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第92章

作者:道玄 标签: 宫斗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一会儿说明德帝“品行高洁”,一会儿又不愿意挨着他了。眼看着把先帝跟檀娘隔开的想法太过离谱,小郑太医还挺会退而求其次的。

  董灵鹫道:“让我睡中间?”

  郑玉衡理直气壮:“这样岂不合理?到了阴私地狱里头,阎王爷在上头问咱们合葬的缘故,檀娘就跟他说,因为世上有个先来后到、耽误不得,所以才容得下他在一旁看着,不然就是他看一眼你,我都要吃醋好半天的。”

  “阿弥陀佛。”董灵鹫念了句佛号,无奈道,“他看一眼我?你倒是会想,真出了这么惊悚的事情,不把人吓死?”

  郑玉衡道:“总之……”

  他正要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地来论证他跟檀娘的合理性,将自己这个虽然没在台面上,但是董灵鹫本人、以及姓孟的陛下公主都已经默认的身份给坐实了。

  这话才开个头,董灵鹫就幽幽地道:“你既然说先来后到,孟臻也是跟我有夫妻之实、夫妻之名的。”

  郑玉衡一下子哑了火,“总之”了半天,没个后续,只得郁郁地埋头进被子里,还不忘伸手搂着她的肩。

  董灵鹫伸手勾着他的脖颈,捏了捏对方白皙的后颈皮肉,掐到穴位上,郑玉衡只觉得一股冲天灵盖的钝痛,疼了一下子,而后又轻快爽利,他老老实实地让她按着,任由她的手指在发丝间挑玩、穿梭。

  好半晌,郑玉衡才纠结地抬起眼,竟然还在考虑之前的事,他面色可怜,眼角微红,说:“那我做二房吧。檀娘放心,这些名分我不在乎。”

  话是这么说,可“在乎”俩字都写到脸上了,还散发着一股上等茶叶的清香。

  董灵鹫知道他是故意的,郑玉衡也知道董灵鹫能看出来,这不过是两人之间的情趣罢了。只是前面这句话颇为惊人,董灵鹫都微微一愣,然后笑出声来,突然把他揪着衣领扯到面前,面对着面、眼对着眼。

  她身上仿佛散着檀木与冷梅气息的香雾,吐气轻柔,挟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馥郁之意,这让郑玉衡此前屡屡怀疑——檀娘不会是什么花妖、花仙、或者天上的神仙娘子下凡转世托生历劫的吧?

  如此情状,郑玉衡更是怔怔地只待吩咐,不怕被欺负地主动贴着她,几乎就是下一瞬,她的手不知何时按到他的脑后,将小郑太医压下来,如投怀送抱般覆住了她的唇。

  刚一接触,郑玉衡就觉得自己很像某种以取悦她为生的妖怪,或者是山魈野怪什么的……要不然他怎么会一跟对方亲近,就觉得浑身上下涌上来一团火,如烧如灼,却没有实体,一直从外表沁到骨血里去。

  他也不知道是心里、还是哪里泛着一股痒,逼得人要疯了,好像亟待抚摸一般。仿佛他现今多活出来一日,就渴求董灵鹫的手多触碰他一息,然后长长久久、经年不休地在一起……

  他甚至想若自己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就好了,生而不离,死亦不分,什么千年万年打算……哪有活着的人,这么积极打算身后事的?

  郑玉衡只是生受着她的吻。

  连同她身上所附带的莫大压力,连同她身上无形而磅礴的天然气场,连同她经年的阅历和考量,这些属于董灵鹫的特质倾泻出来,带着一点掌控欲、破坏欲,带着将他一点点拆开、化为己有的占有欲……都附加般地发作在了他身上,像是无穷的藤蔓,纠缠着裹缚住他,从又他的心里重新长出来。

  郑玉衡温顺地全盘接受。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对这种情绪化地亲近轻车熟路,他明白怎么安抚她,但也明白怎么让她更有兴趣。

  直至这个强行开始的吻走向结束。

  郑玉衡舔了一下齿痕,他低下头,完全不害怕董灵鹫在自己身上释放暴躁和戾气重的一面。他还主动撩拨,亲她的唇角、鼻梁,又碰了碰翕动的眼睫,跟她道:“……这样,气就消了?”

