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米
殊丽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撂下帘子隔绝了彼此。
元礼康失了脸面,悻悻回到座位上,吃了两碗面。
出发前,天子亲自叮嘱车队不可挥霍浪费,这么多双眼睛监督,他只能硬着头皮把两碗面吃光。
对面的年轻官员打趣道:“元大人和殊丽姑姑是何关系,怎地这般献殷勤?”
对方比自己的品阶高,元利康好脾气地解释道:“看她一个人可怜,怜爱罢了。”
还能怎么解释,难不成承认自己是她舅舅,再道出当年将她卖了的实情?那不得让在场的官员们吐沫星子淹死。
怎地就又得宠了,让他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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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内,冯连宽对着燕寝外求见的官员们笑道:“陛下染了风寒,闭门修养,直到痊愈。诸位大人有何要事可与内阁大学士们商议,再由首辅定夺。若有急奏,可交于咱家,再由咱家呈给陛下。”
前些日子,各衙门通宵达旦,赶上天子的万寿宴才得以歇息,天子早就估摸出,此后一段时日内不会有急奏,除非洪涝等灾害。
众臣散去,冯连宽笑意不变,转身时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嘀咕着陛下可真是给了他个好差事。
推开门,他走到正在下棋的元栩和宋老太师面前,躬身作揖:“陛下离宫这段时日,就辛苦两位大人坐镇朝廷了。”
元栩温和道:“同辛苦。”
宋老太师落下一颗棋子,畅快道:“老夫赢了!”
元栩淡笑,“未必。”
两人又埋头对弈起来,直到夜深人静也未离开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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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行旅艰难,有钦差笑称想买几头骆驼拉车,元佑坐在众人中,听着他们天南海北的畅谈,没有流露出任何兴趣。
回到马车时,他将一袋面食丢给殊丽,懒散地倚在小塌上,指着车厢犄角的箱柜,“那里有果饮,自己拿。”
殊丽那会儿只吃了半个馒头,自然没有饱腹感,闻着香喷喷的包子和饺子,掩于面纱下的唇轻轻一抿,更为饥饿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还有那么远的路途,殊丽摘掉面纱,捏起一个包子吃起来,等吃空了纸袋,耳边传来一声哼笑——
“还挺好养活。”
殊丽没理他,拿起绣棚开始刺绣,她琴棋书画皆不通,唯绣工一绝,穿针引线时,素手来回翻转,很快绣成一幅群山图,群山下的食棚里,几伙人聚堆闲谈,表情各异,正是钦差们刚刚的状态。
小塌上传来男子均匀的呼吸,殊丽收起绣棚,靠在侧壁上小憩。
别的钦差都是挤塌共眠,或干脆宿在官道旁的柳树下,只有他二人例外。
殊丽倒也没计较元佑没有风度,为婢久了,早已不记得被谦让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殊丽被刺痒扰醒,发现车内的风灯已经燃尽,漫开无尽黑暗,耳畔传来嗡嗡的蚊虫声,随后一拍,就是好几只。
手背上被叮了两处,她使劲儿挠了挠,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痒了。
出发前,木桃为她准备了驱蚊的线香和涂抹的膏药,奈何没有光亮,寻摸不到。
“元佑,有火折子吗?”
才不管对方睡着了么,她快痒死了。
塌上的人发出一声清浅的“嗯”,殊丽没有听清,摸黑走过去,弯腰靠近,“有没有?”
蓦地,腰间一紧,她被元佑揽住腰肢摁在了塌上。
“啊。”短促的一声惊呼后,整个人陷入一方麝香味道的怀抱,鼻尖磕在那人胸膛上,疼得她倒吸一口气,“元佑!”
“别吵。”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被叫醒的不悦,不容置喙地将人圈在自己领地。
殊丽推搡不开,俏脸瘪得通红,“有蚊子,你放开我。”
“蚊子爱咬我。”元佑屈膝压住她乱动的腿,无意中领略到了香培玉琢的娇软感。
殊丽被他无赖的行径惹怒,抬手去推他的脸,“说了,放开我!”
她就知道元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不,没装上几个时辰就原形毕露了,可恨那个狗皇帝还让他们同行同车,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么。
若不是有木桃在宫里,她真该趁机逃跑,再也不回那个是非之地了。
双手手腕被抓住压于枕头旁,她呼吸变得紊乱,挣扎的力气消失殆尽,如砧板的鱼等待野兽的啃食。
元佑支起一侧膝,悬于她上方,耳畔除了蚊虫声还有剧烈的心跳声,似要跳出胸膛。
“老实点。”
他拽下车帘子的系带,在她手腕上缠了几圈,才起身去燃灯。
殊丽被灯火晃了眼,慢慢睁开时,闻到一股浓香,应是驱蚊虫的熏香。
她站起身,被男人一推,又倒回塌上,“你......”
