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落蒹葭
李琬琰坐在屋门,听见何筎风离开的声音,她闭了闭眼,她知道自己的不留情面一定会伤害到倾心待她的何筎风,可是,她宁愿伤他这一次,也不想日日流水如软刀一样,凌迟着他的人生。
傍晚,李琬琰在厨房切好菜,等明琴回来掌勺。
可一直等到天黑,李琬琰也没等到何筎风和明琴任何一个人回来。
李琬琰瞅了瞅马上就要彻底黑下去的天,她心里不安,犹豫几次,还是回房中点亮一个灯笼,提灯出门,走去知县府上找人。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入了夜, 小县城没有长安街头的万家灯火,李琬琰提着手中火光摇曳的灯笼,走在铺满月光的石板路上。
李琬琰不确定何筎风去了哪, 但这个时候, 明琴还未归家, 定然是被留在了刺史府上, 一路上,李琬琰想了许多种可能, 有一种想法在她脑海里翻来覆去,呼之欲出。
刺史府外,看门的小厮看着从远处慢慢走近的窈窕身影, 待看清来人容貌时, 霎时间愣住,好一会才想起主子的交代, 殷勤的走下府前的台阶, 迎上李琬琰。
“下午贵府可来了位做桂花糕的姑娘, 不知桂花糕可做好了?我来接她回家。”
“在府上呢,您进去找她吧。”小厮说着向前引路,请李琬琰入府:“还有一位姓何的大夫,正与老爷喝茶呢。”
李琬琰听着小厮这些话, 基本可以确定先前的猜测, 明琴和何筎风是被知县故意扣在府上的, 至于刘知县为何如此做, 想想他刚刚从何处回来, 李琬琰心里一清二楚。
小厮话落后率先向前走了几步, 一回头发觉李琬琰还站在眼底, 他等了好一会, 才见李琬琰举步向前走来。
小厮引着李琬琰入府,穿过层层拱门,路过花园假山,最后停到一扇房门前:“请姑娘进去吧。”
李琬琰停下脚步,环视屋舍,廊下空荡荡的,没有仆人或是侍卫,屋舍内的灯火通亮,隔着掩上的房门,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李琬琰收回目光,转身将手中的灯笼交给小厮,随后举步朝屋舍内走去,她的心跳随着她越来越靠近的脚步不停的加快,她停在屋门外,再回头发觉送她前来的小厮不见了身影。
李琬琰转回头,看着房门上透过窗纸流露出来的光,她抬起手,推开房门。
屋舍内她的眼中最先映入一道颀长的背影,玄色的锦袍,腰束白玉带,遥遥望去,宽肩窄腰,年轻挺拔。
李琬琰根本无需再看第二眼,虽然她早有预料,可还是在看见萧愈的一瞬,心跳不可控制的错乱狂跳。
下一瞬,那道背影转身,她看到了那张时常在梦里出现的面孔,她发觉他与梦境中不同,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沧桑。
他疾步而来,几乎是冲到她面前,她刚刚触到他通红的双眼,忽而周身一紧,她被他用力抱入怀里。
萧愈用尽全力抱住李琬琰,似乎生怕一松手,她便如风一样消失不见。
今日他在刺史府上见到了明琴,他道不出那一刻的心情,他知道她定还活着,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欣喜若狂,他想去见她,立刻去找她,现实却是她明明就在那,他却变得患得患失。
“琰琰…”萧愈的声音变得哽咽:“琰琰……”他垂下头,额头抵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愈发的小心翼翼。
李琬琰在萧愈的怀抱里,有几分局促,有几分滚烫,她试着挣脱开。
“明琴和何筎风是不是在你手中?”
萧愈缓缓抬头,他仍抱着李琬琰不肯松手,在这之前,他想过无数遍,他们重逢时说的第一句话,他有千言万语有数不清的话想说与她听。
可他听到她的询问,只能藏住落寞,按捺住他心头无数想说的话,回答道:“你放心,我没有为难他们。”
李琬琰闻言,纤长的睫轻轻颤动,她们之间的距离太近,她不得不与他对视,她看到了他眼底掩藏不住的红。
“我要带他们走。”李琬琰垂下眼眸,她的双臂护在胸前,以一种十分防御的姿态。
“琰琰,和我回京好吗?”萧愈将李琬琰的抵触看在眼里,他开口,以一种十足和缓的,近乎哀求的声音询问她。
“你放开我!”她却根本不回答他的话,似乎因为如此,更想奋力的挣脱他。
“琰琰,我此番南巡,就是为了找你,我想过,若南境没有我便去北境,北境没有还有西疆,东海,大漠,这世上所有我能去到的地方,我都要去找你,可是我没想到,上天对我如此眷顾,我如此幸运,在这找到了你。”
李琬琰听着萧愈的话有些愣。
他找她?
