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瞬息
薛玉润一听,就知道三公主说的是楚正则“夜会佳人”的事儿。她轻咳了一声,道:“这也不由我挑时候呀。”
三公主又把头撇过去,不理她了,反倒挽着许涟漪的手,道:“许姐姐,我送你。”她说完,见薛玉润还跟着她,急道:“你跟着我们干嘛?”
薛玉润早习惯三公主时不时地少根筋了,无奈地道:“殿下,我们都是来送许姐姐的。”
三公主一噎,板着脸不说话。
众人七嘴八舌地送许涟漪离开。
薛玉润跟许涟漪的关系不好不坏,因此也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许涟漪也并没有特别地关照她,而是强打着精神一一回应所有人。
直到坐上马车前,许涟漪与薛玉润错身而过。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会儿,轻声附耳问道:“薛妹妹,银汉桥的灯会,好看吗?”
*
好看吗?
薛玉润轻轻地戳着已经熄灭的福娃娃灯。没有诡异的灯火之后,带着红围兜,扎着两个小辫子的福娃娃还怪可爱的。
她并不意外许涟漪能猜到。其实,很多人大概也都有所怀疑。只不过碍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当做不知道罢了。
只不过,她跟许涟漪并没有到能交心的关系,在许涟漪问话的当下,薛玉润只含糊了过去。
但是,灯会是很好看的。
薛玉润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芝麻扔球,看着西瓜抱着一个绳子缠成的玩具啃,神思仿佛又回到了灯火耀耀的长街。
楚正则唇边含笑,眸色幽深。
印着明月千灯,和独一无二的她。
“汪!”
直到芝麻叫唤着打断了她的思绪,薛玉润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攥着球,已经很久没有扔出去了。她红了脸,赶紧揉了一把狗头,把球扔了进去。
绒球落地之时,门外也传来通禀声,德忠恭敬地道:“薛姑娘,陛下派奴才给您送花。”
“咦?”薛玉润虽然一时半会儿不想看见楚正则,但一听到他居然破天荒地给她送花,还是忍不住让珑缠打开门,将花接进房中。
珑缠递过来一个冰裂纹青碧色玉壶春瓶。
春瓶里的花并不浓烈艳丽,白色、粉底白边与粉色的花错落有致,花朵小小的,俏丽又素雅。
“这花好像不是太清殿花圃里的蔷薇?”薛玉润伸出食指,轻轻地弹了一下淡粉的花瓣:“不过,也有些眼熟……”
珑缠唇边含了笑:“像姑娘从花圃里折下的桔梗花吗?”
薛玉润的手一顿,她的目光挪到桌上孤零零的那一枝淡粉色的桔梗花。
什么像啊!
楚正则就是从她躲起来的花圃里折下来的吧!
薛玉润“嗷”了一声,一把抄起跑来想让她扔球的芝麻,死活不肯抬头了。
*
是夜,芝麻和西瓜得到了一个莫大的殊荣——跟薛玉润睡在同一间房。
星辰攀上墨空,薛玉润终于放过了差点儿被撸秃噜毛的芝麻和西瓜,净了手,爬上床,改为抱着自己的枕头。累瘫了的芝麻和汤圆,在薛玉润的床脚下四仰八叉地倒头就睡。
而薛玉润抱着枕头,翻来覆去,最后紧握了一下拳,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芝麻和西瓜机警地抬起头来。
薛玉润赶紧摸了摸它们俩的头,哄道:“没事喔没事。”等它们“啪叽”躺了下去,薛玉润小心地避开它们,让珑缠点燃了一盏油灯。
“姑娘?”珑缠困惑地问道。
薛玉润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去睡吧,有事我会唤你。”
她说罢,拿出了《相思骨》,摊开了纸和笔。
她这两天很不对劲。
不仅心慌意乱,还总是临阵脱逃。
很有要在楚正则面前输人又输阵的风险。
这可不行!
虽然现在还没法向二公主讨教经验,可没关系,书中自有妙计啊。
薛玉润郑重其事地翻开了《相思骨》,打算认真研读其中奥妙,学以致用。
然后,第二天,她就收获了一双哭肿的眼睛。
第37章
“檀郞为了萧娘魂飞魄散了呜呜呜呜呜。”薛玉润看向珑缠的时候, 说话还带着哭腔。
“天哪。”珑缠看到薛玉润的眼睛,差点儿也被吓得魂飞魄散。这得是哭了一整夜,才能哭得两个眼睛都肿了起来吧!
珑缠赶紧命人去煮鸡蛋, 好给薛玉润揉眼睛, 一边心疼地道:“书又没有长脚,姑娘下回悠着些看。”
珑缠昨晚起了好几次, 只是每次都被薛玉润挡了回去。
“可是长离居士写得太好看了, 我根本停不下来。”薛玉润恹恹地趴在桌上, 桌上的宣纸雪白如初,一滴墨都没有沾上:“他能不能接着写檀郞投胎转世之后,继续跟萧娘在一块儿?”
