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栀子
“你与我说,这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商绒认真地望他。
“曾经是,”
折竹心中温澜潮生,他的视线挪到手中的黄金匣子上,“这是我自小带在身边的东西。”
“你发现这鲁班锁的秘密了?”
他看出鲁班锁已不是他当初交予她时的那般形态。
商绒应了一声,又说:“可是要解开它,真的很难。”
即便她已将《青霓书》与《太清集》烂熟于心,也还有一卷极为晦涩深奥的《丹神玄都经》。
鲁班锁上的字与图案都有其各自的规律,而《丹神玄都经》处处都是玄妙的谜题,她阅览起来都有些吃力,更不提要在其中找出解开鲁班锁的答案。
“无所谓了。”
折竹将几样东西放到一旁,他眼底的情绪极淡,“我从前想要打开这匣子,是因为好奇,后来,则是因为想要查明我师父的死因。”
妙善临死前,还不忘嘱咐他要守好这东西,他一直觉得,妙善也许便是因它而死。
“但如今,我只要找到妙旬便足够了。”
洞外的树木在雨幕里融化成漆黑的影子,折竹略略瞧了一眼,听见身畔的姑娘肚子里发出轻微的“咕咕”的声音,他回过头来,对上她窘迫的神情。
少年冒雨出去了没一会儿,回来时那柄被雨水冲刷得银亮的剑上便穿着两条内脏已经处理干净的鱼。
“身上能藏的东西很少,这回没有盐。”
折竹将烤好的鱼递给她,“只能暂且果腹。”
商绒咬了一小口,有点烫,除了鱼的鲜味以外没有丝毫其它的滋味,更谈不上好吃,“至少是肉。”
她说。
住进凌云阁后,她再没有吃过一餐荤食。
折竹闻言,轻抬眼帘看她:“等下了山,我便让姜缨送你去业州,那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无论你想吃什么,我都能让他买给你。”
商绒听见他这番话,她吃鱼的动作一顿,与他相视:“你要我先离开玉京?”
“等我师仇得报,我便去业州找你。”
折竹从怀中掏出那枚月桂玉佩给她:“你带着这个去神溪山,到时我会去接你。”
商绒看着那枚玉佩,她捏着木棍的手越握越紧:“不。”
“你还敢留在玉京?就不怕他们再找到你?”
折竹故意吓她。
商绒不说话,抿紧嘴唇。
“神溪山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折竹伸手拨弄一下她的睫毛,惹得她眨动几下眼睛,他看着,轻笑起来。
商绒挡开他的手。
夜雾浓重,在这一片火光之外缭绕浮动,秋雨沙沙的,她的声音闷闷的:“漂不漂亮的与我有什么干系,又没有你。”
“折竹,我不走。”
第78章 背着她
鱼被烤糊了。
只在折竹因她的一番话而愣神的时候, 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将穿着鱼的木棍从火堆上移开。
他盯着焦黑的鱼肉片刻,将它扔到一旁, 再转过脸来对上她的视线, 他妥协似的:“知道了。”
其实他也不想的。
“那我们一起吃。”
商绒终于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她松了一口气,握着木棍将自己的鱼凑到他的嘴边。
折竹的睫毛垂下去,他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鱼肉的味道寡淡,但它至少是新鲜的, 没有什么腥味,甚至隐约有一分鲜甜, 但他只吃了一口, 便说:“你自己吃吧。”
“你不饿吗?”
商绒咬了一小口,问他。
“你应知我一向是不会亏待自己的,”折竹拨弄着烧红的柴火, 往里头再添了新柴, “我去星罗观前, 已在景丰楼吃了一顿好的。”
“景丰楼?”
商绒深居宫中, 并未听过这个名号。
“你们玉京最好的酒楼。”
折竹说着, 侧过脸来看她, “吃过那里的酒菜, 再吃这没味道的鱼便觉得很是折磨。”
“……是吗?”
