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难逃 第117章

作者:云闲风轻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程显说罢,痛苦地闭上眼睛,苍老了许多的脸庞上落下两行悔恨的泪来。

  他曾经后悔过,庆幸过,畏惧过。

  但更多的,是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去触碰那段充满了怨恨的回忆。

  他以为兄长死后程家会在他手中愈发繁荣昌盛,可他错了,大错特错!凭他那平庸的资质与浅薄的阅历甚至连给自己的儿子长大之后像其他那般的世家郎君安排一个闲散又轻松的官职都做不到,还要靠算计自己侄女的婚事来平步青云。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即使是大兄死去这么多年,死的那样不堪,直到现在人们提起他口中依旧赞不绝口,他惊才绝艳,年少成名,三元及第,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子,而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程显羞臊不已,捂脸老泪纵横,哭着哭着,突然有人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扯出来,给他脸上一左一右狠狠来了一巴掌。

  “你还有脸哭?你到底有什么脸可哭!白眼狼,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狼心狗肺之人,竟连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长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人?!”

  程显跪在地上哭道:“漪漪,我不求你和你娘原谅我,只求你不要将此事告知煦儿!”

  “你还有脸提我娘和阿煦?”

  沈漪漪怒极反笑,恨恨地瞪着他道:“我娘早在九年前就病死了,你知道她死的时候才多少岁吗?只有二十八岁!她本可以儿女双全,夫妻恩爱,享尽荣华富贵,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罪魁祸首!你把阿煦强行占为己有,又杀害了他的亲生父母,竟还有脸求我别告诉他?!”

  程显瘫倒在地,喃喃:“她死,她竟死了……”

  末了,魏玹让吉祥将马车驶走了去,把程显关押起来。

  上前默默地将还在垂泪的女子拥入了怀中,那单薄柔弱的双肩不住地颤抖,将脸深深埋入早已湿润的掌心中。

  沈漪漪推开他,他锲而不舍,坚实的臂膀岿然不动,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知她此刻并不需安慰,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可以依靠,可以倾泻泪水的肩膀。

  许久之后,魏玹在她耳旁低声道:“很早之前我便察觉到程显有问题,但那时……我没有证据,你也不肯听我解释,离开之前我命大理寺的薛寺卿帮我监视程显。”

  “程显本以为自己隐瞒得天衣无缝,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你父被污收受李辅之贿,实则那些赃款是程显暗中命人收下,想来他那时便有栽赃你父的龌龊心思。”

  “替程显收下那些银子的管事在你父亲出事之后被他用了一大笔银子封口,收受的贿物也尽数销毁,程显政治上没什么天分,人却极是很谨慎,倘若不是后来他察觉到我开始怀疑他,杯弓蛇影,趁我离开之际命人去私下寻找那名管事灭口,也不会恰巧撞进了薛寺卿布置好的陷阱之中,人赃并获,他再无法抵赖分毫。”

  “我会给程显应有的惩罚,为程舍人沉冤昭雪。”

  “阿煦你那里不必担心,我将程显带出长安,他尚不知情。”

  “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

  他声音温柔,安排的也极好,条分缕析,面面俱到,然而魏玹说到此处,沈漪漪却突然打断他道:“多谢齐王世子,你的恩德,我唯有来世再报了。”

  “倘若你已无事,我现在便要赶回去,与我夫君补上那最后一礼。”

  魏玹震惊,愣住。

  沈漪漪擦干眼泪,推开他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魏玹便立刻自身后追上来。

  他双目赤红,似是失去了理智,两只手蓦地伸过来宛如铁钳一般钳住她的双肩阻断了她的去路,急切地道:“你敢,我不允许!!”

  “你知道吗漪漪,有多少次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可是只要一想到你和孩子还在家中等我,我就算是爬也从阎罗殿爬回来见你和孩子最后一面!”

  “我曾经答应过你定会给一个交代,你生父绝不是死在我父王与陛下手中,如今我给你交代了,你为何还要对我说这些话?!孩子的父亲还活着,你要带着孩子嫁给谁!”

