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深处见月
守在门边的下人一伸手,试图阻拦,却也来不及了。
陆耀忠没注意,他身边的男人却看到了,便抬眼看了眼面前的书房。
门吱呀一声推开,书桌后样貌儒雅的男人正有些无奈的皱着眉,旁边一身粉色裙衫的女子笑盈盈看来,带着几分打趣。
两人恰好撞了个对眼,陆明华一惊,没想到陆耀忠还带来了人,匆忙收了笑,回转过头。
男人目光定了一下,不由惊艳。
“爹,三妹妹也在啊。”陆耀忠看见陆明华也在,明显愣了一下,跟着看了眼身后,有些无措的呵呵一声。
陆成文顿时皱起了眉,跟着就见自家那个傻小子让开身子,纠结的说,“这是我的上司,高明诚高大人,我们约好了下午去蹴鞠,儿子要给您说一声,高大人说既然来了总要给您请安,我就带着他一起来了。”
他一串话飞快的说完,瞅着自家亲爹,拼命表示他不是故意的。
“伯父,您这里有客人,我就先走了。”有外男在,陆明华不好多留,起身告辞。
陆成文瞪了眼自家不成器的儿子,笑着应了。
“二哥,我先走了。”陆明华打了声招呼,对着他旁边的人点了点头,越过两人离去。
陆耀忠一味的点头,脸上讪笑着。
回了小院,东西已经收拾好,陆明华便动身启程了。
期间,她一直防着陆成颂会像上次似的拦她,可没想到,一直到马车出了城门,竟也没什么动静。
她不由惊讶,心中略松了松,可眉却又不由皱起。
陆明华了解她这个父亲,在他眼里只有那几个儿子,别的女儿,她也好,陆明熙也好,在他眼里都是可以换好处的,现在用一个她巴上一个郡王,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今日清明,路边不知道谁家弹起了古琴。
琴声袅袅,略带怅然,追思之意悠然而起。陆明华侧耳倾听,眼中微亮。
好琴音,好技艺。
马车不停,渐渐将琴音抛在身后,陆明华手指微动,随着琴音拨弄。
可那指法,却不似弹琴。
行出城门不远,金铃声叮叮当当响起,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前面行来,车夫立即让开路,谁知,那马车在经过他们的马车时,缓缓就放慢了速度。
“车内可是陆家小姐?”女孩儿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声音平平,略带傲气。
陆明华挑起帘子看去,就见说话的竟然是旁边那马车上的丫鬟,目光扫过马车,她心中一跳,袖中的手顿时攥紧。
那边,丫鬟看见陆明华的脸,面色也是微的一变,先是嫉色划过,而后就是担忧和莫名的幸灾乐祸。
“王爷,正是陆小姐。”她没管陆明华,转而挑起帘子,对着马车内的人软了声音,娇意更甚的说。
“嗯?我看看。”有些漫不经心的男音响起,窗户被一双涂着丹蔻的手挑起,露出眼角带着淡淡皱纹,面色红润,仍能看出年轻时俊朗的男人来。
他一身紫色锦袍,靠在车上,左拥右抱,美人倚在他身上,好不快活。
这就是昌平郡王。
虽然只见过寥寥几次,可陆明华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她一甩手,直接放下了帘子。
“有脾气,我喜欢。”燕容辰笑着说了一句,目光流连在车帘之上,回味着刚才一闪而逝的秀美容颜。
陆成颂倒是没胡说,他这个女儿,的确生的不错。
当然,这个摔帘子的脾气更不错。
有脾气好啊,他就喜欢有脾气的。
“启程。”陆明华吩咐一句。
“声音也好听。”燕容辰眼睛一亮。
车内陆明华撇开脸,只觉心口翻滚。
前面车夫扬鞭轻催,可刚刚一动,就又停下。
“小姐,”外面晓春面色慌乱,小声说前面路有护卫拦着。
“还请王爷命护卫让开道路。”陆明华心下一紧,强做平静的说。
“哦,陆小姐识的我?”燕容辰也不忙吩咐,搭起了话。
陆明华哪儿有那个心思和他闲聊,默不作声,抬手从发间取出了发簪,捏在手中。
静默半晌,眼看着陆明华的确不准备搭话,燕容辰只好叹了口气。
“美人无意,本王也不好强逼,你们让开吧。”话音落下,拦在陆明华马车前的几个护卫立即让开路来。
晓春立即满脸惊喜的禀报给了陆明华。
“走吧。”陆明华不敢放心,轻声说。
马车徐徐离开,将那一辆华贵的马车抛在身后,车帘轻动,陆明华可以看见站在道路两旁,身形精干的护卫,她心跳愈快,捏着簪子的手又紧了紧。
哪怕是走远了已经看不见身后的马车了,她都没办法放下心。
“去,找个人跟上去,看看她住在哪儿。这春日盛景,本王怎能放过,合该多去看看。”眼瞧着那一行人走远,燕容辰吩咐了一句。
护卫领命,骑着马遥遥跟了上去。
“王爷,奴婢们伺候的你不周到吗?你可别有了新人,就不疼我们了。”瞧着他放下车帘,面露惬意,两个美貌女子立即依偎上去,软声撒起了娇。
“疼疼疼,本王不疼你们疼谁啊。”燕容辰笑着哄她们,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娇颜,越发回味。
这大家闺秀,气度风韵就是不同,哪怕只是平平一坐,肩背挺直,玉颈修长,便自有一番雅致秀美,绝不是他怀里这些女子能比的。
“那您怎么非要娶她啊,奴婢瞧着,这京里多得是美人儿,王爷何等的身份,何必娶一个和离的妇人呢?”女人疑惑地问。
“自然是因为她赏心悦目,身份也不错啊。”对于自己的爱宠,燕容辰向来耐心。
他的妻位空着,连个能入宫请安的都没有,正需要一个身份拿得出手的女子为妻。可愿意嫁他的,不是家世不行,就是容貌不妥,如此算来,这陆明华竟是正好。
“她有什么身份,奴婢可听说了,据说当初魏世子之所以求娶,就是因为她冒名顶替了自己的妹妹,才得了这婚事。”那女人轻哼了一声,有些不屑。
“哦?竟有此事?”燕容辰略微惊讶,而后面上不屑划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看他没有反应,女人不依的摇了摇身体,说,“王爷您不信奴婢吗?”