“要不, 姑娘去找找这个长离居士究竟是谁?”珑缠替她梳着头发,建议道。
“不要。他要是想被人知道, 早就扬名了。”薛玉润伸手拨弄了一下瓶中的桔梗花:“没事儿, 等及笄礼的时候, 还能看到云音班排演《相思骨》。”
她一想到云音班排演的《相思骨》里, 檀郞还是会魂飞魄散, 不由得用了些力,拽下了一瓣桔梗花, 呜咽了一声:“算了,大不了我续写一个结局给自己看。檀郞这么好的郎君, 萧娘这么好的小娘子,怎么能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呢!”
“这样也好。”珑缠试着拿罗帕轻敷薛玉润的眼睛, 最后叹了口气:“婢子打量着,您今日多半只能称病了, 正好在家续写《相思骨》吧。”
“啊?我还想拿到先生的《相思骨》之后, 去找滢滢呢。”薛玉润伸手去够铜镜, 瞧了眼,就“啪”地把铜镜翻面盖住。
她捂着自己的眼睛,深沉地道:“珑缠,你说得对,是时候称病了。”
珑缠又心疼又好笑,扶着薛玉润站了起来:“婢子请晏太医来,跟他打个招呼……”她话音未落,便是一顿,复尔惊愕地道:“姑娘,您来癸水了!”
“诶?”薛玉润茫然地看着珑缠,还觉得自己有点儿睁不开眼睛:“我也不疼呀……”
“不是所有人都会疼的。”珑缠连忙指挥这个指挥那个,把薛玉润扶到床上去:“您哪,这些日子都得安分躺着,不能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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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反侧的楚正则也起了个大早,他练过字、看过奏章,掐着薛玉润起床遛狗的时间,提剑去了中庭。
少年颀长而矫健,剑随身动,是龙游四海。剑芒寒光胜雪,好比白昼惊起飞电。身停而剑落,竟见落花纷纷,簌簌似雪而落!
繁花似星坠,少年低眉拭剑,如松如玉,任谁观剑,不称一句“天资卓绝”?
——除非,对面是两条狗。
隔着花雨,楚正则冷着脸看着对面的两条狗。
西瓜没见过这场面,虽被宫女牵着,还兴奋地摇着尾巴,想朝楚正则走。宫女吓得一把抱起了西瓜,低着头行了礼,匆匆往前走。
芝麻就淡定多了,优哉游哉地走在宫女的身边,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回过头来看了楚正则一眼。
楚正则:“……”
他恍惚觉得,他从芝麻的狗脸上读出了嘲弄。
楚正则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往南殿走。
“陛下。”德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当即就道:“薛姑娘素来会亲自遛狗,今天忽然没有出门,莫不是病了?”
虽然昨天薛玉润还生龙活虎的,但人嘛,总是可以病得很突然。
楚正则的脚步毫无迟滞地转了个弯,径直往北殿去:“去召晏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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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正则才走到北殿门口,珑缠就匆匆迎了上来,为难地行礼道:“陛下,晏太医正在给姑娘问诊。姑娘身子抱恙,怕过了污浊之气给您,可能不方便给您行礼。”
楚正则本以为薛玉润只是害羞,为不想见他找的借口,没想到她当真生病了,面色一凝:“怎么回事?”
珑缠迟疑地道:“姑娘昨晚一夜没睡。”
楚正则脚步一顿。
是昨晚那束桔梗花,逼得太紧了吗?
以至于她心神不宁到了这般境地。
“那她有什么话要带给朕吗?”楚正则拧眉问道。
珑缠一愣,摇了摇头。珑缠没明白,先前每日都要见的,有什么话好带?
楚正则闭了闭眼,沉声道:“朕明白了。你好生伺候。”
珑缠恭恭敬敬地将楚正则送出北殿。
等回到薛玉润的床边时,见晏太医在偏殿交代宫女益气补血的方子,珑缠压低了声音,对薛玉润道:“姑娘,婢子跟陛下说,您一夜没睡,没什么话要带给他。陛下说,他明白了。”
珑缠顿了顿,流露出了二丈摸不着头脑的茫然:“婢子愚钝,陛下明白什么了?”
皇上素来心思缜密,多半不会信“一夜未睡”这种托词。珑缠都已经做好了进一步解释,以便把皇上拦在门外的准备了。毕竟,“癸水”二字实在是难以对皇上开口。
可珑缠也必须要把皇上挡在门外,免得血腥气冲撞了皇上。
谁知,皇上这句“明白”显然意味深长,却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要求探望。
这实在不像皇上。
薛玉润躺在床上,小腹上捂着热水囊,眼睛上盖着包裹冰块的手巾。
她的脑海里同时交缠着一夜未睡的困倦,和看到天人永隔结局的悲愤。再一想到她居然光顾着看话本子,忘记做笔记了,更是抑郁。
听到珑缠的话,薛玉润奄奄一息地道:“明白马失前蹄,我也有今天。”
珑缠紧掐着自己的手掌,才避免自己露出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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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正则其实很不明白。
就在昨天,他还以为一夜之后,自己能从“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摇身一变,过上“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的日子。
薛玉润在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