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落蒹葭
萧愈带李琬琰回未央宫的第一日, 怎样都没想到是扫地出门的下场,他还有很多心里话想与她说。
霍刀垂头丧气的跟着萧愈身后,离开未央宫, 他走着走着忍不住回头, 便见宫门内, 明琴扬长而去的背影, 霍刀又转回头,瞧着自家主子孤单的背影, 他加快脚步上前凑近萧愈。
“陛下,是属下无能,请您责罚。”霍刀再次请罪, 他心里也清楚, 裴铎早跑晚跑,什么时候逃跑都好过今日不见踪影, 可偏偏就这样巧, 像是老天爷在拿他们开玩笑。
萧愈听见身后霍刀自责的声音, 侧眸睨了他一眼,瞧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温不冷的开口:“有在这请罪的功夫,不如尽快把裴铎给朕找回来。”
霍刀闻言微愣, 慢慢抬起头看着萧愈的背影:“是…是…属下这就再多加派人手。”
“对了, ”萧愈忽而停住脚步:“你现在就出宫一趟, 去京北给朕请个人回来。”
未央宫里, 明琴前前后后在殿中走了一遭, 只有些许积灰, 不像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
她拿着扫帚, 快速将寝殿打扫一遍, 又用打了盆水,蹲在地上那绢布里里外外擦了遍地。
李琬琰坐在茶案旁,看着来回忙碌不停的明琴:“歇歇吧,外殿明日再打扫。”她倒了杯茶放在案上,朝明琴招手:“快过来。”
明琴闻言,抬起手背抹了抹额头的汗,随后洗干净手,跑到茶案前,端起茶盏,一口喝了干净。
“奴婢怕殿下住的不习惯。而且许久没回来,打扫打扫才有家的感觉。”
李琬琰又给明琴填了水,示意她坐下来,随后道:“明日我们一起打扫,”她话落赶在明琴拒绝前又道:“让我也找找家的感觉。”
明琴闻言笑嘻嘻端着茶盏,一口一口喝,她知道李琬琰是心疼她一个人打扫未央宫劳累,只是她更舍不得李琬琰那十根指点江山的纤纤玉指做粗活。
“小姐,裴铎怎么没来?”明琴原本跟霍刀待在一起,后来有个侍卫趴在霍刀耳边嘀咕几句,霍刀顿时脸色一变,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她原本还担心是不是李琬琰出了什么事,后来有禁军来通传,让她去未央宫,到宫门口时正遇上离开的新帝和霍刀,却没见裴铎身影,她还诧异,新帝怎么可能同意裴铎和李琬琰单独相处,不想一进寝殿,就只有李琬琰一人。
“霍刀刚才来禀报,说裴铎逃出城了。”
“逃了?”明琴闻言诧异睁大眼:“今日?怎会这样巧?”
“说是昨晚逃的。”
明琴闻言愁的小脸皱起来:“小姐…不会真的让何筎风给说准了吧。”她话落又忽而有些后悔,要是裴铎和李承仁活着的消息都是萧愈假编用来骗小姐的,明琴想不到李琬琰该多伤心。
本来这一年多的时间,她们在南境小城,李琬琰已经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骤然得知好消息,又有了希望和期盼,再一次落空,岂非更让她伤心。
明琴忽而想起刚刚和霍刀在一起时的情景,她说给李琬琰听,接着又道:“也…也许是真的也说不定。”
李琬琰现下已经冷静下来,反正她身处在皇宫之中,要想离开,若萧愈不点头,她基本插翅难飞,现在除了相信萧愈,也别无他法。
“明日我想办法让何筎风进宫一趟,就说你身子不好,请他来看看。”
明琴闻言挠了挠头:“奴婢…奴婢这身份哪里请得起他啊。”
在南境的时候,她们一起生活,身份上都是平民百姓。
回了京城,何筎风就算不是太医院院首,也是医官世家的公子,用她的名义,只怕屈尊了何筎风。
“我们三人在南境生活多年,情同家人,有何不可?”李琬琰说完又解释:“我若说自己病了,反倒要生出更多麻烦来。”
明琴闻言倒也明白,按照新帝现在对小姐的重视程度,若说小姐病了,新帝定然要找无数太医来诊脉,再想方设法留下来亲自照顾小姐。
明琴想想那情景,也替李琬琰头疼了,不过……明琴悄悄打量李琬琰的脸色,有些话她实在是好奇。
“小姐…奴婢其实看得出来,您心里是有新帝的。”
明琴话落,果然看见李琬琰一愣,她抿了抿嘴唇,纠结片刻,继续说了下去:“奴婢也能看出来,新帝在您心里还是很重要,若非有新帝,何…何筎风也许早就打动小姐了。”
明琴跟在李琬琰身边多年,从前在宫里时便看着何筎风默默守护在李琬琰身边,但那时候,李琬琰是权力之巅的长公主,何筎风这份倾慕里,未必就不敢杂质,但后来江山更迭,何筎风还是义无反顾的抛弃前程富贵,甚至是亲族,陪着李琬琰离开,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天下能做到如此地步的男人,绝对凤毛麟角。
明琴说着有些害羞的耸了耸肩:“小姐…若有个人,也像何筎风对小姐这般对待奴婢,奴婢真的就愿意嫁了。”
李琬琰实在被明琴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给说愣了,不过她也很快回神,明琴本就心细,又一直跟在她身边,能发现这些也没有可意外的。
“你…喜欢何筎风?”李琬琰看着明琴害羞的模样问道,后知后觉的疑惑道。
明琴却被李琬琰这话问得一惊,连连摇头:“不…不奴婢不喜欢他,奴婢是羡慕他待小姐您的心意。”明琴说完,忽而觉得不对劲,怎么聊到她自己头上来了。
“小姐,奴婢其实是想说,您既然心里有新帝,新帝对您也是千依百顺,您为何要躲着他呢?”