元佑坐在长椅上,掸了掸指尖的灰,“燃香了,蚊子不会再咬你,安心睡吧。”
“给我解开。”
元佑抱臂后仰,后脑勺抵在车窗旁,感受着夜风徐徐吹向后颈,“再吵,腿也给你绑了。”
以他的厚颜无耻,肯定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殊丽没再动弹,侧身蜷成一团,闭上了眼。
那香里有安眠的成分,殊丽本就睡眠不差,相辅相成后更是一宿好眠。
一觉醒来,腕上空空,连个勒痕都没有,殊丽动动眼皮坐起身,发现自己睡了足足四个时辰。
清早鸟语花香,伴着丝丝凉风,是一日最清爽的时段。元佑和钦差们聚在食桌前吃着油泼面,纡余的气度在众人中极为显眼。
礼部官员是各大府衙公认最有气度的一群人,可在元佑面前就有些黯然失色了。
殊丽收回视线,拿着洗漱的皂角、牙具去往溪边,男子们出行不会在意细节,但姑娘们不行。
来到溪边时,殊丽瞧见了由小厮陪同的庞诺儿,再定眸一看,那名小厮长相秀丽,是个女儿家。
也是,大小姐出行怎会不带婢女。殊丽没多在意,距离她们一丈外站定,蹲身鞠起一把溪水。
潺潺溪水清冽清凉,打在脸上很是舒服,殊丽浸湿帕子擦起脖颈。
庞诺儿瞥她一眼,气不过她站在自己上游,带着婢女往上走,站在了殊丽的另一边。
殊丽没去较真,洗漱后准备离开。
“等等。”庞诺儿叫住她。
殊丽转身,“庞姑娘有事?”
“陛下让你跟着元佑同吃同住,是有意将你送给他做妾吗?”
问话时,她语调带笑,明显带着雀跃和戏谑。
殊丽眸光转冷,“陛下作何打算,不是你我能揣测的,还望庞姑娘掂量轻重。”
从两人初见,她就句句不离“陛下”,庞诺儿哼一声,挖苦道:“元佑是新贵不假,也未娶妻,但官宦最讲究门当户对,他也逃不过世俗,不会给你正妻名分的,你啊,一辈子都是任人摆布的物件罢了。”
这话虽难听,还有些刻意,但的确在理儿,殊丽没有反驳,也不想争口舌之快,况且,元佑是个彻头彻尾的斯文败类,她可不想与之有牵扯。
庞诺儿终于扳回一局,得意地扬起下巴,带着小厮离开。
回到车队前,庞家几位兄长招呼庞诺儿来食桌前坐,“诺儿,别光吃干粮,吃点热乎的。”
庞诺儿在人前要保持端庄温婉,故而没有拒绝,忍着嫌弃拿起木筷,夹起碗里的油泼面。
又油又辣又廉价,她从未吃过这么差的伙食,要不是太后姑母勒令她前往榆林镇,以此攒些口碑,她才不想遭这个罪呢。
她皱皱眉头,将油菜和葱姜全部挑了出去,换成自己带来的酱料,又掏出一对玉筷,勉强吃了两口。
隔桌的礼部尚书伸长脖子瞧了一眼她碗里的昂贵配料,笑道:“你和我家丫头都这样,被养娇惯了,口味极为挑剔,这不吃,那也不吃。”
其余官员打起哈哈,话里话外带着嘲讽。
庞诺儿扯扯嘴角,心道你个老家伙就不能装作没看见么!
坐在礼部尚书对面的元佑瞥了一眼庞诺儿碗里的食材,又看了一眼她想要掩饰又忍不住流露嫌弃的嘴脸,淡淡收回视线。
一名年轻官员看不过去,呛道:“吃不了苦就趁早打道回府,别在这里出丑态。”
话落,庞诺儿涨紫了脸,庞六郎立即瞪了过去,“呵,我当是谁这么大的脾气,原来是......连认识都不认识。”
一个名不转经传的礼部小官,比起功勋赫赫的大将军府,算个什么东西!庞六郎满眼不屑,损尽了对方脸面。
礼部尚书虽不满庞六郎的话,但也不愿与大将军府交恶,笑着充当起和事佬,“出门在外,别伤了和气,都少说两句,快吃完也好赶路。”
庞六郎冷笑一声,拍拍妹妹的脑袋,“别理他,你吃你的。”
被怼的年轻官员轻哼一声,“如此矫情的女子,怎配做皇后的候选。”
“啪!”
庞六郎拍了筷子,不顾其余庶兄的劝阻,走到年轻官员旁,二话不说拽住他衣襟,皮笑肉不笑道:“再说一遍。”
官员们相继劝解起来。
那年轻官员也是个倔脾气的,犟道:“说就说,怕你.......”
话未讲完,瞳仁里突然出现拳头的虚影。
庞六郎挥拳砸去,正对年轻官员的鼻子。
“砰!”
拳头砸下时,众人目瞪口呆,眼看着一旁的元佑出手扣住了庞六郎的重拳。
两人力量相搏,眼底带着较量,庞六郎身高不及元佑,又因沉迷享乐,疏于锻炼,力量上也差了许多,被元佑捏着拳头向外一翻。
“啊!!!”
一声惨叫,惊飞路边树枝上的雀鸟。庞六郎趔趄倒地,被庶兄们扶了起来。
因出手的人是天子近臣,庞家几个庶出郎君没敢直面与之起冲突,带着庞六郎回到自己座位上。一旁的庞诺儿气得直哭,狠狠剜了元佑一眼,却不敢呛一句,颇有些欺软怕硬。
惨叫声同样惊动了马车里的殊丽,她看向那边,目光落在元佑那张刀削斧凿的俊脸上,万万没想到,他还挺仗义。
元佑拍拍年轻官员的肩头,让摊主又煮了一碗面,拿到了马车上。
殊丽犹豫了下,接了过去,不想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车队启程,因车厢闷热,不少官员选择徒步,元佑也不是铁打的身躯,太过闷热时,他扯开衣襟,松了腰封。
对面的殊丽警惕道:“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