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难逃 第31章

作者:云闲风轻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看了约莫一刻钟,外面小厮如意忽然匆匆进来,低声道:“郎君,湛露榭的兰蕙姑娘过来了。”

  魏琅问:“可是有什么要事?”

  如意附过去,对魏琅耳语几句。

  魏琅的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低声道:“先将她请进来。”

  正巧阿鸾玩累了走过来,见魏琅神情严肃,好奇道:“二兄,出什么事了?”

  魏琅说道:“你先坐下,待会儿便知道了。”

  等兰蕙进来把事情说了一遍之后,阿鸾腾的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依依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了?”

  兰蕙去找阿鸾,才知道她在魏琅的临碧轩,世子和魏琅平素并无交集,几个兄弟关系泛泛,兰蕙也不知魏琅究竟能不能信任,但现在沈漪漪危在旦夕,她也是没办法了。

  可阿鸾年纪轻轻的,哪里认识什么医术高超的大夫呢,那原先请来的大夫在长安城也算小有名气,但看病这种事情,也不能全看名气,要是下一个大夫还不成,病人的命可就危在旦夕了。

  沈漪漪救了月娘,是月娘的救命恩人,阿鸾就很想帮忙,但却爱莫能助。

  她眼巴巴地看向兄长,倒是魏琅沉吟片刻,温声道:“我正巧认识长春堂的一位老大夫,医术高明,我年幼时曾罹患重病,也是他治好的,你若是想试试,我这就让如意领着你们过去。”

  兰蕙感激道:“多谢而郎君大恩,奴婢在此谢过了。”

  如意和兰蕙走后,阿鸾也去看了沈漪漪。

  前些时日她跟着姨母去了临潼和骊山游玩一圈回来,没想到就离开这么一趟,沈漪漪竟然从下人房搬进了湛露榭的东厢房,阿鸾颇为不敢置信,从春杏口里才知道,原来前不久沈漪漪就被大兄收房了。

  一向不近女色的兄长竟然铁树开花了,阿鸾震惊之余,不禁想到她和月娘曾经打过的赌,赌的就是大兄什么时候会把依依收房,那时两人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却不想最后还成了真的。

  阿鸾望着床上少女泛红的病容,担忧地叹了口气。

  *

  “阿爹……”

  眼前似有一团迷雾,怎么挥都挥不开。

  敞亮的明间中阳光璀璨,年轻男人席地而坐,怀中抱着一个垂髫女童,用拨浪鼓不停逗弄着她。

  女童杏眼樱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纯稚可爱,对着父亲摇动的拨浪鼓娇憨而笑。

  “漪漪,唤一声阿爹,阿爹就把拨浪鼓给你玩儿。”

  女童咿咿呀呀,将拨浪鼓牢牢抱在怀里,嘟起小嘴儿,“阿爹,漪漪要,漪漪要……”

  “阿爹。”沈漪漪喃喃。

  不知为何,她有强烈的的预感这不是父亲,不是她的父亲沈固。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让自己叫他阿爹?他也是爹爹,难道是自己的生父吗?

  五岁那年她生了一场大病,前尘尽忘,从她长大记事起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段记忆,这是被自己遗忘的记忆么?

  漪漪急切地想看清生父的脸,她能感觉得到生父是十分疼爱她的,可是既然如此,当年又为什么要丢弃她和阿娘!

  她往前跑了几步,口中一直喊着阿爹,眼前的迷雾却在这这时忽然散开,倏忽之间笑声远去,人去楼空,一无所有。

  唯有空荡荡的房间和案几上一只遗落的拨浪鼓。

  她颤巍巍地拾起地上的拨浪鼓,耳旁慢慢响起那年轻男人低沉温和的声线,“漪漪,别又淘气再惹你阿娘生气,阿爹晌午下朝回来给你带新的玩具,好不好?”

  ……

  魏玹垂眸看着掌心的湿润。

  小奴婢身上盖着的被子掉下去一截,探出半个身子紧紧地拉着眼前的男人不撒手,还在他修长干燥的大掌上蹭来蹭去,委屈的鼻尖通红,“阿爹,我的拨浪鼓,我不淘气了,你别走……”

  纪乾进来刚要禀告宫里的事情,一看眼前的情景,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一向爱干净的主子,竟然容忍这么个不懂事不听话的婢子在他身上蹭着鼻涕一把泪一把,连他都看不下去想冲上去给主子好好擦擦了,主子竟然丝毫反应都没有!

  魏玹余光瞥见纪乾,便推开沈漪漪要走。

  “不要走,不要嘛。”小奴婢嘟囔着身子一翻,用胸口紧紧地压住那只大手,妄图阻止“拨浪鼓”的离去。

  “拨浪鼓”就皱起眉头来,眼底透出不耐,冷声道:“放开。”

  他蹲下来,有些恶意地捏了捏掌心的丰盈绵软。

  小奴婢脸慢慢地就红了,绵软着嗓子嘀咕道:“世子,你,你轻些。”

  魏玹静静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过了会儿,用另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摩挲了两下,低声说:“放开。”

  “不放,”小奴婢吸吸鼻子,颠三倒四地哭着说道:“漪漪说错话了,漪漪不是那个意思,阿爹别不要我,呜……”

  这么一开头,眼泪就跟开闸的江水似的滔滔不绝,等魏玹出来的时候,纪乾已经在外面站得双腿都僵硬了。

  “陛下身子如何了?”魏玹擦着手,问他。

  “已无大恙,世子离开后食了一碗粟米粥。”纪乾低声道。

  圣人身体突然抱恙,恰巧当时魏玹在宫中陪圣人下棋,便留在了宫中照顾,因怕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太子与景王一干人等他暂时谁也没有通知。

  幸而圣人昏昏沉沉了大半日,今晨醒了过来,御医看过后说没什么大恙了,魏玹才离开。

  “避人耳目,去宫里把郭奉御请过来。”魏玹沉吟片刻,淡淡地说。

  纪乾挠头,“世子,这样青.天.白.日地把郭奉御叫过来不好吧,咱们要不晚上再让他过来?”

