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米
左耳再次传来元栩的声音,轻缈的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
“元佑,你还要伪装到何时?”
殊丽皱眉,贴在陈述白胸口的右耳听见了剧烈凌乱的心跳声。
元佑......元佑?!
似乎明白了元栩的暗示,殊丽看向陈述白的目光变了,变得怔愣而难以置信,“他在说什么,陛下?”
陈述白垂眸,不知如何解释,从未想过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会有“出卖”自己的一天。
可又无从辩解,只因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殊丽扭头看向元栩,眼中带着询问。
元栩淡了几分语气,“如你听到的,元佑就是陛下,陛下就是元佑。”
眼前白了一下,殊丽紧紧盯着陈述白,一种被欺骗、利用、玩弄、无视的感觉夹杂而来,如一记记重拳砸在胸口,砸得她心肺俱碎。
元佑是陈述白……难怪他敢我行我素,做任何事都不计后果。难怪,他在撩拨她后,可以全然抽身。难怪,他来无影又去无踪。
陈述白是元佑,怪不得他会将她安排在元佑的马车上,会说元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会一次次试探她对元佑的感情。
原来,原来!
原来他们是同一个人,是同一个混蛋!同一个从没考虑过她感受的自私鬼!!!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陈述白,奋力向外跑去,鬟上的珠花摇曳闪烁,映入陈述白的眼中。
他心里一慌,追了过去,再顾不得帝王的威严,“丽丽!”
元栩也追了出去,眼看着殊丽从月门跑走。
把守月门的侍卫都知殊丽是准皇后,见她跑出来,第一反应不是拦截,而且跪安,也因此没有及时拦下她。
陈述白健步追去,在伸手拽住她后襟衣衫的同时,眼前闪过一道银光。
殊丽快速拔出一名侍卫腰间佩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够了陈述白,你离我远一些!”
泪水在眼眶打转儿,头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天子名讳怎可随意唤出,其余人心提到嗓子眼,额头抵地。
陈述白赶忙松开她,向后退了两步,试图稳住她的情绪,“朕……我不碰你,你放下刀。”
殊丽湿着一双眼,将刀刃在脖颈间推进一寸,本就苍白的脸再无血色,她就那么睨着他,睨着两重身份欺她至极的他!
“元大人,你隐藏的真够深。”
也不在乎侍卫们有没有听懂,她颤着黑睫,不停后退,而她的身后,是结冰的人工湖,稍有不慎就会摔倒,而摔倒的后果……
陈述白不敢想象,挥手叫停了随后赶出来的宫人和侍卫,“别刺激她!”
陈述白怕她因激动滑倒,放缓语气,“好,我不让他们过去,你过来好不好?”
男人眼中的焦急和关切不是假,可殊丽再也不需要了,元佑对她而言,是情窦初开的水晶,如今这块水晶变成雾色,不再纯洁,毁掉她最后对感情的保留。
将刀刃又推进半寸,她冷目:“让我和木桃离开,永远。”
“什么?”
“我说,让我和木桃离开,否则,我将永葬此处。”
陈述白知道殊丽不是个冲动的人,刚刚绝非吓唬人,加上她前段时间的萎靡状态,或许真的能说到做到。
“你先把刀放下,凡事好说。”
“我还能信你吗?”殊丽悲戚,痛不欲生。
陈述白沉默了,是啊,一次次的欺骗,哪里还有信任可讲。
“你把刀放下,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殊丽冷笑,根本不信他说的,扭头瞧了一眼身后的人工湖,慢慢后移踩在了上面,此刻,她多想与湖水融为一体,流淌到天涯海角,而不是被拘一角,徒赏单调景色。
她累了,很想躺在冰面上冷静冷静,若说曾经多么喜欢元佑,现在就觉得自己多愚蠢。
被喜欢的人耍得团团转,这种滋味她再也不想尝试。
随着她一步步靠近湖心,陈述白的心跟着一下下揪痛,他很早之前就后悔用“元佑”的身份骗她,可坦白出来,就会是今日的场景,再难收场。
“你下来,我以嘉朔帝的名义起誓,允诺你一个条件,说到做到,倘若失言,退位让贤,孤苦一生。”
天子当着众人的面发了毒誓,绝不是儿戏。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跪地,求殊丽放下手中刀,回到岸上。
在天子没下令前,他们不能来硬的,否则早将殊丽按在冰上制服了,圣宠过盛,真不知是不是好事。
殊丽像是终于看到一束光,她一字一顿地要求道:“那就请嘉朔帝放民女出宫,此生不再纠缠,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至于腹中胎儿,我可以自己抚养,也可以交给皇室,待他出生再说吧。”
“你觉得现实吗?”
殊丽面露讥嘲:“陛下刚刚还以皇位发誓,却又做不到,失信的未免太快了。”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朝脖颈划开一个刀口。
鲜血顺势而下,染了衣襟,在白茫的雪天里尤为鲜艳。
陈述白一急,大步走向前,夺过她手中的刀扔在冰面时,发出“呯”的一声脆响。
“你疯了!”
