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29章

作者:六棋 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第25章

  谢愠恨她,胭脂可以理解,同样了然于心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拂开贴到脸上的发丝草木,剥掉肩头的烂菜叶,在婢女要帮她清理周身杂物时摆手拒绝了她们。

  她抬起头,谢愠错愕地发现,胭脂那张脸上没有丝毫悔过歉疚的神情,她总是这样,仿佛所有人都对不起她,好像她做什么都有她的理由。

  胭脂回来也跟变了个人一样,她比以前更狠更冷静,也可以说是在谢愠看来更没脸没皮。

  刻薄地回道:“不是没死吗?”

  “你以为我不想走?那也要我走得成才行,是谢留偏要带我回来,他说过往不究,你兄都没意见,你发什么火。”

  不过三言两语,谢愠那张青涩稚嫩的脸就已经怒火一片。

  “你说的还是人话?”他瞪着胭脂,“我们到底哪对不起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谢留当初要杀胭脂,谢愠会去拦呢。

  因为他记得,谢留不在战场,谢府被归还后,是胭脂不声不响自己过来一个人收拾,清理出他们三个人住的屋子,才请示谢伯卿可以搬过去了。

  时运不济,偏逢漏雨,也确实是她冒雨去修理,说他年纪小,谢伯卿雨天膝盖不好,不让他们帮忙。

  有时他们的衣裳破了,第二天就有一两套新衣裳被放在屋里。

  其实真要细数起来,胭脂不是没付出过没做过好事,不然谢伯卿不会容忍她那么久,谢愠也不会只作弄和她习惯性的拌嘴。

  是因为人,总是在爱与恨之间徘徊,纠结不清是该原谅一个人,还是恨一个人。

  原谅了,良心上过不去。

  不原谅,心里一直膈应。

  “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说啊!”

  面对谢愠无法理解气势汹汹的质问,胭脂用种能让一个至纯至真的少年郎的心都凉透的不屑语气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自然是想那么做就做了。”

  谢愠肉眼可见的失望流露于表,仿佛对胭脂的良善还仅存一线希望,现在是彻底被打碎了。

  胭脂幽幽地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哀愁悲凉,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勾唇微笑,故意挑衅,“说完了吗?说完就让开,刚才的事看在以前情面上我就不跟你计较。”

  “再泼脏水我就不客气了,你要实在对我不满,那就去劝说你兄,让他赶我走!”

  胭脂撞开谢愠的肩膀,蹙眉忍着浑身馊水的酸臭气迳自向院里走去。

  相比反应极大的谢愠,谢伯卿对谢留将胭脂带回来的事,却是另外一番态度。

  下人将他们二人在院外的对话复述给谢留谢伯卿听,谢伯卿垂老的眼皮动了动,年老变得颜色浅淡的眼珠盯着对面的人道:“她既不想留在谢家,你与她和离就是。她这么对你痛下杀手,你心里难道对她没有一丝记恨?”

  只有在谢伯卿面前,谢留才流露出一丝受伤的迷惘,“她为什么这么恨我?”从前是,现在也是。

  谢伯卿自知每个人境遇不同,很多事未必能感同身受,谢留兴许就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才一直放不下与胭脂这段孽缘。

  有的人,终究要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亦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谢伯卿:“若你不知,那就去查,查个明明白白,也好给自己一个交代。”

  谢留一走,谢伯卿陷入对往事的沉思。

  胭脂进门那年,他因得知长子的衣冠冢被刨气得病重在床,那时身边幸亏还有一个奴仆伺候。

  谢留少不更事,谢愠牙牙学语,奴仆替他请来大夫,经过医治久见不好,路边听了卖弄玄机的假道士的话,请到家里宣扬鬼神之论。

  说他的病要经过冲喜才能好,谢伯卿当时心如死灰,整日浑浑噩噩,意志颓靡。

  奴仆前来请示,他也不怎么关心,只觉得厌烦。

  没想到后来假道士真的领了一个小丫头进门,“过来,给郎君磕头。”

  当年的胭脂瘦小伶仃,谢伯卿打量她,肉眼可见地流露出一丝挑剔,没人照顾的小孤女除了骨相标致,还没学会照顾自己,弄得一副邋遢模样。

  头发不知谁给她梳的,歪歪扭扭,衣角沾着几块乌漆墨黑的污渍,穷酸而小气地拧着手指,警惕而好奇地观察周围。

  谢伯卿挑剔她,是出于长辈对自家子孙的一种爱护。

  他问自己,这就是谢留以后的妇人?

  谢家落魄,长孙没了富足无忧的生活,又为了他冲喜,娶一个不知来路无人教导的孤女,这就是他作为祖父,带给长孙的好处?

  胭脂的存在,当即成了一面照清现实的镜子,让谢伯卿立时意识到,他再这般颓靡下去,将无颜面对自己的孩子,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羞耻心令他振作起来,默许了胭脂给谢留当童养媳的身份,并藉以这种事提醒自己,万不可再颓靡堕落下去。

  没想到,当年阴差阳错的一个决定,造就了今日让两个人牵扯不清的恶果。

  胭脂不信谢留会不怪她。

  她表面看上去没心没肺,心里实际噤若寒蝉,不知谢留会对她施行怎样的报复。

  可是从她回来起,整个谢府都风平浪静,就连以为会闹腾不休的谢愠,在那日之后竟然没再过来找她麻烦。

  倒不是她惹麻烦,而是这简直不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

  因为下药令谢留差点一命呜呼,她至今都不敢到前屋去,跟谢伯卿、谢愠他们坐一桌吃饭。

  没有别的缘由,就是有些莫名的难堪。

  胭脂脸皮从没这么薄过,但她装得很好,不知内情,都当她没回让婢女把吃的送到房里,是在摆架子。

  可是连郎君们都没说什么,下人更不好置喙。

  而今对胭脂,都当是菩萨一样供着。

  “这是什么?”