商绒咬着鱼肉, 忍不住好奇起那景丰楼的酒菜。
折竹煞有介事, 隐隐扬唇:“是啊, 等我们下山后, 我便让姜缨去景丰楼要一桌席面, 到时你便知我所言非虚。”
夜雨潮湿, 柴堆里火焰跳跃。
折竹倚靠在石壁上,齿间咬着一颗糖丸看着商绒认真地吃鱼,他的眼睛弯弯的。
什么景丰楼,他从来也没工夫去。
只不过是懒得再冒雨去抓鱼,又想让她多吃一些。
夜愈深,因有鱼肉果腹,商绒在这一片纷杂的雨声中昏昏欲睡,她起初还端正地坐着,后来脑袋一点一点的,一会儿歪到右边,一会儿又歪到左边。
一只手忽然扶住她的脑袋。
商绒一下惊醒,望见身侧少年的脸。
四目相视,没有只言片语。
火光照着两个人的影子落在石壁上,火星子噼啪作响。
商绒顺势朝他的肩上靠去,这一刹,两人的视线已错开,但胸腔里的心却都不约而同地跳得更快了一点。
他的外袍已经烤得半干,她的脸颊抵在他肩也没有任何湿润不适之感,积雪竹叶的清香在他的衣襟处清冽好闻。
她没一会儿又闭起眼睛,梦外是雨,但梦里却很安宁。
折竹感受得到她的呼吸很近,轻拂着他的脖颈,搅得他心湖波澜丛生,他垂着眼睛,视线从她乌黑的发,挪到她光洁的额头,再到秀挺的鼻梁……他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着她的五官。
这儿也好看,那儿也好看。
商绒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瑟缩了一下,少年眨动一下眼睫,环在她腰间的一只手没动,另一只手握起来软剑,轻松将晾在一旁的那件她的外袍勾来,动作极轻地盖在她的身上。
然后他心满意足,转过脸,一个人静默地欣赏洞外淋漓的秋雨。
哪怕是一个人看,
他也看得很高兴。
商绒睡得很香,只是脖子有些酸痛,也不知何时雨声变得隐约,她被人扶着站起身来,睁开眼睛还有点茫然。
折竹背起她走出洞外,雨势绵软许多,成了如针一般的细丝,天色微微泛白,勉强能教人看清脚下的路。
“若是困,就继续睡。”
晨雾里,他的声线有一种清亮的朝气。
商绒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不甚清醒地半睁着眼望着他的侧脸,暗淡的光线里,他的姿容情态皆透着一种冷感。
“我可以自己走的,折竹。”
她看见他眼睑底下那片倦怠。
“你的脚不是磨破了?”
折竹一双凌厉有神的眸子扫视着葱茏草木。
商绒一愣,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脚被鞋子的边缘磨破,却仍被他轻易看穿,她抿了抿唇,枝叶轻擦衣袂,洒出的露珠点滴落在她的脸颊。
折竹专寻了无人开辟的野径,他们本就已离山下近了,又尽力避开了那两个星罗观道士去的方向,凭着他的轻功很快便在天色彻底亮起来前到了山脚底下。
风雨俱停,朝阳亟待破云而出。
商绒执意要折竹将自己放下,与他步行到了玉京城外的一处破落土地庙,姜缨等人已在这里许久,见到商绒与折竹终于出现,才长舒了一口气。
“公子,衣裳都已经备好,其它的用物也都带来了。”姜缨指着那土地塑像后头,说道。
“嗯。”
折竹淡应一声。
待姜缨等人出去,商绒便抱着干净的衣裙去了土地塑像后换上,再出来,她看见折竹也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
“过来。”
折竹朝她勾了勾手。
商绒走过去,便被他按着肩在那铺了旧衣裳的长条板凳上坐下,她看着他打开一旁的盒子,其中盛放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具。
折竹才将盒子里薄薄的面具拿起来,便见商绒乖乖地仰起脸,他眼底浸出一分笑意,帮她将面具一点一点地粘好。
“你也知它的味道又苦又酸,你若执意要与我在一处,只怕要日日忍受这种味道。”折竹的手指一寸寸抚平面具的边角。
“之前也是这么过的。”
商绒看他拿起来盒子里的黛笔,又说,“哪怕要这样一辈子,我也愿意的。”
折竹握起黛笔的手一顿,迎向她一双干净的眼。
一辈子。
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这庙宇的门也是破的,湿润的山雾在门前缭绕,折竹用一支黛笔细致地将她的眉勾描得杂乱难看,他才心满意足地收起东西,说:“走,我们去吃好吃的。”
今日的玉京城很明显有些不一样,街上多了许多巡查的官兵,但商绒却并没有在街上瞧见哪里有张贴自己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