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十一酒徒
月影横空,山色苍茫。
昭仁郡主府,秦烟在竹楼南窗下的软榻上斜倚着,秦烟枕着月色,闭目休憩,听着夜虫鸣叫,蛙鼓于草间。忽闻钟声阵阵,是从玉泉山那边的大觉寺传来。
“错了一个调子。”秦烟忽然悠悠开口。
沈莹闻言,朝竹楼外石台上吹箫的江沐说道:
“江少,主子说错了一个调子。”
江沐皱眉停下了乐音,刚准备开口,见纪南风上来,
“纪先生。”
纪南风颔首,便迈上了竹楼。
“主子,更深露重,切勿贪凉。”
面对这样一个随性的主子,纪南风觉得自己越发像个老妈子。
秦烟懒懒起身,接过纪南风递过去的一盅荷叶粥,尝了几口后放下。
就着沈莹手中提着的灯,踏着月色,下了松坡。
真是愉快地一天啊!
作者有话说:
好奇,是爱情的伊始。
【1】本文中“吉神宜驱……修造。”改编自老黄历;
【2】本文中“夏暑湿重……去烦渴之佳品。”改编自资料,出处不详。
第22章 命大
皇城,内廷,承乾宫。
二皇子封羡陪淑妃用过午膳后,正准备离开时,却被淑妃唤住,让他留下喝了茶再走。
淑妃遣退了宫人,殿中仅剩这对母子。
二人皆只是呷着茶,均未开口,气氛有些低迷。
封羡似乎已经猜到母妃将他留下是要说什么。
前些日子在昭仁郡主府的乔迁宴上,赴宴的几人困在雨中竹楼打马吊的荒唐事,不知怎么被传了出来,甚至都传到了圣上的耳中。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圣上是龙心大悦。
这些年太子同二皇子不能说是不睦,但关系的确不算怎么融洽。圣上惊叹太子居然能平心静气地同二皇子坐在牌桌上打了两个时辰的马吊。
圣上笑称马吊可以在朝中推广,朝堂上解决不了的争议,拿到牌桌上去解决。
此举遭到了太子封湛的反对,太子提出,马吊容易使人沉迷,无端浪费时间精力,耽误政事。
这事却成为了笑谈,在朝中流传开来。
太子自出身到从军,再到监国,第一次能有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供朝臣们私底下调侃。说马吊容易使人沉迷,太子殿下是有切身体会吧,不然也不会一反常态的在昭仁郡主府停留这么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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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羡知晓母妃不愿他同秦烟走得太近,但秦烟是他能借力的为数不多的选择。
后妃干政本也是大忌,封羡从未请求母妃插手他在前朝的事,而他对秦烟是势在必得,他不愿意母妃做不必要的干预。
封羡不欲同母妃起争执,寻思着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准备离开。
“母妃……”
封羡的话头却被淑妃微冷的声音打断。
“你是哪儿来的自信可以同太子一争长短?”
封羡沉默着没有接话,母妃向来不干涉他在前朝的动作,今日缘何突然如此发问?他本以为母妃是要说秦烟的事。
淑妃搁下茶杯,看向垂眸坐在椅中的封羡,平静地开口:
“你是对太子的势大有什么误解?因着皇后的关系,太子同其舅父左相不睦,那确实是自剪一翼。但太子的背后还有寿安宫那位萧太后。寿安宫那位一生没有子嗣,但她一手培养了太子。萧太后虽说早已退出了朝堂,也亲手除掉了她自己的母族外戚。但她苦心经营那么多年,根基已是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母妃知道,你觉得你的父皇是在扶植你以平衡太子的势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在撮合太子和秦烟,秦烟的背后代表着什么,不用我再赘言。而你的婚事呢?不说是正妃,连侧妃的影儿都没见到。”
“你拿什么同太子争?我们娘俩安安分分过了这几年,去封地平安度过后半生不好吗?”
淑妃说道这里,似有些激动,喝了一口茶水,平复了下心绪。
“母妃,父皇的子嗣不丰,除了太子,也就儿臣和三皇子封逸。三皇子无心朝政,整日寄情山水,说禅论道。儿臣不是要争,儿臣只是觉得,万一太子品行不端,又或是有个不测,大位还是得要人继承的。儿臣猜想,父皇的意思也是如此。”
封羡并不认同母亲的说法,在他眼里,母妃也就一深宫妇人,哪里懂朝局,懂得圣人心。
淑妃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就这么确定三皇子封逸无心大位?”
封羡诧异地看向淑妃。
淑妃冷笑一声,开口道:
“三皇子封逸是静妃的独子,静妃出自关内侯府,而关内侯手握重兵。听说三皇子酷爱听禅论道,是万宁寺的常客。”
“万宁寺,母妃是说,宁王?”