  魏玹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纪乾心下一哆嗦,忙道:“属下这就去!”

  郭奉御是宫里的老御医了,这次圣人龙体违和就是他给看的病,本以为齐王世子将他请到府里为了圣上的龙体,没想到到了之后婢女却将她引进了一个女子的闺房。

  郭奉御面色严肃地给帐中的女子诊脉开了方子,“这药赶紧去煎,煎完立即服用,一日三次,吃三日。”

  兰蕙说道:“那先前大夫开的药方子……”

  “停了。”

  兰蕙看了一眼一旁的世子,没反应,她接过药方小心退下。

  人都退下后,郭奉御方才和魏玹说了圣人的真实病情,“圣人这病由来已久,先前在圣人面前,我实不敢多言,如今四下无人,不妨和世子说实话,只怕圣人这病,多则三五年,少则这两年,唉……”

  圣人年轻时励精图治,时常夙兴夜寐,宵衣旰食,甚至亲上战场,御驾亲征,因此损耗了身子。

  后来孝静皇后过世,少年夫妻痛失所爱,圣人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方有今日。

  “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魏玹看着郭奉御,一字一句道。

  郭奉御忙跪下来施礼道:“世子放心,若非三年前您出手相救,我焉能有今日,郭岐必定为世子效犬马之劳!”

  三年前郭奉御卷进一场内廷贪墨案中受了无妄之灾,魏玹当时远在西州,却在大理寺安插眼线,听了供词后翻查犯案之人名单,不声不响地将郭奉御从泥潭中救出,此后郭奉御一路高升。

  初时他还担心魏玹探听消息,是意图对圣人是不轨,没想到三年过去,魏玹除了叮嘱他多照顾圣人的身体,竟再无其他举动,郭奉御心中唏嘘,因此对魏玹也很是忠心。

  在梦中,父亲齐王登基时太子与景王俱已不在,他猜也猜得到中间发生了什么,无非是手足相残,圣人心力交瘁,药石无医郁郁而终。

  如今他既知先机,就绝不会再让兄弟反目的惨状重演。

  郭奉御留在宫中给他做个眼线也甚好,魏玹秘密嘱咐了郭奉御几句,郭奉御才悄然离开。

  在窗边吹着风负手立了会儿,魏玹重新来到床榻边坐下,手抚在她还在发烫的脸上。

  小奴婢面色苍白地躺在柔软的被子里,不过两三天,她瘦了许多。

  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一只手就能攥过来。

  乌黑浓长的睫毛低垂着,眼角还泛着微微的红,活像是被人欺负过一样。

  没睁眼已是如此可怜了,这要是睁开眼,抽抽搭搭地再掉两滴泪珠子,还不得委屈死?

  魏玹自嘲一笑。

  *

  沈漪漪迷迷糊糊中感觉好像有人在给她喂药,那药十分苦涩,她想拒绝,却全身无力,就像只待宰的小羔羊一样一口口被人硬喂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春杏红着大眼睛惊喜地看着她,“姑娘你终于醒了!”

  沈漪漪揉揉自己沉重的脑袋,由春杏扶着坐起来,哑声问:“我睡了多久?”

  “整整三天!”

  春杏把先前那庸医狠狠骂了一通,“看着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夫,没想到开的药一点儿都不管用,姑娘的病反而加重了……要不是最后世子请来的大夫,只吃了两副药姑娘就醒了,我真怕以后都见不到姑娘了!”

  沈漪漪躺在大迎枕上,慢慢消化着春杏的话。

  一场伤风,竟然差点要了她的命,真令人后怕。

  不过,魏玹不是已经恼她了么,怎么又去给她请大夫了?

  唯一的解释是,应该他还没腻她,也不想她这么随随便便的人就没了吧,否则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自己区区一个低贱婢女的性命他才不会在乎。

  “世子心里还是想着姑娘的,一听姑娘病了,马上就来了东厢,在里面坐了好久,姑娘,你看世子多疼你,你还是别和世子闹别扭了,快些和世子和好罢。”

  春杏滔滔不绝地当着和事佬。

  沈漪漪就更茫然了。

  良久良久,她望着外面明媚的日光,托着腮深深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她真搞不懂魏玹这个男人。

  ……

  这几日,沈漪漪都有在好好吃药。

  她身子其实一直都挺弱的,小的时候更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活脱脱一个小药罐子。

  后来她时常想,阿娘那时会果断地带着她改嫁给了父亲做妾,应该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吧。

  在这世道里,一个弱女子孤身带着一个多病体弱的女儿,是多么艰难。

  如果没有她,依照阿娘的样貌和手艺,应当也能嫁一个家世门第不那么高的人家做主母,而不是为了她委曲求全去做妾……

  她默默地喝了碗中的药汁,眼睛却无比刺痛酸涩。

  阿娘豁出一切为了她换来的荣华富贵与锦衣玉食,她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糟践自己的身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何时她都要好好活着,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自己死去的爹娘。

  总有一日她会好好儿地走出去齐王府,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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