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隋策当场嗓音拐了弯儿,要不是碍于脸面,他能抽一大口凉气。
青年低头掩饰痛苦,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埋怨:“你……手劲儿……也,太重了吧!嘶……”
“啊?”商音还拎着他的血衣无措道,“我、我下手很重吗?”
她有些慌,不禁辩解,“那,你自己叫我用力扯的……”
他有气无力地苦笑:“我哪儿知道你真这么没顾忌……”说完轻轻嫌弃道,“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老这么野蛮……”
要换做平常,商音早暴跳如雷,可现下如何也说不出重话来:“男子汉大丈夫不都忍着么,怎么还喊疼呢。”
后半句声儿压得很小,“……官道上我看你拔箭时挺利落的。”
摆明就是想找她的茬嘛。
但隋某人还是听见了,他无所谓,纵然苍白得面无血色,抽气却抽得理直气壮,“之前是忙着打架没心情,现在反正也脱困了,还不让我叫两声吗?”
“有什么事儿别憋着,喊出来才自在。”
商音白他两眼,懒得听这番狗屁不通的高谈阔论,只低着脑袋,用换下来的衣袍给隋策擦拭伤处。
这会儿身边什么药膏也没带,便想着先拿布条替他裹着止住血,等回头得救了再让大夫处理。
重华公主从小到大都是被人伺候的,没伺候过别人,做起事来实在生疏得很,一个不慎,便听她惊呼:“啊,我好像擦掉了一块皮……”
“你疼不疼啊?我马上……”隋策还没回话,她那边又出状况,“啊,流血了!”
公主殿下手忙脚乱地找补。
“对不起对不起,我用我的帕子来——”
“啊!又流血了……”
隋策:“……”
羽林将军倚在墙边给折腾得连气都快叹不出来,也就是现在没什么精气神,否则放着她来还不如自己动手呢。
重华公主可能真的和他有什么大仇,恨不得他就地去世的那种。
隋策白眼翻到最后直接往下一盖,索性眼不见为净。
朝天辣椒独头蒜,黄毛丫头最难办。
商音急得手心都出了汗,好容易才把那堆重叠缠绕的巾布收拢在前,打了个奇丑无比的结,总算告一段落。
她欣慰地抹过额角,坐在旁边,手不安地搁在膝头上,双眸一瞬不瞬地观察隋策的反应。
像是想知晓自己医术的成果,又像是,怕他一不留神就没了气息,不声不响地死过去。
青年安静地闭目休息,过了许久,方无意识地用舌尖轻舔了下唇。
他周身缺少血气,也就这点颜色格外鲜明。
商音蓦然发现他嘴巴极干,皲裂得连这点水渍都能将锋锐的纹路蹭出血迹来。
她赶紧关切道:“你是不是渴了?”
对方没什么精神,依然阖着眼皮说还好。
商音咬住嘴四面看了一圈,跑得匆忙,连个能装水的器具都没有,她只先应承:“我去给你弄点水。”
刚要起身,隋策猛地睁开眼,掌心“啪”地扣住她手腕,眸色肃然地叮嘱:“别出去,外面不安全。”
“可你流血这么多,你得补充体力。”
她振振有词,目光在山石边的草丛上打了个转,倏忽一亮,有了想法,“我不走远,就在附近给你接些露水,你等等我啊。”
隋策微微启唇,还来不及劝阻,商音已经不由分说地甩开了他的手,拖着一条行动不便的腿,一蹦一跳地往外挪。
经年暖冬的谷地里生着近乎嚣张的花草。
她拨开灌木丛,在交错繁杂的枝叶中翻找半晌,最后摘下一片巴掌大的叶子。
少女的指尖灵活纤巧,几次对折飞快便做成了个小碗的模样,刚好能用来盛水。
晦暗未明的山穴之内,从外面看昏黑得难以视物,但从里头望出去,寒星淡月落满幽谷,巨石投下的阴影像道清晰的界线,将身于明处的人衬得格外清透皎洁。
在隋策的记忆中,重华公主似乎就没有这样狼狈过。
富贵张扬的大袖宽袍支离破碎地挂在胳膊上,裙摆边浸着尘泥,大概是觉得衣袍绊手绊脚,索性把繁复的裙裾打了个结系在腰间,白鹿似的两条小腿霜雪般扎眼。
她站在清辉恰能照到的流光之下,两手捧着碗,于枝繁叶茂里笨拙地收集露珠,那形容分明很窘促,但隋策却莫名觉得,比平日华服光艳的商音顺眼许多。
温润的月光与澹荡的微风撩起她耳边垂散的黑发,回眸时,那精致秀气的半面轮廓正好落在他眼里,像凡尘外懵懂灵秀的仙灵。
“水来了,水来了。”
商音托着叶子碗,紧赶慢赶地回到他身边,忙活这许久,洒出一滴她都会心疼死的。
“我接了大半碗,这时候露水还不多,只有这么些……应该够你润润嗓子。”
隋策微蹙起眉,掌心撑地离开石壁,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
山中的清露果真甘甜,他快冒烟的喉咙终于有所转缓解,也抬眼示意道:“剩下的你喝吧,我差不多了。”
商音端碗犹豫了一下,“我……抿一小口便好,你伤比我重。”
“让你喝就喝。”隋策将水推回她跟前,“客气这些干什么。”
商音捧着叶子犹豫地抿了抿唇。
“啊对了。”她想起什么,从背后取出一把看不出来历的花草,“我采了点这个,叫‘株玉花’。
“放进嘴里嚼生津止渴,可以吃的——你尝尝看。”
红白的小花凑到眼底下,他浅一垂眸,居然当真给面子地捡了一朵慢条斯理地含在口中咀嚼。
唇舌间很快渗出幽微的甜意,接近于桂花的清香。
隋策坐在阴冷干燥的山穴内,手臂搭着膝盖,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地凡尘太过静谧,他此刻的心情格外安定。
青年的目光往旁斜睨,瞧着商音又是摘花又是取水地忙前忙后,忽然将唇边的根茎一咬,开口道:“诶。”
商音:“嗯?”