封羡对母妃的话很是震惊,宁王,那可是皇室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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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没有再回应,只是悠悠喝了口茶。
淑妃明白,她的这个儿子小看了太子,也小看了圣上。
伴君王侧多年,淑妃自己都没看清楚御座上那位的心思,更何况是自己这个心思手段都还欠火候的儿子。淑妃不愿意儿子和自己成为皇权争斗中的牺牲品,但奈何羡儿一意孤行。
“罢了。”
淑妃语气有些无力。
“你就非秦烟不可?”
“你可考虑过我的立场,我的感受?我一看见秦烟就会想起沈时英,你可曾想过,如果秦烟成了你的皇子妃,之后我同她,同你们如何相处?”淑妃声音有些落寞。
封羡听到这话,却是关注于那句“如果秦烟成了你的皇子妃。”
如果秦烟成了他封羡的皇子妃,镇国公府将会是他的后盾,舅父右相也会不遗余力地帮他,秦烟家资丰厚,那也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这样,他就又多了一重胜算。
封羡忆起那日在昭仁郡主府打马吊,看起来秦烟对打马吊很有兴趣,自己给她喂牌示好,她应该看得出来,这是很好的进展。秦烟应该对自己也有了几分好感,就算是半分也好过像之前那样的抵触。接下来还要趁热打铁……
淑妃见封羡并不答话,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般,唇间溢出了笑意。她心中微寒,冷声开口,
“你走吧。”
“母妃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封羡甚至都没留意他的母妃神色哀戚,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承乾宫,他还要想办法同秦烟拉近关系,不能让其他人捷足先登。
待封羡离开,嬷嬷进来给淑妃捏着肩,
“娘娘,要不要小睡片刻?”
淑妃沉默着不作声,她心中有些悲凉。
自己唯一的儿子,一心只想着权势,想着大位,丝毫不顾及她这个做母亲的感受。
她当初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一心只盼着是个皇子,可以巩固她在宫中的地位,可以帮助弟弟文正在朝中多争取一分话语权。
而如今,她却又无比羡慕只诞有一位公主的德妃。
德妃诞下的是公主,但她的地位丝毫不逊诞下皇子的宫妃。封玉瑶一个庶公主,自出生起便有了封号,这是陛下给平南伯府的殊荣。
是啊,这就是权势的魅力,也难怪羡儿如此执着。
淑妃此刻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个女儿,一个贴心的女儿,能陪伴自己,同自己说说体己话的女儿。
在宫中多年,很多事情,她连自己娘家母亲都不能说,全憋在心里,终究一天,那些秘密还会带进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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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多年不曾侍寝。
十七年前,诞下封羡后,淑妃的身体恢复地极其缓慢。封羡三岁时,淑妃才将身材恢复到生产前。
自怀孕起,四年了,第一次得陛下召幸。
那是一个雨夜,御榻上的二人,本已情浓。李福全却在突然在殿外急呼有要事禀告。
陛下抽身离去,独留淑妃一人独自在冰冷的龙床上平复情潮。
李福全低头进入寝殿替陛下更衣,离去前,淑妃只模糊听见了“熙园”二字。
当时她心中体恤陛下勤政,想着估摸是弟弟文正有什么紧要政务同陛下商议。
第二日才知,哪有什么政务繁忙,自己就是个笑话。
昨夜的确是熙园有事,但并非事关左相秦文正,而是沈时英。
昨夜沈时英临盆,因是头胎,生产艰难。妇人生产,如过鬼门关,极其凶险。
消息第一时间传入禁中陛下耳中,陛下连夜召太医院太医前往熙园候命,以保沈时英平安。
但沈时英只是臣妻,陛下此举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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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一度怀疑秦烟是否是陛下的子嗣,但那孩子逐渐长开的模样,同文正也实在是像,就是同她这个姑姑,也有些神似,这让淑妃不再怀疑秦烟的身份。
但,这样更让淑妃觉得可恨。如果沈时英怀的是皇嗣,她还姑且能理解陛下那夜的焦心。但沈时英肚中是文正的孩子,陛下仍旧如此看重。
呵,陛下不是看重沈时英的孩子,他看重的是沈时英,那个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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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曾以为陛下待她极好,陛下曾体恤她在宫中孤单,特许她可时常召家中女眷入宫陪伴左右。她家中并无姊妹,唯一两个弟弟也都只有正妻。文轩的妻子是一个平民商户女,另一位,就是文正的妻子沈时英。
她还真有一次派人宣沈时英入宫,不过沈时英以身体不适拒绝了。
陛下为了能见沈时英一面真是煞费苦心,可笑的是,人家还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