她的确觉得萧愈这次南巡来得突然又奇怪,不符合他往日做事的常理,但她万万想不到,他说他南巡竟是为了找已经“故去”的她?
“找我?”李琬琰蹙眉,她不相信,虽然直到此刻,她仍不知萧愈是如何找到她的,或许是误打误撞,或许是她命运不济,又或许是上天帮她的忙,让她以此来与他做个真正的一刀两断。
萧愈看出李琬琰的疑惑,他将自己在未央宫中做的梦将给她听。
“我梦到了一个会说话的石头,它说自己是触犯天规被贬下凡的神仙,它说我欠了情债,要我来还,是它告诉我,你还活着。”
萧愈从不信鬼神之说,李琬琰亦是,可是那个梦,却又那般巧合。
或许在旁人眼中,这个梦说出来,大抵都会觉得萧愈疯了,若论以往,或许连萧愈自己都不会信的,可这一次,他却偏偏深信不疑,或许因为这是他心底最深的夙愿,或许世间真的有神灵,知道他欠了她的情,帮他找到她,偿还她的情债。
李琬琰听了萧愈的解释,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琰琰,这是天意,天意都不愿让我们分开,你和我回京好吗,这两年,我知道了许多事……我不该疑你的,是我的错,你原谅我这一次,让我带你回家,好吗?”
“萧愈。”
这个名字,李琬琰不知自己有多久不曾提起,如今说出口来,竟有几分陌生。
“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事就让它留在过去吧,你已位登九五,尊享天下,何必执着一个我这样的人?”
“我不会回京,李氏江山亡了,那座皇宫不是我的家了。”
“你弟弟的死,你在怪我对不对?”萧愈听着李琬琰略带冰冷的语调,他能想到,她不肯随他回京的原因只有这一个,当年她就是在得知李承仁葬身火海之后才“假死”抽身离去。
李琬琰曾经想过,求萧愈保下弟弟一条命。
但她知道,她也好,弟弟也好,她们生来就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成王败寇的道理,她理解。
哪怕不是萧愈,这天下落入任何一个人手里,都不会留下阿仁的命,哪怕是与她们有着血亲的李玄明,也同样为了那个皇位痛下杀手,甚至计谋不成,也要拉着他的亲侄儿,葬身火海。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萧愈呢?
她只是累了,不想留在京城,不想与他解释,不想再废心机。
“我死了,不是正好给幽州军一个交代?”李琬琰不解的看着萧愈。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李琬琰话落, 明显见到萧愈眼底的不解,他愣了片刻,不禁摇头:“我从未想过要把你交给任何人。”
他话落见她静默不语, 心头一紧, 语气难免有几分激动:“我为何要带你离宫, 你难道不明白吗?”
他用力抱着她, 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小脸,似乎想从她流露出的情绪里得到答案。
李琬琰闻言, 眼睫微垂,她自然懂,也因为她懂, 所以她才走得干干净净。
让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死”了, 于萧愈而言,岂非省去诸多麻烦, 他不必再夹在她与幽州军之间, 不必再纠结取舍, 前朝的摄政长公主,除了死,哪还有让众人更安心的结局?
“琰琰,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交出去赎罪, 我当年派霍刀去行宫, 是要活捉李玄明的, 我知道他才是始作俑者, 他不过是盗了你的名义, 我想活捉他还你清白, 可是…可是那场火太突然了。”
萧愈向李琬琰解释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这些话一直藏在他心底, 他曾无数次后悔,当初为何不早早告诉她,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十拿九稳的时候才与她说,他一想到她临死前,仍然觉得他会为了幽州军舍弃她,觉得他一定要取李承仁的命,他便心如刀绞。
他不敢深想,她临死前心里一定很绝望,一定恨着他。
萧愈庆幸,此生他还能将这些话说出口,给她一个解释。
“琰琰,你那时病着,我让裴铎随军跟着,招降不过是一个让他前去借口,他说过,若有机会,他一定会救下你弟弟。”
李琬琰闻言微愣,裴铎竟不是偷偷跟着去的,是萧愈特意派去的?