殊丽呆呆望着地上的刀,“再这么下去,我是会疯的。”
陈述白掏出锦帕紧紧捂住她的伤口,伤口不深,却是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细细飞雪变得浓密,落于陈述白的肩上、发顶,他品着殊丽的话,眼里的心疼渐渐变了意味,垂下头,慢慢笑了,笑声清浅,很像一个机关算尽后失意的少年。
说到底,无论怎么努力,都留不住一只宁愿粉身碎骨也要展翅高飞的鸟。
他本就不是个习惯强人所难的人,相反,冷心冷情的他,最不屑强迫人,罢了,她想走,那就放她走吧,也好过逼疯、逼死她。
“好,朕允你离宫,恢复你姜氏以渔的身份,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垂下手,慢慢朝岸边走去,对跪在地上的冯连宽交代道,“传令下去,今日之后,大雍朝例行选秀,择贤入宫。”
话落,拂袖离去。
赌气也好,放弃也罢,都结束了。
当着众人许下承诺,没有反悔的余地。
姜以渔,朕不是没你不行。
心口疼痛异常,他加快脚步走进月门,与静静站立的元栩擦肩时,冷淡道:“元侍郎于燕寝下药,图谋不轨,现交由大理寺查办,即刻拿下。”
说罢,越过元栩,进了燕寝,周身萦绕着阵阵寒气,偏偏脸上不见愠怒,像是结束了一场荒诞的独角戏,清醒过来了。
然而,就在殿门合上的一刹那,他猛烈咳嗽起来,双手撑在桌沿,弯腰吐出了一口血水。
作者有话说:
该虐还是得虐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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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还未除夕, 街巷内就已炮竹声声,碎红满地,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筹备过年,反观宫中, 清冷异常。
一大早, 冯连宽叫人在燕寝前放了几串鞭炮, 意思意思也算有个年味儿。
之后,他随着陈述白去往大理寺天牢。
跟陈斯年的待遇不同, 元栩的牢房内整齐干净,乍一看更像是简陋的书房。
冯连宽端上酒水和饭菜, 笑着打个开场就默默退了出去。
陈述白走进牢门, 华丽的衣摆划过地上的秸秆, 浑然未觉,看了一眼笔直坐姿的元栩, 问道:“可知错了?”
元栩提起酒壶为两人斟酒, 脸上不见任何愧疚, “臣救被困的表妹, 何错之有?”
真是一个比一个犟,陈述白饮下酒,重重放下盅, “别说你没有私心。”
“人都有私心。”元栩笑得坦荡,“殊丽也有, 她曾爱过的人是元佑,不是陛下。”
“阿栩, 不要再激怒朕。”
为了殊丽, 他不知自己会失控到何种境地, 会不会做出伤害元栩的事。
元栩迷晕众人, 想带殊丽离宫就是个触怒龙颜的事,别说杀他,就是杀了他的宗亲也无可厚非,但之所以忍下,一是看在往日的兄弟情分上,二是看在他的初衷上,他并不是想夺走殊丽,而是为殊丽鸣不平。
元栩依旧维持着独有的风清朗月,即便深陷牢狱也从容不迫,“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若是杀一儆百,以后无人再敢打殊丽的主意,包括太后和太皇太后。”
这也算剑走偏锋的一种保护吧,元栩知道,昨晚的聚会是陈述白对他设的局,但他还是入瓮了。经此一遭,皇城权贵都会知晓殊丽是天子的逆鳞,无人敢在皇城动她,至此,她也算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作为表哥,只能帮她到这里了,至于心底潜藏的那点喜欢,是不能再发酵下去的,哪怕她最后和天子形同陌路,自己都不能趁虚而入,横刀夺爱。
陈述白饮完半壶酒,丢了酒盅,掏出一个纸包,将药粉撒入酒壶,起身道:“剩下的一半,你给朕喝完,这是命令。”
元栩摇匀酒水,“臣接旨。”
“不怕朕用鸩酒杀你?”
元栩一饮而尽,眉宇没皱一下,“臣无怨。”
说完,展臂倒在地上,展露出了无拘无束的一面。
陈述白淡淡道:“这是□□,朕想让你尝尝巫山云雨,也就不担心你再惦记殊丽了。放心,伺候你的女子是清白之身,今日之后,给人家个名分,别做提了裤子不认账的混账事。”
元栩单手扼在额头上,朝他摆摆手,“那快送人进来,臣担心药效发作太快。”
看他任人宰割的样子,陈述白气不打一处来,踢了他侧腰一脚,“滚吧,滚回侍郎府,自己娶媳妇去!”
说罢,夺门而出,留下独自闷笑的元栩。
哪来的□□,堂堂天子,最不屑那些不入流的勾当,怎会给他下□□,无非是变着法儿地解气罢了。
元栩笑得肚子疼,捻起一根秸秆把玩指尖,清澈的眼慢慢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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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述白快步走在阴暗的牢狱里,龙袍猎猎生风,透着无尽的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