  表面话是这样,分明就有点儿邀请她的意思。

  董灵鹫不上这个当,她道:“没生气,哄你的。”

  郑玉衡说:“那是?”

  他知道董灵鹫,董灵鹫也知道他的命门,于是轻笑一声,道:“给你乖乖做小的补偿。”

  郑玉衡睁大双眼,怔愣了一下,豁然撑起身坐了起来,摸了摸嘴,严肃道:“我那是跟前辈的客套话,谁家不客气客气?怎么你还当真了。”

  前辈?董灵鹫听得想笑,“谁是你前辈?谁跟你客气?”

  郑玉衡立刻翻脸不干了,他这时候可不觉得明德帝在夫妻感情这方面比自己强,道:“董灵——”他还是没有底气直呼她的大名,才憋着口气叫了两个字,然后又压下来咽回肚子里,跟受气地小媳妇儿似的委屈吧唧地躺到她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董灵鹫戳了戳他的肩膀。

  小郑太医赌气不动,深深的吸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委屈、他要开始哭了。

  董灵鹫又戳了戳他。

  郑玉衡的肩稍微偏过来一点了,耳朵也情不自禁地凑过来,好像等着她继续。

  古今贤者美闻,大多以三为数,比如三顾茅庐、三辞不受,这个数字在玄学术理上都有很重要的地位,郑玉衡正等着她再给个台阶下,谁知道董灵鹫这就罢手,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转头睡觉去了。

  郑玉衡心里顿时一凉,回想此前跟董灵鹫“斗法”的种种,对方最会的手段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比如表面上说“灯太暗了”,让他不要在床边看书,实则就是勾着他上榻之类的……跟她过日子,想来是不会赢的。

  他于是又蹑手蹑脚的摸过去。

  董灵鹫正闭着眼想过几日接待北肃使者议和的事情呢,一时不妨,有一只假充老虎的恶猫上前,突然用力地偷亲了她一下。

  董灵鹫低声道:“坏东西,把你锁在床榻上当男宠好了。”

  郑玉衡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给自己找理由道:“只许你亲我,不许我亲檀娘,就是天家也没这么独断的。”

  “我……”

  话没说完,他又狠狠亲了她一口,然后得意地抱住了她,凭借着身高和男子的身形、用保护性的姿态把她笼在怀里。

  董灵鹫:“……”

  她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来郑节他们家,究竟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孩子来……

  烛火幽微,鸟雀鸣叫的声音稀疏零落。

  在他怀中,董灵鹫入睡之前的时间倒是缩短了许多,别看小郑太医不是很靠谱,但他抱着人很稳,睡相又很好,不会轻易地惊动她,反而比安神香还好用。

  只是有一项颇为不巧。

  许是董灵鹫睡前被他缠得太多了,郑玉衡那个令人头痛的“咱仨合葬”与“名分之论”,再加上“大房二房”的争辩,里头既荒唐、又提了许多关乎先皇帝孟臻的话。

  就是因为这些话,让好几年都没梦见这人的董灵鹫,居然在郑玉衡的怀抱里梦见了他……这实在是件让人头绪纷乱万千、又无从说起,令人麻木的事情。

  而且对方的形象也跟着扭曲了。

  董灵鹫这辈子也没想到孟臻能用那张冷酷无情的帝王脸,质问自己是不是三心二意、三夫四侍、宋玉东墙、红杏出墙……太过荒诞,让人只得沉默。

  作者有话说:

  我都要四十万字了……计划50之前写完(掰掰手指头)

第106章

  孟臻气不过, 一身停留在他二十五岁的潇洒装束,来回踱步, 在她面前拍桌子, 道:“这么倒反天罡的事儿!你是不是因为他才不肯说有没有恋慕过我的?啊?”