“我的确恨他父亲,可琰琰,我知道你说得对,我恨他,哪怕将他一人挫骨扬灰,挖坟掘墓也不为过,我未能手刃他,是我之憾。”
“我不怕天道轮回,不怕人世间的报应,琰琰,你不知那十年我是如何活过来的,我日日夜夜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光李家的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我无法同样待你,我甚至不敢去想你,我不敢承认我还爱你,无论我怎样说服自己,我都没办法恨你分毫。”
“我承认,我愿意放过你弟弟,愿意放过那些无辜的李姓宗室,并非我真的心慈手软,我是因为你,琰琰,我舍不得你伤心,我才肯放过他们。”
“琰琰,从前我有诸多不好,我患得患失,我伤了你,你该怪我的,我不怕你怪我,但我很怕你离开我。”
“这两年,我过得只觉比过去一生都漫长,我不能没有你,和我回去,好吗?”萧愈眼里藏有悲伤,他望着她,眸光里隐隐透着希冀。
李琬琰闻言,眸底不由一湿,她垂着眼眸,一直低垂着不敢抬头,她害怕自己的眼泪会不争气的掉出来。
她真的从未怨过萧愈,虽期望过,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多奢求萧愈的牺牲。
是命运同她们开着玩笑,总是将她们一遍又一遍推入两难的境地。
“阿愈,你可以怪我骗你,可以怨我不告而别,但我很累,不想再回去了,我的身份,我这张脸,都不合适再回京城去。我们都将彼此忘了吧,日后天涯海角,各自相安。”
“我不,我不答应。”萧愈拼命摇头,他甚至有冲动想要将李琬琰绑在身上,现在就将她带走。
可他知道,若如此做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萧愈抱着李琬琰默默许久,在她静视的目光下,分外不舍的一点点松开环抱她的手臂。
“琰琰,我不能没有你,”他不曾切实的抱着她,他觉得自己的心空了大半:“但我不逼你,我愿意等,等你回心转意。”
他话落,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朝屋外走。
李琬琰微愣,她垂眸看了看与萧愈相握的手,随着他的脚步向外走。
走出院外,李琬琰看见了来时不曾见到的霍刀,霍刀见到李琬琰时,也有几分出神,倒不是意外,只是觉得奇妙,那个梦竟是真的,李琬琰竟真的还活着。
“去把明琴和何筎风带来,再备两辆马车,朕要送她们回家。”
霍刀听着萧愈的吩咐有些出乎意料,他又看了看萧愈身旁情绪不高的李琬琰,点头应道:“是。”
萧愈牵着李琬琰的手继续向府外走,路上他试着寻些轻松的话题:“我吃了你做的桂花糕,听说你还开了一个铺子。”
李琬琰原本没接话,走着走着忽而想到什么:“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因为吃了桂花糕。”萧愈感受到一路来李琬琰几次尝试将手从他的掌心逃走,默默攥得更紧:“刘知县的家仆给他送了一份你做的桂花糕。”
李琬琰闻言,一切都想得通了,她原本还在猜测,萧愈是如何突然找到这里的,原本以为是自己疏忽大意曾没刘知县见过真容,不想竟是一碟桂花糕。
“那味道,我太熟悉了,你宫里时常备着,你不爱吃甜,却唯独喜欢吃这个,我好奇味道如何,可是在批折子,你便喂我吃。”萧愈回忆起过去,眼角久违的带了些笑意,连他的语气都轻松了几分。
出了刺史府门,李琬琰见到和霍刀站在一起的明琴和何筎风。
明琴见到她,急忙快步跑过来,声音略带哭腔:“小姐……”明琴跑到李琬琰身边,看到了萧愈紧握着李琬琰的手,她有些的胆怯的抬眸看了萧愈一眼,忙收回目光。
李琬琰转头看向萧愈:“就送到这吧,我们三个能回家。”
萧愈闻言仍不松手,他执意要送李琬琰到家门口。
明琴和何筎风坐一辆车马车,萧愈同李琬琰做一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夜晚寂静的街道上。
车厢壁上悬着两盏烛灯,柔和的烛光洒在两人面上,萧愈握着李琬琰的手久久不曾松开,他看着日思夜想的容颜,片刻不舍得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