  沈漪漪无动于衷,冰冷冷道:“我早就说过,如果你死了,我就立刻改嫁。”

  “可你也说过,你愿意嫁我为妻……”

  “你也说过会对我一辈子好,不会要我受委屈,你遵守诺言了吗?那些情深时的山盟海誓,你又记得多少?”沈漪漪含泪冲他吼道。

  魏玹怔怔地看着她,松开了手。

  “即使我不计较你欺瞒我的身世,但你明知我不愿有孕,还是用最卑鄙的手段骗我怀上。”

  “为了不让我打掉孩子,又骗我没有身孕。”

  “在我离开你之后,还假惺惺地拿一把玉锁企图让我在你死了之后原谅你。”

  “魏云卿,是不是在你眼中一切都是可以凭借欺骗、算计、强迫这些卑鄙的手段来得到?那我又是什么,是你的囚徒,还是你的傀儡?我活该被你骗吗?!”

  “便如同刚刚,你明知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却还是不顾我的颜面将我在婚礼当场掳走,你有考虑过我的名声,考虑过这样旁人会如何想我吗?”

  “不,你没有,因为你是王孙贵胄,天之骄子,做任何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谁人敢置喙你半句!”

  “你高兴时,我做错也是对,你不高兴时,我做对也是错。你残忍,暴戾,想要报复一个人竟能将那人做成人彘,你还不明白吗?魏玹,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我是一个正常人,可你是个……我只想过正常人该过的生活,你若是真心为我好,就求求你不要再来打扰、纠缠我!”

  说罢,沈漪漪一把拉过一旁的马,跳上马决绝而去。

  作者有话说:

  误会解开啦,狗子兴冲冲跑过来,结果被女鹅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哈哈哈,谁叫他活该!

第81章

  魏玹怔怔地看着沈漪漪远去的背影, 许久许久都未动。

  直到她的背影慢慢变成一抹青色的点, 最终消失不见,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他的身上,天际渐渐黯淡下来,空荡荡的衣袍随风猎猎作响, 愈发显得他颀长消瘦的身形孤单寂寥。

  “世子, ”吉祥悄声走过来,替他披上一件披风, 心疼地道:“外面风大,不如我们先回邸店?”

  斟酌许久, 又叹道:“姑娘心结太重,三言两语恐难解开,但奴婢相信, 假以时日,姑娘必会知晓世子的苦心。”

  魏玹迷茫地看向吉祥。

  但是他的眼中, 并不自信, 甚至泛上几分苦涩。

  她说过,从头到尾,都是他在逼迫她,如果可以选择,她绝不会嫁他。

  如今他后悔了,她却再不愿回头看他一眼。

  她说的每一句话, 都像是利刃一般剜在他的心口。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 可越想留住她,便越是留不住, 就像那指间的沙, 看似紧紧握在手中, 却只能眼睁睁地,任凭她从手中流逝而去,无能为力。

  ……

  沈漪漪脚程再快,骑马赶到周府的时候,宴席也已经散了。

  魏玹带了这么多披坚执锐的扈从过来,且个个身上都带着普通部曲没有的肃杀之气,任是哪个见了都得腿脚哆嗦两下,谁还敢在此处多耽?

  周晗瘸着腿在门口来回地走着,口中不住地叹气,“桓玉,你就同我说实话吧,适才那男人是不是就是先前抛弃了漪漪的男人?”

  崔桓玉薄唇紧抿,眉头紧锁。

  “他是不是就是此次出征西州的主将齐王世子魏玹?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周晗心里这么猜测,见崔桓玉一语不发,像个哑巴一样,急得推了他一把:“桓玉,你怎么不说话,都这么晚了,若是漪漪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周晗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一阵“嘚嘚”的马蹄声。

  少顷,一人一马停在门前,沈漪漪刚要下马,已有人将手递了过来,她身上这衣服甚重,穿着它骑马简直就是负重而行,因此跳下马后她险些跌倒在了崔桓玉怀中。

  崔桓玉将她扶稳,低声问:“这婚,还成吗?”