  从大早起,梳洗中的胭脂就听到外面传来抬东西进来的动静。

  镜子里的面庞少了几分血气,眉眼间笼罩着一股忧愁,在听到杂音后,因葵水而身子不适的胭脂脾气较大地推开婢女为她描眉的手,干脆回头叫来屋外的管事,一问才知。

  “这些都是郎君让小的给您送来的宝贝。”

  管事腆着脸赔笑:“夫人要不要打开瞧瞧?”

  胭脂抿着唇,神色平淡而怪异地挑了挑眉,谢留会对她这么好要送她东西?

  他是真傻还是假傻,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拿东西讨好她?

  回想起被抓回来的那天夜里,谢留低沉而阴郁,诉说着对她又爱又恨的心意的话语在胭脂耳边回响,让她闪过一道精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进行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较。

  她高抬下颔,“他自己要送我的?那就打开看看。”

  谢留所谓的既往不咎,展现出来的诚意和真心仿佛都藏在了箱子里。

  胭脂说不好心情如何,但无疑,没有人天生不喜欢被讨好。

  谢留有时说她不知廉耻,胭脂看着眼前满箱的金银珠宝,房契地契,却觉得真正不知廉耻的是谁还不一定。

  她都那么对他了,谢留是不是没有羞耻心,才会一顾地往她身上费心思。

  小荷:“夫人就该多笑笑,夫人好几日不笑了,还是郎君有法子,给夫人送了这些好东西,能令夫人开心。”

  小荷这丫头就是直心眼,话刚说出口就被小菊恼她乱说话,偷偷打了她一下。

  胭脂更是愣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和嘴角,她笑了吗?

  她对着这些金银财宝笑,岂不是显得她多贪财一样?

  胭脂垮下脸子,“把这些都给我收起来。”

  “可是……”

  管事补救道:“还有一套郎君命人打造的首饰,夫人还没看呢。”

  胭脂恼火地道:“我就那么缺他一套首饰?”

  谢留走到院子里,刚好就听见屋内这句话刺耳地传出来。

  他立在原地不动,身后的随从也很尴尬地站在他背后。

  要他们说,他们郎君的这位夫人据说出身就不行,新婚之夜差点害死自己丈夫,跟人跑了,郎君没报官将他们这对奸夫淫.妇抓起来惩治就算不错了。

  按照本朝律法私通的罪名可是要杀头的。

  她到底哪儿来的底气,这般不将郎君放在眼里?

  简直有些过分不知好歹,招人厌的得寸进尺。

  胭脂不想因为谢留这种钱财上的讨好,而轻易对他服软。

  这就好像,她之前的坚持,跟盛云锦的“私奔”被轻贱了一样,她好歹该有点自己的坚持。

  谢留不知他们有仇,没关系,她自己清楚就好,万不能因为这点身外之物,就真的望了前尘过往,否则对不起自个儿的良心。

  胭脂忍痛割爱地让人把这些东西抬下去,谢留的身影恰巧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房里。

  他直接将下人手上捧着的那一套首饰拿过去,余光一扫在场的其他人,吩咐道:“都下去。”

  谢留威严很重,在府里说一不二,他醒来那天拖着带病的身子,招来自己的一众亲兵到谢府集合,气势汹汹地杀出门去,就已经让下人们见识到权利官威的厉害。

  只有胭脂不懂,还在拿他当个小将一样,见了面就问:“你把云锦放回去了没有?你别惹他,他家势力在这,你要想安稳做官,就别再自找麻烦。”

  谢留等其余人都走后,房内只剩他俩,拉近与胭脂的距离,大手盖住她娇嫩的面颊,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挲着光滑的皮肤,即便胭脂轻声呼痛也不松手。

  “还惦记着他?”

  他问得漫不经心,平静的表面下暗藏波涛。

  胭脂提起一口气,生怕他又会做出什么来,颇为厌烦地挥开谢留的手,“要说话就好好说,少来动手动脚。”

  没历经之前的事,胭脂对谢留的不喜通常都会掩饰得很好。

  现在却仗着谢留纠缠她不肯放手,十分恃宠而骄地对他不假辞色,语态中更是尽显平常不轻易见到的泼辣与真实。

  谢留眼里闪动着暗火,胭脂这种态度,只会让他更想招惹摧毁她。

  瞥见胭脂正把玩她腰间的玉穗缓解心中矛盾,谢留不怎么怜香惜玉地勾住胭脂的腰带,一把将她拉扯过来,理直气壮地问:“怎么就不能动?有律法规定,丈夫不能碰自个儿妇人的?”

  胭脂挣扎,“那是逼迫!”

  谢留将她衣裳都勾乱了,胭脂扭来扭去,反倒把俩人都招出一身火气,“你叫得欢畅的时候,怎么不说我逼你?”

  胭脂一下面红耳赤地愣住。

  谢留看她仿佛被自己说的话伤到了颜面,冷哼一声,松开她打开拿了许久的盒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同我在街上看到旁人家中娶亲……”

  “不记得!”胭脂不等他说完便不给面子地驳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