  董灵鹫面不改色,如实道:“不是,那工夫还没有他呢。”

  孟臻刚松口气儿,而后又追问:“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 ”董灵鹫默默道, “我是真不喜欢你了。”

  孟臻:“……”

  然后他仿佛就散去了。

  这梦也没做多久, 大概就这点内容。董灵鹫平白被一个昔日故人骂了一顿——好不容易梦见, 这么个老朋友, 不说坐下一起喝喝茶谈谈心,还能暂宽她的忧思念旧之情,反倒被郑玉衡那套话搅乱了她的梦, 净是一些乱七八糟没有用的。

  又过了几日,入了夏, 雨水越来越丰沛,虽然还没有到炎热之时,但宫中长廊一侧的池水中已经遍布着荷花。

  这也是北肃使者进京议和的时候。

  不过这样好的京中美景, 都无法让孟诚的火气稍微平息一下。

  原因倒也简单,就落在这个什么狗屁使者身上——此人竟然是一个大殷人, 说着一口纯正地道的京都官话, 面貌也有几分熟悉,几个未出征的武臣从旁认了认,很快发觉他居然是李宗光身边的亲信, 一个名叫“易文琢”的属下。

  此人虽是亲信, 又常与武将们混在一处, 但实际上却是个文官出身,在军中处理一应庶务,概不管行军打仗的事。自从徐尚书确认李宗光通敌叛国,将其亲众论罪惩处之后,此人虽然前来,但实际上却算是大殷的戴罪之身。

  易文啄一身胡服,已然投靠了肃国。他光是出现在这儿,就已经让众人心中发怒,火气难掩了,自然不敢倨傲以对,反而非常谦卑……只是一口一个外臣,还是把孟诚气得够呛。

  小皇帝很是气愤,面色阴晴不定,不知道这北肃国主的脑子是不是从水里泡大的?!一个叛徒,因为投靠了你们,就能拿出来用了?!这不是偷狗人在原主人面前放狗,是什么!

  孟诚接见到一半,只吩咐此前任命来专司谈判议和的官员留在万世阁,与这个易文啄详谈,他自己则拂袖而去,根本连面也不想露了。

  不知道那头究竟是个什么成算,难道他们的储君也不要了?还是说……

  孟诚暗自思索,忽而想起一个缘由来——储君太子,是这世上最不好当的一个身份,君臣君臣,太子又为君、又为臣,上对着在位父皇的猜疑和审视,下对着群臣的环绕与耸动,这是一个如走钢丝的地位,世上多少翻天的兄弟阋墙,不是从这个太子身份上来的?

  他是唯一嫡子,而父皇,即已故明德帝,不知是为了母后的缘故,还是因为宗法血缘留下来的父子之情,明德帝对孟诚非常好,温厚亲和,纵容无比,将孟诚养得乖巧却不经事……他本人其实没有经历过太子位置的尴尬处境。

  但明德帝对他的娇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难道不算是另一种防备吗?特别是他自三十五岁后,身体每况愈下,即便他不堪,也有董灵鹫在身后……

  孟诚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紧,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暗暗骂自己道:“枉为人子,还怀疑起你皇帝老子来了,父皇何等人物,会算计你?”

  他将这番心思按下去,又继续想着六太子朱里阿力台的处境。对方的处境看起来就十足尴尬了,国主年迈,而他年轻骁勇,战功赫赫,这次应战要是胜了,那说不准就是功高震主,有逼宫之嫌,上下没有不防着他的,所以国主发现这位储君被抓了,派出这么个人来,似乎期待着孟诚一怒之下将人质给撕了,再恐吓他们一番……国主正要顺理成章地派来正经议和的人,还可以因为太子已失、少出些血。