“白天那会儿。”他似笑非笑地问,“你为什么冲出来,要替我挡刀子?”
作者有话说:
灵·魂·拷·问
我们又称明·知·故·问
看看,同样是小情侣,你看隋宝儿多会做人。
要跑都是拉着媳妇一起跑,而怼怼只会:你先走!我还要再打一会儿(。)
来了来了,我们最爱的山洞,为了避免给大家造成古言山里都是洞的误解,这次我改成了山石头。
没关系,布景虽然有差,但效果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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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章
商音眉梢轻轻一动, 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我生气呀,看他们把你伤成这样。”
“再说我是堂堂公主,谁敢动一根汗毛?由我挡着总归能威慑住他们。”
隋策对这番天真且狂妄的言论笑而不语, 他嘴唇边缘还是白的,却因为饮了水, 内里透出淡红的血色,整个人像把残破的剑, 累累伤痕间犹见锋锐。
他无声无息地笑够了, 方偏过头, 神情带着别样的深意, “就因为他们伤了我, 你便生气?”
青年的语气揶揄:“这么关心我的吗?”
“当然了。”
商音并不含糊, 回应得坦诚又直率,“你怎么说也是为我的事受伤, 我这都不关心你,那算是人吗?”
“是么?”隋某人好整以暇地往山壁上一靠, 不怕死地嘴贱道,“我还以为你爱上我了。”
“做梦呢。”她不假思索地否认,似乎都没往心里去。
“谁会爱上你啊, 想都别想。”
隋策正开口要说什么,不经意嗓子眼呛了一口,立刻皱眉咳起来。
商音骤然慌张, 连忙去给他拍背, “没事吧, 没事吧……”
她当即抄起那张小叶碗, “我再去接些水。”
作势便往外走。
隋策一面掩嘴咳, 一面伸手拉住她, 本想说不用,然而这一握,隔着薄绸的衣袖摸到商音的手腕,他指腹摩挲片刻,意识到她肌肤凉得跟要冻住似的,不禁抬起头。
“你手这么冷?”
再往她小臂上探了探,才发现她一条胳膊都缺少热度。
广袖宫装在途中由于碍事,胡乱扯开洒了一路,她此时衣衫单薄,隋策附着的掌心及五指便格外清晰。
商音莫名打了个激灵,抽回自己的手,不自在地边揉边道,“你的也很冷啊,还说我。”
以防被刺客寻到,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提生火的事。
此前忙着逃命,不是丢衣衫就是脱外袍,如今一个比一个穿得还少,山中入夜后又多湿气寒意,无法取暖当然周身受冻。
隋策沉默须臾,招呼她过来,“外面风大,坐下吧,我给你看看脚伤。”
商音先是一愣,随即把此前崴到的那条腿往后面藏了藏,背着手,足尖点地,小声说不要紧。
他匀了口气,不欲多费口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本就没痊愈还跟着我那么跑,恢复不好是想下半辈子当瘸子吗?”
大概人总是不爱听好话,他轻言细语劝时她没动作,这会儿夹枪带棒了,商音倒是老实起来,别扭地睇他两眼,嘴里嗫嚅道:
“看就看咯,干嘛那么凶……”
她磨磨蹭蹭地上前拢着裙子坐好,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让他帮着查验。
隋大夫自己还光着半边身子,布条箭伤缠得好似个命不久矣的残废,给她摸起骨来却一点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