“大抵是累了吧。”李琬琰现在也无心思考与萧愈的未来,当下困在她心头的,只有裴铎和弟弟的下落,萧愈找来的太猝不及防,她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他们的余生。
“原本离开,也不是心里怪他恨他,只是觉得疲惫至极,本还想为了阿仁再挣扎一下,可后来阿仁都不在了,我以为自己的身子也撑不了几年了,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度过余生。我“死”了,断了他的念想,顺便给幽州军一个交代,皆大欢喜的事。”
“小姐,奴婢听霍刀说,新帝登基之后一直追查李玄明的案子,已经还了您清白。”
“一直查案?”李琬琰微愣。
“是,听说期初没什么线索,但新帝不肯放手,特意成立了个查案组,蛛丝马迹也不放过,后来真的揪出了人,一供十,十供百,都给查出来了,凡是涉案的,几乎都是重判。霍刀还和奴婢说,那个和李玄明窜通仿造印玺嫁祸小姐的官员,更是灭了门。”明琴想到萧愈如此手段,身上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过…他们罪有应得,乱臣贼子,死有余辜。”明琴一想到那些涉案的官员中,有不少曾受过李琬琰的提拔和恩惠,还有不少都是李氏宗亲,就更心寒愤恨。
要不是李琬琰苦苦支撑,这江山早亡了,他们还不知道死在那个节度使的刀下,可他们倒好,听几句李玄明的蛊惑,为这点眼前的利益,就跟着造反,背叛小姐,若不是他们坏事,就凭着小姐在南境同幽州军一起出生入死,还救过萧愈的份上,说不定还能保下他们的命。
他们把自己作死了,还牵累了李琬琰成了罪人,好在萧愈心里有小姐,若换成别人,早借题发挥,借此杀了小姐永绝后患。
明琴愤愤想着,见李琬琰出神的模样,心里奇怪起来:“难道新帝一点都没告诉您吗?”
李琬琰闻言摇了摇头。
其实深追李玄明案不放,甚至重则党羽,抄家灭门,对于刚刚登基的萧愈来说,不是明智之举。重责首,宽其从,才更容易稳固他的江山。更何况是为了她这样“已死”之人的清白。
明琴更觉奇怪,她不明白,明明很多时候,小姐和新帝都为了彼此做了很多事,甚至都愿意为了彼此舍弃性命,可这俩人,为什么做了好事,都不告诉对方呢。
***
次日明琴起了个大早,趁着李琬琰睡醒前,里里外外将未央宫打扫干净。
宫门被敲响,原以为是御膳房来送早饭,她拎着扫帚去开门,结果门一开,却是新帝站在宫门口。
明琴连忙将手里的扫帚一丢,跪地行礼。
萧愈瞧了瞧被明琴丢开的扫帚,面上没什么波动,他跨入宫门:“她醒了吗?”
