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拥明月 第91章

作者:山栀子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贺星锦与父亲贺仲亭在宫中整夜,到今晨,贺星锦才独自回府。

  可是,

  明月公主真的死了么?

  母亲仍在一旁絮絮叨叨,贺星锦却根本无心去听,他不断地想起凌云阁中那一面,他不断想起昨日那神秘人腕上的疤。

  “子嘉,你的伤如何了?”

  贺仲亭脱了官帽,匆匆踏进门来。

  “父亲,并无大碍。”

  贺星锦回过神。

  贺仲亭将官帽交给温氏,又在椅子上坐下来,瞧了瞧他臂上的伤,又接了温氏递来的茶碗,道:“陛下这一回是病来如山倒,这会儿也还没清醒过来,昨日你在临清楼可发现了什么?等陛下醒来,我也好代你回话。”

  贺星锦不止是被烫伤了手臂,他见了浓烟,嗓子也哑了许多:“火势太大,我……看得也不清楚。”

  只是那火势究竟为何会蔓延得那般剧烈?他收敛着心中的疑惑。

  “临清楼外头呢?当时可有什么异常?”

  贺仲亭又问。

  贺星锦思及那身着白袍的神秘人,他是率先到的临清楼,后来的凌霄卫根本没瞧见那神秘人的身影。

  他垂下眼帘,摇头:“没有。”

  贺仲亭凝视他片刻,随即点头,道:“近些天你便好好休息,你伤的是右臂,也不便再忙公务。”

  贺星锦颔首:“是。”

  贺仲亭说罢便起身带着温氏走到门口去,他又忽然停下来,回过头,看向坐在床沿的贺星锦,他忽然唤:“子嘉。”

  “你该放下。”

  贺仲亭瞧不出那片阴影里的贺星锦是什么神情,见他一言不发,贺仲亭轻叹一声,与温氏相扶出门。

  秋风萧瑟,日光凋零。

  贺星锦仔细回想起自己在宫中做御前侍卫的那几年,他才惊觉自己在含章殿见到她的每一回,似乎都不曾见她笑过。

  她明明,是大燕最尊贵的公主。

  可她,为何并不快乐呢?

  ——

  暮色四合,月明风清。

  才沐浴过,只穿了一身雪白单袍的少年坐在院中擦拭着自己心爱的软剑,姜缨则立在一旁说道:“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给梦石派来的人递了话,他此时应该已经知晓明月公主无恙。”

  “嗯。”

  少年淡应一声,没抬眼,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公子,依属下看,您又何必再与那梦石来往?反正如今您已将明月公主救出,何不彻底断了与他的联系?”姜缨又道。

  “梦石根基未稳,便想抛掉凌霜这枚棋子,但他很显然高估了商息照。”少年将软剑与布巾都放到桌上,端起茶碗来,“商息照找的那些废物没能杀了凌霜,如今凌霜想必也回过味来,他知道梦石对簌簌不一般,而梦石此番却借病歇下了星罗观的差事,这难道不反常?如今,他必定是要对付梦石的。”

  “那与公子何干?”

  姜缨面露疑惑。

  “梦石之所以放任商息照杀凌霜,一半是因凌霜此前与荣王妃一起摆了他一道,另一半则是因为凌霜有心离间他与簌簌,他知道,凌霜此人左右逢迎,心思难定,不能再用。”

  “昨日蕴贞与蕴华坏了梦石的算计,若非我留了一手,只怕簌簌便出不来了,”浑圆的月落在茶碗里,折竹垂眼看着,“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商息照的母亲胡贵妃憎恨荣王妃,若凌霜此时对付梦石,商息照必定落井下石,一旦商息照成了太子,但凡被他发现一丝蛛丝马迹,胡贵妃便不可能放过簌簌。”

  折竹的指尖轻点水中的月影,晚风吹着他湿润的长发,他的眉眼沉静而冷淡:“我不想留下任何隐患。”

  此前因禁宫往生湖畔的那件事,折竹对梦石警惕之心更重,故而他才想要在梦石得到更多权力前将商绒带出宫。

  但如今梦石却为商绒而对凌霜起了杀心,足见他对于商绒的用心,至少仍旧纯粹。

  哪怕以后人心生变,

  商绒也已经不在宫中,而梦石与商绒之间只有情义没有恩怨,他自然也不可能有反悔之日,更不提再让商绒回到那座名为“禁宫”的囹圄。

  梦石没有必要那么做。

  “梦石可比商息照好太多。”

  折竹扯唇。

  姜缨静默不语,他知晓折竹一向不以情义二字与人来往,他与人为恶还是与人为善,不过都只凭心底顷刻的算计与衡量。

  瓷碗轻碰桌面的声音响起,姜缨回过神,见少年放下了茶碗,回头只瞧见那道窗一开,里头有个姑娘眼巴巴地望着他,他便起身要过去。

  ……很显然,坠入情网后的少年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了。

  姜缨想。

  “公子,你们二人尚未成婚,在一间房共处,只怕有损姑娘家的清誉。”姜缨干巴巴地提醒了一句。

  “你与你的红颜知己睡几间房?”