  沈漪漪看向周晗。

  黑暗之中,她见周晗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道:“漪漪,我,我……”

  沈漪漪的心便也如同身上的这身嫁衣一般沉了下去。

  她苦笑了一声,忽退后两步,双手交叉对周晗深深施了个大礼,周晗一惊,忙不迭上前搀扶。

  沈漪漪却执意将礼行完,“周二哥,今日之事,错在我,是我令伯父伯母失了颜面,来日必定登门赔罪,今夜我便不过去了,烦请你代我转达我的歉意。”

  说罢转身离开。

  周晗脸一阵红一阵白,满面羞愧。

  来日登门赔罪……沈漪漪的意思是,这门婚事作罢。

  沈漪漪回了房,崔夫人听说人回来了,赶忙出来,紧张地问儿子,“漪漪怎么样?二郎是怎么说?”

  崔桓玉对崔夫人摇了摇头。

  崔夫人懊悔不已,“周晗!我悔不该应下这门亲事!”

  这时外面有人拍门,崔夫人松了一口气,脸上却带着几分不满道:“该不会他反悔了,想把漪漪接回去?”

  屋里,沈漪漪一进来便先到摇床旁来看女儿安安。

  安安睡得极香,连有人进来都没个响动,脸蛋儿红红,嘴角吹起一个小泡泡,可爱极了。

  看着这样的女儿,沈漪漪的心都要化了,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什么烦心事糟心事都抛到了脑后去,找到一张干净的帕子将女儿嘴角流出的口水温柔地拭去,轻轻抚摸她白嫩的小脸儿。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人找上门来。

  又过了片刻,那人走到门口。

  白色的窗纱朦朦胧胧地映照着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望着屋子里昏黄的灯光,他竟没有勇气敲开这扇门。

  踟蹰间,“嘎吱”一声,眼前的门却突然开了。

  沈漪漪给魏玹开了门,女儿就在这里,她知道魏玹不会善罢甘休,今夜肯定会追过来。

  但她神色冷淡,极是冷漠,未曾看他一眼,开过门后便扭头又走进了净房去。

  魏玹走进去。

  屋里有股淡淡的奶香,是她……和女儿身上的味道。

  这是她的闺房,魏玹远远便看见有架木制的摇床摆在她的书案下,一只白色的猫儿趴在摇床旁朝他喵喵叫了两声,摇床上面搭着防蚊虫的青色纱帐,他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团小小的身影在里面乖乖地躺着。

  魏玹情不自禁地捏紧拳头,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等他走到那摇床旁,额头上汗水竟都在这短短几息之前冒了出来,手颤抖地撩开纱帐

  那一瞬间,他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摇床中央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身上盖着团花纹的小薄被,长而细密的睫毛犹如一把小扇子安静地垂着,肉乎乎的脸蛋儿像豆腐一般红润娇嫩,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娇嫩的小嘴儿时而嘟起来吧唧几声。

  四个月大的小女娃,头发虽不长却已格外的乌黑浓密,和她阿娘一般美丽可爱。魏玹抚上女娃娃那柔软的发,又骄傲又欢喜,胸腔中仿佛有团滚烫的火在灼烧着,然而动作却格外地怜惜、小心翼翼,仿佛是在观赏轻抚一件精致易碎的瓷器。

  “我的女儿,生得真好看。”他轻声说着,抬眸望了一眼刚刚从净房中出来的沈漪漪。

  安安还在吃奶,一时不喂胸口就涨得很,适才奶溢出弄湿了衣裳,她便干脆去净房换下了。

  今日沈漪漪没有将安安带去周家,一来怕女儿去了陌生的环境哭闹,二来若让周家人帮忙照顾安安,她也不放心。

  是以今日便暂且将安安放在了家中由姨母照看,本想等礼成之后再将孩子抱去周家,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她叫什么名字?”魏玹柔声问。

  其实他知道,纪乾给他写过信,他每天都会在心里念叨一遍女儿和她的名字,此时却就是想听她亲口对他说。

  他半跪在摇篮前,神情诚恳而温和,沈漪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淡淡道:“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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