”孙徽娥声音里带了哭腔,“臣妾今日惊闻出事,也悔不当初。可那时候……那时候臣妾实在不敢多嘴啊!臣妾阖家的性命都被林嫔娘子捏在手里,臣妾只怕自己多一句嘴,全家老小就……就过不了这年关……”

  “竟还有这等事?”皇后凤眸轻挑,不动声色地看向皇帝的神情。皇帝面上亦有疲色,靠向椅背,手指一下下用力地按在眉间,终是迫出一声冷笑:“林嫔,很好……”

  徐思婉静静地看着他,她想在这一刻,他大概在想很多事。

  林嫔是陪伴他多年的人,更曾宠冠六宫,还为他怀过一个孩子。如今将这样狠毒的心思捧到他面前,不知他是愤怒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但总之,林嫔的好日子该是到头了。

  可她转念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想起了早先婴灵托梦的风波。

  那件事里,他对林嫔想来是有愧的。虽然最终是太后出的手,归根结底却是令林嫔为他挡住了所有的骂名,连带失了妃位。

  他是这样一个自诩深情的人,哪怕从前种种已让他对林嫔心生厌恶,这份愧疚也必然在他心中有些分量。

  徐思婉略作沉吟,再度侧首望向她,盈盈水眸含起怜悯:“陛下,林嫔纵有千般不是,对陛下的情分却是真的。臣妾既然侥幸逃过这一劫保住了性命,便也不想让陛下伤心,林嫔这事……”

  “你疯了不成?”不待她说完,莹婕妤一语打断了她,“她想要你的命,你倒还顾着她和陛下的情分了?你这个样子在后宫里做什么,合该到天上当菩萨去!”

  她快语如珠,说得半分都不客气。

  这样不客气的话,也就由她说出来还能好听。

  皇后无可奈何地笑睇她一眼,徐思婉也看看她,抿唇低头:“莹姐姐误会了,臣妾并非顾及她与陛下的情分。若真让臣妾说得狠心一点,臣妾巴不得陛下与她一刀两断才好,可臣妾不得不顾自己与陛下的情分。林嫔陪伴陛下多年,不论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只要让陛下难过,便是臣妾不愿见到的。”

  她这般含情脉脉,反倒将皇帝的仅存不忍堵死了。

  皇帝哑音失笑:“朕还没有那样是非不分。”

  说罢,他舒了口气,舒得极重,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又好似舒缓了一份压在心头已久的郁气。

  他扬音唤人:“王敬忠。”

  王敬忠原去了外殿,闻音忙折回来,刚迈进门槛,就听到皇帝吩咐:“传朕旨意,林嫔废位,打入冷宫。其子元琤,交由……”

  言及此处,他忽而顿住声,一时竟想不到合适的养母了。

  当初将皇次子元琤记到林嫔名下的时候,林嫔还是玉妃。除她之外,皇后既有一子又凤体欠安,吴昭仪育有两女自顾不暇,莹婕妤出身又低,身上总有许多议论。

  这样算来,徐思婉倒是合适的那个,可她毕竟资历还轻。

  更要紧的是,她不想养这个孩子。

  她这条路,注定是一条冷血无情的路,小小婴孩却太容易让人心生温柔。若是女孩子也还罢了,女孩子牵扯不多,她素日也愿意与吴昭仪膝下的佳颖和佳悦玩乐。但若身为皇子,从降生起离那万人之上的位子就只有一步之遥,她唯恐自己会被这样大的诱惑乱了心智,不知不觉就忘却了仇恨,只想为膝下的孩子争个前程。

  世人总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不能赞同。于她而言,女孩子本就是可以强韧的,反是有了孩子才更容易被拿捏、更容易被左右,会为了孩子过得好而放弃自己的许多坚持。

  那样多傻啊。

  若孩子是一个这样的存在,她便宁可不要。

  徐思婉微微屏息,脑中思绪飞转,怕极了皇帝真将那孩子记到她名下,心弦紧绷着思量起了该如何搪塞。

  却见王敬忠道:“……陛下,林氏正在外求见,说是……说是皇次子病了两日了,太医瞧过也不见好,她心里不安,在肃太妃那里日夜守着,适才用过晚膳见皇次子又烧起来,实在不放心,就带着皇次子一道过来了,想求陛下多传几位太医来看看。”

  说到末处,王敬忠面上也为难。林氏做这样的事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在座的不会有人不明白,他自然也瞧得清楚。

  可就是这样一计,偏生阖宫里都没人能反驳一句,就连九五之尊也不得不先留两分情面,等皇次子病愈再说。

  毕竟,有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孩子病着,就不是发落母亲的时候。

  徐思婉静静侧首,皇帝眉宇深皱,面上有忍而不发的怒色:“皇次子,真病了?”

  王敬忠躬身:“下奴瞧了瞧,额头是烫着呢。又着人去肃太妃那边问了,肃太妃说自三日前就有些低烧,林氏是昨日下午得的信儿,立刻就赶去了。”

  徐思婉无声地沉息。

  这样的“力挽狂澜”状似鲁莽,林氏安排的倒也仔细。皇帝正要废她的位份,孩子说病就病了,任谁都要疑她是自己拿孩子下的手,可从王敬忠探听的先后来看,孩子生病倒与她没什么关系。这话又是从肃太妃那边问出来的,肃太妃是长辈,哪怕皇帝心下仍有疑虑也不好再过问什么了。

  徐思婉心如止水地端坐着。

  她倒不大在意经此一道能不能直接将林氏送进冷宫,若能自然是好,若不能,她也还有些事可以借林氏的手去办。

  更何况帝王多疑,这孩子生病的经过她解释得再漂亮,这份疑虑也注定有了,只是说与不说的分别。

  那此举说到底便也不过是绝望之下的饮鸩止渴罢了。

  皇后略作沉吟,先开了口:“皇次子的安危要紧,林嫔的罪责,稍缓几日也不迟,总归是人证物证都在,没什么可遮掩的。”

  说着看向徐思婉:“倩贵嫔以为如何?”

  “娘娘所言甚是。”徐思婉笑意宽和地颔首,“皇次子年幼,平日除却肃太妃日日照料,就是林嫔前去走动的时候最多。若此时发落林嫔,只怕皇次子也不能安心养病。稚子无辜,臣妾不想为了一己私利伤了孩子。”

  她话里的意味不言而喻——谁在为了一己私利伤及孩子,在座人人皆知。

  皇帝无声轻喟,转而吩咐王敬忠:“传旨,命太医们前去为皇次子会诊。林嫔……”他顿了顿,“朕姑且留她位份几日。皇后。”他侧首,皇后抬眸,他道,“朕近来政务忙碌,若等元琤病愈,朕一时没顾上林嫔的事,你就自己下旨便是。她心思恶毒毫无悔意,不能在留在后宫里了。”

  “诺。”皇后低眉颔首,“臣妾记住了。”

  说着又看向徐思婉:“拈玫阁烧毁了,霜华宫正殿又尚未修好,还需给倩贵嫔另寻个住处。依臣妾看,不如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