“回陛下,小姐还未晨起。”
萧愈从明琴身旁走过,明琴松了口气,正打算起身去那扫帚,却忽而听见一声熟悉的笑,她一抬头,就见霍刀停在她身前看她的笑话。
明琴瞪了眼霍刀,拿起扫帚,故意扫了扫地,将落叶扫到他身上去。
霍刀挨了欺负,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明琴提着扫帚,小跑着往寝殿方向去。
霍刀摇了摇头,等他回过神,见已经走远的萧愈,连忙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刘嬷嬷,抬手搀扶着她:“嬷嬷,跟我来。”
萧愈径直进了寝殿,他刻意将脚步放轻,待转过屏风,看到床榻上躺着的李琬琰,心里忽然暖洋洋的瞬间被填满。
这座宫殿空旷太久,那张床榻也空旷太久,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她的睡颜,原以为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萧愈早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在那张空旷又冰冷的榻上宿醉醒来,他的心是冷的,盖多少被子抱多少暖炉,都不会热起来的冷。
可是现在,萧愈觉得殿中的阳光明媚至极,照进他的心里,将他的心填的满满的。
萧愈快步向床榻处走,他唇角忍不住勾起笑,他走到床榻前,刚要坐下,却见她忽而睁眼,双眸微眯带着初醒时的懵懂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小可爱们久等啦~我去睡觉觉了~
第80章
萧愈心头一软, 他坐在床榻旁,抬手去揉李琬琰的头发,原本稍有凌乱的头发, 经他胡乱揉搓, 顿时蓬乱起来。
李琬琰刚醒, 反应还有些迟钝, 好半晌才回过神,将萧愈的手拍开。
萧愈挨了一巴掌, 丝毫不觉得疼,反而笑得更开心:“起床了,我带你见个人。”
李琬琰下意识反应是裴铎, 瞬间精神几分:“你找到他了?”
萧愈闻言未答, 而是起身去衣橱里给李琬琰拿衣裳,他背对着她时才道:“不是裴铎, 我已经命人画了他的画像下发至各郡, 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
“那是谁……”李琬琰疑惑起来, 还有什么人值得萧愈这样兴高采烈。
萧愈找出来两套衣裳,兀自纠结对比一会,选了颜色鲜亮的那件,他拿着衣裳回到床榻边, 递给李琬琰:“等下你就知道了。”
李琬琰接过萧愈挑选的衣裳, 双手捧着瞧了瞧, 好像是新裁的衣裳, 款式也很好看, 她抬起头见还站在榻前不动的萧愈:“你出去。”
萧愈挑了挑眉, 他转过身去:“我不看。”
“你出去!”
萧愈闻言叹了口气, 妥协向外走:“好好好, 我出去,这就出去。”
李琬琰看着萧愈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才掀开被子下榻,她将身上的寝衣脱掉,再一件件穿上,等穿好了衣服,她到妆台前梳了梳头发,看着明琴备好的水,将里面的玫瑰花瓣挑出来,梳洗好之后,举步往外走,她走过屏风,就见萧愈等候着的背影。
“你要让我见谁?”
萧愈闻言转头,目光落在李琬琰身穿的宫裙上,唇角不由扯笑意:“你穿这衣裳真好看。”
李琬琰顺着萧愈的目光低头瞧了瞧这宫裙,抬头见他满是笑意的眼眸,佯装嗔怒道:“到底是什么人,你再不说,我便和明琴出宫了。”
“出宫?你要去哪?”萧愈心里瞬间警惕起来。
“明琴昨晚不舒服,我带她去找何筎风瞧一瞧。”
“宫里有许多太医,你若不放心,我可以让云慎来。”
“明琴的病一直是何筎风在看,她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李琬琰淡淡回绝道。
萧愈闻言沉吟片刻,试探道:“那…我让人带何筎风进宫如何?”
“也好。”李琬琰心愿达成,继续问道:“你究竟想让我见什么人。”
萧愈没想到李琬琰答应的如此痛快,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中了她的套,他摇头笑笑,上前牵住李琬琰的手,走到外殿,推开殿门。
晨光正好,随着推开的殿门倏而间洒落下来,李琬琰下意识眨了眨眼,她听到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颤抖的哭声。
“殿下!”刘嬷嬷看到李琬琰,眼泪不受控制的掉出来。
李琬琰一愣,睁开眼看见霍刀搀扶着的妇人,眼眸亦是一红。
李琬琰将刘嬷嬷请入殿中,她回头看了看还站在殿外吩咐霍刀的萧愈,又慢慢收回目光。
“嬷嬷,他…怎么会找到您?”
“殿下,殿下,”刘嬷嬷用力攥着李琬琰的手:“您真的还活着,老奴…老奴还以为他们骗我。”
李琬琰闻言叹了口气:“说来话长…陈叔可还好?”
刘嬷嬷听到李琬琰提起自己那个杀千刀的老伴,就不受控制的咒怨道:“早不知死哪去了,老奴一辈子的积蓄和殿下的赏赐都叫给他偷了去,也怪老奴眼瞎,没发觉他是个赌徒酒鬼。”
“不提他了,不提他了……”刘嬷嬷拍了拍李琬琰的手:“只要殿下您好好的,老奴死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