“你啊,傻,也不想想,那魏云台前脚娶了发妻的妹妹,后脚就流出这个流言,到底是为什么。”燕容辰轻呵一声。
“王爷是说?”那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后忽然一惊,抬手捂住小嘴。
“陆明华一个小女子,哪有那般大的本事算计侯府世子。”燕容辰说着忽然一笑,道,“再说就算是真的,那也只能说明魏云台这个侯府世子愚蠢无能,竟这样轻易就被人算计。”
说着,他若有所思,道,“魏怀良还没这么蠢,这件事,不一定是宁国侯府干的。”
聪明人都知道,这会儿最好是安然无事,过个几年,自然就没人会在提起这件事。那么,这件事又会是谁干的呢?
赶在酉时前,陆明华终于回了别院,她紧张了一路,等看到眼前熟悉的远门,才总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这一路上,每每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心中都会忍不住一紧,实在是搅得她无比疲惫。
李嬷嬷一如既往的迎了上来,见着这一行人的脸色,她心中就是一沉。
伺候了一脸疲倦的陆明华去沐浴,她拉了晓夏出去,仔细问了一遍这次回去都发生了什么。
晓夏老老实实的从头说起。
等听到那些人背后议论时,李嬷嬷脸色一冷,吓得晓夏忙住了口中的话,她一眼扫过去,让她继续。
晓夏这才继续说下去,等说到回来时遇到昌平郡王,李嬷嬷又是一惊。
“什么?小姐可有事?”不等晓夏继续说,她忙不迭的问了一句。见着晓夏摇了摇头,才算略微放心,可心里依旧发沉。
李嬷嬷明白,昌平郡王不动,不过是觉得自家小姐逃不掉罢了。
让晓夏退下,她忍不住叹了一声。
自家小姐想要过个安生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里面陆明华沐浴好了出来,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发。
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檀木发梳一点点的顺着青丝滑下,一下一下,她双目半阖,心绪也随之平静下来。
那枚刻意打造的发簪放在妆台之上,簪头尖利,在下午落进屋内的日光照射下,闪过一缕寒光。
李嬷嬷瞧见时,心里骇了一下。
“小姐,”她想劝,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咽下了口中的话,拿起一柄发梳细细帮她梳着。
在发丝的轻颤中,陆明华彻底平复了心绪。
不过一死而已,她如此想着。
睁开眼,她嘴角勾起了一个笑,道,“嬷嬷,帮我挽起来吧,不必梳髻了。”
李嬷嬷连忙应声,手中轻巧的帮她将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取了一枚白玉簪簪上,又顺手把那个看起来就让人心里发凉的簪子藏进妆台深处。
陆明华瞧见了,心中失笑,起身叫了晚膳,坐在窗前出起了神,细细思量。
李嬷嬷可怕了她这副样子,生怕她又生出了什么决然的念头,忙不迭的开口,说,“老奴听说京中传起了流言,小姐您可有眉目?”
“能做这种事的,除了陆明熙还能有谁。”陆明华笑了,并不在意。
“也是,”李嬷嬷也是这样想的,而后询问,“小姐可想好了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需要做。”陆明华说。
李嬷嬷一愣,面露不解。
“眼下,最想这流言消失的人不是我,是宁国侯府。”陆明华面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眼带嘲讽,摇了摇头,说,“陆明熙这是生怕自己暴露的不够快啊。”
李嬷嬷还是不解,看着自家小姐等她给出答案。
陆明华本不想细说,可看她这样,只好接着说下去,道,“我的名声固然不好听,可魏云台也好不到那儿去,要真的被我骗了,别人只会觉得他蠢,如果不是,那就是他行事不端,并且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听到魏云台会落得这么个下场,李嬷嬷眼睛一亮。
“最好的办法,就是平息此事,无人谈及,时间久了自然就忘得差不多了。”陆明华说着又嗤笑一声,道,“可陆明熙不知道,或者说,比起这些,她更想让人知道她的无辜。”
“四小姐从小就是这样。”李嬷嬷皱了皱眉。
自家小姐吃过的苦,一多半都是因为她,可偏偏她装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只是生个病,咳一声,晕一下,秦氏自然而然就会如她所愿了。
“是啊,谁会去在意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子呢。”陆明华笑容微淡。
屋内一时安静。
李嬷嬷想要安慰,但往事种种已经过去,这件事已经成了自家小姐的一个心结,说什么都没有,索性,这会儿正好晚膳好了,她忙张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