  孟诚想到这里,已经感觉十分明悟,前后格外剔透,就连前期战场上,阿力台单独作战,经历多场战役的乞列合赤不仅不帮他,还总是慢来一步、支援不及……这也有了解释。

  这些人竟然将一位骁勇储君舍弃至此,即便分属两国,孟诚也不由得感到心寒。

  他怒意稍平,去慈宁宫跟董灵鹫讲了此事,又将自己的猜测一一道出。

  董灵鹫没在宫里闷着,让瑞雪搬了张藤椅在外面的荷花池边,上头盖着内侍擎着的华盖,遮住日光,小几案上摆着茶水、糕点、香炉。她独自坐在椅子上,拿鱼食喂着荷花莲叶底下的游鱼。

  郑玉衡去太医院取新药了,因此没在这儿。

  董灵鹫一个人在前面坐着,近处只有瑞雪、赵清两人服侍。其余人等皆站得稍远几步,婢女婆子、内侍宫人,各自捧着伺候的物品,见皇帝的龙辇到来,乌压压地跪了一片。

  孟诚免去了这些人的礼,把自己的想法这么一说。

  董灵鹫望着莲叶之下的锦鲤游荡痕迹,心情颇为不错,笑意微露:“看来是上苍给哀家积福,皇帝也生出一个会盘算的脑袋了。”

  孟诚脸上一热,羞愧道:“母后……”

  “好好,我不该打趣你的。”董灵鹫道,“脸皮薄,说不得。”

  孟诚更有些着急了,心道都是郑玉衡那个混账东西把母后引的,她可是越来越会开这种让人不好意思的玩笑了。

  “儿臣怎么敢不让母后说,先祖以孝治天下,这岂不是让儿臣无地自容了?”

  董灵鹫点了点头,看着鱼群抢食,慢悠悠地道:“你的想法倒是差得不离,哀家估摸着也是如此。连在外征战的人都如此算计陷害,这北肃的王廷都烂进根子里去了。”

  皇帝道:“蛮夷荒僻之人,想来就是有些目光短浅的。”

  董灵鹫瞥了他一眼,道:“你才觉得阿力台是个能人,难道他不是从蛮夷荒僻之地出身的?为君为主,切不可有偏见私情,难道大殷地界上一个礼教不通、民风剽悍的地方出个状元,你也偏见生疑不成?”

  孟诚当即警醒,立刻将自己的思绪摆正,道:“母后说得是。”

  董灵鹫也没有继续深究,这些时日以来,他对孟诚倒是放心了不少。小皇帝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得进去劝,他这个人若是类比各代先祖,资质算不上好,稍稍平庸了一些,但好在孟诚心态极好、乖巧温顺,有长者和老师的劝说和训诫,他都能立刻找到自己的缺陷而改之,并且不记恨、不发怒。

  这已经算是一个金光灿灿的优点了,可以说是古贤者必备的一个品质。董灵鹫考量自己的亲生儿子较为严苛,觉得他此刻至少当一个守成之君,勤政爱民,应该大抵是不会出太大错的。

  只是辅佐他的人还需再选一选、定一定。

  董灵鹫的思绪飘出去这么远,打了一个转儿又收回来,这也就是几息之间的事情,她很快便道:“他们想让你发怒苛责,甚至斩杀来使,你便不那么做,不让这些人如愿,更不能动气杀了阿力台,反而要重重施恩。”

  孟诚道:“母后的意思是……”

  “你心里猜出来了,就直说吧。”董灵鹫没开口,反而想听他的想法。

  孟诚琢磨了一会儿,试探地道:“这么做,即便是在天下道义上,也是我们占理。大殷如此深恩厚待,儿臣这些许气算什么,我们直接同这个叛徒议和,可以狠狠割他们一笔。”

  “这想法是好。”董灵鹫道,“一个在军中做文职的反叛之人,有几分外交使臣的资质呢?北肃这个仓促任命,不过是想让你一怒之下杀了他、或是再杀了储君,这样肃国即便战败,也有还口的余地。然而你脾气好,于国事又谨慎,只顾着自己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