  少年扭过头来。

  “……呃。”

  姜缨挠了挠头,“这怎么能一样呢。”

  少年轻嗤一声,他再看向对面半开的那道窗内,她洗净了脸,披散着乌发抱着个枕头。

  晚风带起一阵沙沙的,绵密的枝叶声响。

  他扬着眉,却怕她听见似的,很小声地说:

  “等凤冠做好后,我再问她。”

第80章 只乐意

  “公子, 梦石不能来了,听闻宫中又出了一桩事……”

  商绒从睡梦中惊醒,清晨的光线冷淡朦胧, 透过窗纱她隐约看见外面有两道影子。

  “发生什么事了?”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

  窗外寂静一瞬, 影子晃动,随即商绒听到那少年声线清冽:“说。”

  “是。”

  姜缨低声一声,随即道:“听说,二皇子没了,是悬梁自尽。”

  什么?

  商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隔着一道窗, 里外都静谧下来,院中尚有晨雾未散, 清风拂过少年玄黑的衣袂, 他的视线落在窗纱上。

  姜缨知趣地转身去了。

  “折竹。”

  不知多久,商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梦石叔叔的病……究竟是真是假?”

  黑衣少年静默不言。

  他捧着几个油纸包推门进去,掀开帘子, 果然那裹着被子坐在竹床上的姑娘弱不胜衣, 一缕浅发在耳侧微荡, 冷冷清清的光线里, 更衬她面容消瘦, 眼眶泛红。

  折竹拿了一块热腾腾的米糕给她, 她却满心混乱, 无心去接。

  “你如今心中所想,”

  折竹将米糕放回油纸包中, 放在一旁的桌上, 他冷静地道, “皆是事实。”

  商绒眸光微闪, 她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手指将被子攥得很紧。

  “那日你我在往生湖遇见商息琼,也并非巧合。”

  恍惚间,她又听见折竹的声音。

  她一下抬起眼睛,却想起前日为自己引路的抟云,难道在往生湖那次,抟云便已经是梦石的人了?

  难道……

  商绒失神似的,呆呆地望着一处。

  “凌霜本就不喜梦石与你走得近,他绝不是会为你遮掩的人,那日你替商息琼顶了私祭亡灵的罪责,但此事凌霜不知,你皇伯父也不知,皆因梦石悄无声息地按下了此事。”

  “而此次助你出逃,他打破了他与我事先说好的计划,故意称病不出,一是为了放任商息照杀凌霜,二则是为了令商息琼替他担上一个监管不力的罪责。”

  梦石既能助商绒出逃,又能从中抽身,甚至于让朝中那帮清流再护不住商息琼,如此一来,他也能少一个争那个位子的对手。

  淳圣帝虽对商息琼不甚疼爱,但商息琼到底是刘皇后之子,在朝中自有清流相帮,若非是弄丢明月公主的大事,只怕淳圣帝便不会对这个儿子下狠手。

  这便是梦石的一石三鸟。

  此事,他也从未与折竹透露半分。

  但有了蕴贞这么一个变数,原本出逃的明月公主直接“横死”临清楼中,昨夜淳圣帝醒来后便下旨要将商息琼永囚凤山殿。

  但商息琼入凤山殿不过几个时辰,便悬梁自尽了。

  “可梦石叔叔,他为什么要杀大真人?”

  商绒的脑子很乱,浑身冷得彻骨。

  “为你,也为他自己,凌霜多疑,他更希望他能控制梦石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梦石自然不是听话的人,他们自然也不能在一条船上了。”

  折竹丝毫不再隐瞒。

  即便商绒在禁宫之中生活了十几载,但她先是在证心楼,后又在纯灵宫,为令她潜心修行,淳圣帝并不许宫中的妃嫔或皇子公主去打扰她。

  这些杀人不见血的权力与算计离她太远,她到此时方才真切体会。

  折竹看着她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像个小山丘似的,隔着被子,他听见她颤抖的,干涩的嗓音:“折竹,我困了,我要睡了……”

  可她满脑子都是那日在禁宫的凌云阁中,那个清癯斯文的青年一瘸一拐的背影。

  “明月,我走了。”